對於羅宗臣來說,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天羅府大本營所在,已經被政府封鎖起來。
然而,警戒線外,仍然聚集了大量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們,對於這千炮齊發而形成的滿目蒼夷的天空,指指點點,嘖嘖稱奇。
羅宗臣就混在這樣的人羣當中,看上去並不起眼。
然而誰都不會想到,這名錶面身份是中學語文老師的西裝革履的男人,其實是希望星五大勢力中天羅府的府主?
當然,就目前這種情況而言,他這個府主已經幾乎成了光桿司令。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爲總算是有一些正在執行暗殺任務的殺手來不及趕回來開月度總結大會,因而逃過一劫。
然而,天羅府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別說重新佔據五大勢力之一的位置,能不能重建都是一說。
國文造詣頗深的羅宗臣,這時候竟然找不出適當的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突然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代表着天羅府府主權威的府主令牌,上面龍飛鳳舞寫着一個“幹”字。
這個“幹”字,其實暗有所指,加上“一”,就成了“王”,其中“一”代表的就是天羅府府主本人。
所以,某種程度上,這個“幹”字代表着天羅府府主羅極道內心深處的野望。
然而此刻,想到了這塊令牌上這個字的羅宗臣,真的只想讀出這個字的本意,那就是——幹!
沉着臉龐,默默在心裡爆了粗口的羅宗臣,最終默默地轉身離去。
悲痛,有一點,但不是很多,他現在心中更多的是恐懼,恐懼該如何跟**了母親生下了自己的羅極道交代。
可想而知,藉着假死隱於幕後的羅極道知道這件事,必然會勃然大怒,而這樣的怒火,勢必會發泄到他的身上。
而現在這件事情如此沸沸揚揚,羅極道肯定已經知道了。
更加讓他恐懼的,是隱藏在羅極道後面的那位真正的大老闆。
不管怎麼,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羅宗臣默默思索着該如何對這件事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中央光腦擁有自我意識?這樣的事情別說不可能發生,就算真的能發生,又憑什麼要針對天羅府?
所以,相比之下,羅宗臣寧願相信,是有超級黑客黑進了號稱永不可能被黑進去的中央光腦,進而對天羅府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有一件事情解釋不通,從視頻畫面中可以看出,在數以千計的太空炮降落的時候,天羅府的防禦系統根本沒有激活啓動,這纔是讓絕地要塞內的衆多殺手都來不及逃脫的最重要原因!
而天羅府大本營本身的網絡系統自成一體,從建設之初,就杜絕了連接公網的可能,爲的就是防止有黑客侵入防禦系統。
所以……天羅府的防禦系統,是被天羅府內部的人關掉?
天羅府中,出了叛徒!
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
這樣的念頭出現在羅宗臣腦中,一時揮之不去。
而對於羅宗臣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短時間內解不開的誤會。
……
因爲這件事情產生誤會的並不只有羅宗臣一人。
此時此刻,霸業會總堂,一棟只有霸業會真正的高層纔有資格進入的“龍圖閣”建築中,氣氛沉凝。
孫先生、“惡煞”孫貴以及“毒士”龍騫,乃至其他一些幹部,這時候圍桌而坐。
他們的目光,都是落在一段投影畫面上面。
這些畫面,比媒體和網絡上流傳的畫面更爲精細,也更爲多元。
在一顆沒有受到控制的衛星的拍攝畫面中,許許多多的衛星無聲而整齊地開始有推進動作,調整方位的同時,一根根太空炮的巨大炮管伸出了出來,而且瞄準了同一個座標……最終,一道道蘊含毀滅威力的白光,轟向了同一個地點。
隨即,畫面切換,顯現出來的是中央光腦監控中心裡的監控畫面。
先是有人發現了中央光腦的異常動作,很快所有人都變得慌亂,緊接着監控中心的最高領導也是趕到了現場,立刻行事自己的權限,想要終止中央光腦的動作,然而大屏幕上竟然出現了“權限不足”這樣紅色字樣,頓時令這名最高領導都是瞪大眼睛,汗如雨下。
最後,畫面再是一轉,顯現出來的正是數以千計太空炮如暴雨傾瀉覆蓋天羅府絕地要塞那片區域的震撼場景。
嗶!
畫面結束,孫先生環視一週,神色平靜道:“你們怎麼看?”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因爲這樣的事情既然能夠發生在天羅府身上,就有可能發生在霸業堂身上!
中央光腦,乃是人類計算機領域的最高成就,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才製造出來,整個人類世界就只有兩臺,一臺在地球,一臺在希望星,經過無數實踐,最終證明,這是公認的不可能被黑客攻克的超級電腦。
正是因爲中央的安全性,人類政府才十分放心地通過它來維持兩大星球的網絡正常運轉!
兩百多年來,中央光腦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錯誤,更不用說像這次這樣,發生如此嚴重的惡性事故!
“已經很明顯了,中央光腦已經不再牢不可破,有人已經可以通過竊取其最高權限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名幹部搖着頭說道:“現在政府方面已經緊急召集了擁有權限密匙的五人,人工獲取了中央光腦的最高權限,將其調整至安全模式,進行嚴密的自檢,而擁有權限密匙的五人也已經受到極爲嚴密的審查,看樣子是準備從他們之中找替罪羊了——無論如何,政府方面都不可能承認中央光腦有被攻破的可能,否則必然會在民間引起莫大的恐慌。”
說到最後,這名幹部的嘴角已經是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譏諷。
其餘許多幹部也是紛紛點頭,和左右低聲議論,認同這種說法,繼而內心深處生出極大的擔憂。
“事情可能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孫貴突然出聲。
“毒士”龍騫看上去就像古代的文士,此時聞言神色微動,目光中有異色閃過,道:“孫堂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在霸業會中,孫貴是刑堂堂主的身份,故而在霸業會內部,其餘人都會稱呼他爲孫堂主,連龍騫也不例外。
而某種程度上,龍騫對他這樣的稱呼,代表着的其實是一種十分微妙的隔閡。
“的確。”孫貴平靜而坦然地說道,隨即話鋒一轉,說到了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就在不久前,我的兒子孫曉死在了一艘蛇船上。”
在場很多人都目光交錯,這件事情孫貴雖然有意隱瞞,但在座的都是霸業會的高層,收到風聲並不奇怪。
孫曉的死,讓一些人驚訝,然後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霸業會的組成十分複雜,分爲數個派系,如今孫系坐大,獨佔鰲頭,不代表其他派系願意永遠臣服,都只是在靜觀其變等待機會而已。
所以,很多屬於其他派系的幹部的心中只是可惜,爲啥出事的不是孫系之中更加優秀的那幾個後輩?像孫曉這樣的二世祖草包,死掉一個對於孫系來說真的沒有多大動搖。
不過,孫貴在這個時候提起孫曉的死,着實是讓在場很多人覺得奇怪。
可是很快,他們都紛紛變了臉色。
因爲孫貴開始講述自己登上那艘蛇船之後所發生的時候,他們這才知道,孫曉撞了大運,居然是惹到了斷罪的那尊女殺神頭上,而且舒清竟然是以元嬰的姿態出現!
然而真正讓他們徹底色變的,是孫貴離開蛇船後所看到的景象——所有磁浮艦失去控制,一尊尊太空炮彼此相對,似乎只要對方一個念頭,就會萬炮齊發!
所有人都瞬間聯想到了之前發生的恐怖事件,將兩件事對比了起來。
這一對比,就讓在場衆人都得出了一個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說,讓天羅府遭受滅頂之災的,是斷罪?”一名大腹便便的幹部忍不住問道。
“或者說是舒清,纔會更恰當一些?”龍騫目光饒有深意地看了孫貴一眼,突然說道:“如果說,斷罪是以黑客手段製造了這一切,那舒清其實沒有必要親臨希望星,所以,很大可能,造成這一切的,就是舒清本人——就如同她在蛇船上能夠無聲息地控制外面的磁浮艦一樣,她也能無聲息控制中央光腦!”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輕輕吸了口氣,說道:“舒清應該沒有那麼高深的黑客技術,所以由此可以進一步推論,能夠將這種不可能的事情化爲現實的原因,在於元嬰強者本身!”
此言一出,房間裡頓時響起了密集的倒抽涼氣的聲音。
因爲這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元嬰強者,竟然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能力?
不過,依照龍騫的分析,這個猜測真的有一定的成爲事實的可能性!
“不錯,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孫先生讚賞地看了龍騫一眼,環視一圈,說道:“雖然這件事情並未完全確定是否跟舒清有關,但是小心無大錯,這件事情,列爲霸業會最高等級機密,除了在座的諸位,我不希望在霸業會內部聽到類似的風聲。另外,對於斷罪,我們霸業會從現在開始,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儘量不要與之發生衝突,忍一時風平浪靜。”
“是!”
衆幹部立刻神色一整,心裡都知道,如果天羅府的覆滅真的跟舒清有關,那世人對於天境上品武者的認識將會徹底刷新,擁有的破壞力,足以抵得上數十尊天境中品武者加起來都不止!
對於這樣的存在,在未擁有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之前,還是不要招惹爲妙!
霸業會的根基雖然是在希望星,但地球這樣一塊大蛋糕,霸業會也不會視而不見,暗地裡在地球的東西聯邦之中,也是扶持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黑道勢力。
尤其是孫系意外的其他派系,在這方面下的功夫更要多些,爲將來顛覆孫系做根基準備。
而這些黑道勢力,恰恰就屬於被斷罪盯防的對象!
在座之人都不是傻子,孫先生言下之意,是準備讓地球上的勢力都偃旗息鼓一些了。
雖然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在座的人都還是知道什麼是大局爲重,眼下的斷罪,就是一直摸不得屁股的老虎,如果舒清真的有那種能力,一旦惹她不快,再度萬炮齊發,誰也不能保證霸業堂會不會像天羅府一樣頃刻間灰飛煙滅。
一想到這兒,很多人都不禁再度感慨,修煉出了傳說中的元嬰的天境上品強者,簡直就是在開掛!
武道發展至今,從未有哪一個武者,能夠依仗武力產生這樣的威懾力!
武道,某種程度上說已經是凌駕於科技之上。
幸好,當今世上並非只有舒清可能有這種能力,還有武賢陳琛能夠牽制住她,否則,以那瘋女人的性子,在毫無顧忌之後,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如此一來,一些人心中不由更加有些慶幸,如果沒有孫曉這番做死的行爲,恐怕誰都不會知道元嬰強者會有這樣恐怖的能力,並不只是讓速度變快這麼簡單!
只可惜……無論他們還是龍騫,乃至孫貴和孫先生,都徹徹底底想錯了。
因爲,無論舒清還是陳琛,都沒有這樣逆天的能力。
這種能力,只屬於一個他們或許聽過但根本沒太放在心上的名字……
班銘!
“接下來,我準備閉死關一段時間,衝擊天境上品。”孫先生忽然話鋒一轉,緩聲道:“在我閉死關的這段時間裡,幫會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由龍騫和孫貴處理了,還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協助他們。”
此言一出,在座很多人微微色變。
孫先生尚是天境中品修爲就已經讓孫系如日中天,如果真讓他衝擊境界成功,估計霸業會將來世世代代都只有孫先生,而再無他姓了!
“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是啊,絕對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孫先生請放心!”
一句句信誓旦旦的保重從這些人嘴裡說出來,至於有幾分真假,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一些人心中其實也很矛盾,因爲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們,隨着武道的不斷髮展,想要在人類世界站穩腳跟,就必須要有坐鎮得住場面的人物!
就比如,當初武賢陳琛率先晉入天境,開啓了全新武道領域,當時很多高手都紛紛感受到了壓力,而在不久之後,武道發展進入爆發期,接二連三有人成爲天境強者。
有天境強者坐鎮的勢力,原本並不強大,卻以充氣球般的速度迅速壯大起來。
而原本一些風頭正盛的勢力,卻因爲跟不上時代,很快被其他擁有天境強者的勢力瓦解和吞併。
而現在,天境上品高手的逐步出現,代表着一股新的時代潮流即將帶來,沒有天境上品強者坐鎮的勢力,將逐步失去話語權,最終泯滅!
所以,在內心深處,他們又隱隱渴望孫先生能夠衝擊境界成功,這樣就能帶領霸業會走向一個更加輝煌的未來!
孫先生淡笑着,看着衆人的反應,最後交代了一些比較細節的事情,這才宣佈散會。
衆人懷着複雜而沉重的心思走出“龍圖閣”,迎面就有一名老人神色凝重地掠了過來,來到孫先生身旁,嘴脣微動,暗中傳音。
“嗯?”
孫先生的神色瞬間變了,充滿震驚之色,居然呆掉了。
包括孫貴和龍騫在內,都從未見過孫先生會當衆露出這樣失態的神色,心中都是大爲驚疑,肯定是發生了很不一般的事情!
“回去,事情有變,繼續開會!”孫先生說完這句,居然又回了龍圖閣。
懷着疑惑,衆人回到那間會議房間。
剛一落座,那名向孫先生傳音的老者就開啓了投影電視,立刻,電視畫面中沒有任何電視臺的圖標,而是一片雪花之中,許許多多的畫面在閃爍,都是各個節目的瞬間片段,而隨着片段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字一個字的聲音。
而這些從不同節目乃至電視劇片段裡截取出來的片段聲音,連起來就是一句通順的話語——
“真相大追擊,天羅府覆滅之謎即將揭曉!”
這樣的話語,不斷重複。
而老人接連切換了好幾個頻道,居然都是這個畫面。
這讓在場很多人悚然。
在座所有人,除了事先已經有所準備的孫先生,其餘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終於知道孫先生之前爲何會那麼震驚!
難道,舒清要主動站出來向世界宣佈自己的所作所爲了嗎?無聲無息,就控制了整個電視媒體網絡?
這樣的手段聽上去很強大,然而跟控制中央光腦比起來,又真的算不得什麼了。
從舒清過往的許多事蹟可以知道,這女人一旦瘋起來,真的沒辦法用正常思維來揣度她的,如果真的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會十分奇怪!
不過,以這樣的方式來宣告真相,多少是有些奇怪。
這樣的畫面閃爍以及聲音重複了兩分鐘之後,畫面有了變化,變成了十秒倒數!
所有人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事實上,這一刻,希望星上,只要是知道天羅府存在、知道這一場事件針對目標是天羅府的人和勢力,都在密切關注電視畫面!
十,九,八……三,二,一!
隨着倒數完畢,投影屏幕上變成了滿屏的雪花。
就在衆人愕然的時候,雪花之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上半身人形。
唯一能夠看清楚的,是這個人形戴着一張木製的面具!
出現了!
包括孫先生在內,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緊緊盯着屏幕中模模糊糊的人形,想要判斷出來,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舒清?
答案是……無法確定!
然而接下來,從面具人口中說出的明顯是經過變調而顯得十分低沉的一句話,更是讓在場衆人都陷入了錯愕和茫然之中。
“大家好,我叫莊翰,對於不久前發生的座標爲……的地方遭遇太空炮齊射的事件,我想說,我爲這起事件負責!”
這個人剛剛說什麼?莊翰?而不是舒清?
他們都被這個面具人的自稱給弄糊塗了,對於“莊翰”這個名字全然陌生,從未聽聞!
孫先生的眉頭本能地一皺,揣測着這句話的真假,這個莊翰到底是真有其人,還是舒清爲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捏造出來的?
如果真有其人,那事情就變得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複雜了,之前的種種推測可能要全盤推翻,重新梳理。
然而包括孫先生在內的許多人都不知道,“莊翰”這兩個字,對於某些人來說,所產生的震動將是恐怖性的。
而在這時,電視中的畫面忽然一變。
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場景,像是水墨動畫。
動畫之中,一名三十上下的身穿道袍的男子正拿着一疊手稿,興奮地和另一名年輕的道士說着什麼,前者並沒有看到,和自己肩並肩站立的年輕道士的袖子裡悄悄露出了一把匕首。
然後,這把匕首從後面,狠狠捅進了年長道士的後腰,直接捅進了脊椎之中,然後豁盡全力一劃!
年長道士怒吼,身上一股無形力量爆發,將年輕道士震得吐血倒飛。
然而年長道士遭此重創,下半身已然癱瘓,頓時跌倒在地。
年輕道士忍着傷勢爬起,眼冒精光地抓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手稿,然後冷冷一笑,撲身掠出了房間,手中遙控按鈕按下。
事先安放在房間中的烈性炸彈瞬間爆炸,整棟道教建築化爲了一片火海廢墟!
暴雨傾盆而下。
火焰熄滅,年輕道士一步步走進廢墟當中,手裡提着一把重錘,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年長道士,目光冷漠地將重錘舉起,然後……砸下!
砸!
砸!
再砸!
直到年長男子再無人形,年輕道士鬆開重錘,仰望漆黑天空,任豆大雨點落在自己臉上碎開,發出張狂肆意的大笑!
畫滿就此漸漸重新被雪花所替代,最後重新出現了面具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