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銘帝心中不安,看着軒轅耀辰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站在他對面精神不太好的太子,心裡的那份不安愈發擴大。
他沉吟了半晌說道:“安王,你縱然心中有家國天下,今日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些,太子是你的兄長,你怎麼能對他如此不敬?制度完善與否,也不是你三兩句話就夠說得清的。”
景銘字的一句“安王”,讓衆人的心頭不禁一震,他們這纔想起來,軒轅耀辰在多年前已經封了王,只是在他的生母瑾瑜郡主過世之後,誰喚他安王他就舉鞭子抽誰一頓,說什麼自己連母妃都留不住,何以得安?
從那以後,衆人便都喚他“五殿下”,皇上對他百般寵愛,也沒有斥責過什麼,對他的稱呼一直是喚“辰兒”,像今日這般喚起“安王”,可見皇帝是真的不太高興了。
百官都摒住了呼吸,總覺得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尋常,且不說這安王殿下怎麼突然對民生百生關心起來,就說皇帝的態度似乎也有所不同了。
軒轅耀辰聽到景銘帝的話和對他的稱呼,心頭微微的一跳,抿了抿嘴脣,拱手說道:“是,兒臣知錯。”
他這番一認錯,更是驚得衆人差點掉了眼珠,景銘字的眸子猛然一縮,他慢慢的直了直腰背,看着軒轅耀辰在下面站立,恭敬謙遜的模樣,就像是在他的眼中扎入了一根尖銳的刺。
“只是,”軒轅耀辰又繼續說道:“兒臣對太子殿下失禮頂撞,是兒臣的過錯,兒臣依舊希望,父皇可以允許兒臣的請求,先對京城中的貧苦百姓生計做一個完善的計劃,如果可行,再慢慢推廣到地方,兒臣以爲,這是利我軒轅百年的大事。”
太子冷聲一笑說道:“老五,你還真是狂妄不改,軒轅百年大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操心了?”
“夠了!”景銘帝在上面厲聲說道:“安王,朕念在你是初犯,先不重罰你,可是,你也不要恃寵而驕。”
“浩兒,”景銘帝轉頭看向站在隊列中的軒轅閔浩,“今年朕的壽宴之事,就交由你來安排吧。”
“父皇……”軒轅閔浩看了看跪在一邊的軒轅耀辰,正想着要拒絕,只聽景銘帝又說道:“怎麼?你也想忤逆朕?”
“兒臣不敢。”軒轅閔浩急忙垂首說道。
“那便好,”景銘帝點了點頭,“這一次的壽宴不同往年,雖然說朕不想大辦,當以節儉爲主,但是,今年長慶的永安公主到了我朝,一爲朕賀壽,二爲公主接風洗塵,都應該拿出我軒轅的氣度來是。”
“父皇說得極是,”太子在一旁附和道:“也讓永安公主看一看父皇治下的軒轅是否也是富庶,百姓無憂,以免有些人總覺得我朝不及長慶。”
軒轅閔浩急忙上前一步,攔住太子的話頭說道:“父皇,兒臣定當盡全力辦好此事,請父皇放心。以往都是安王兄安排父皇的壽宴之事,兒臣定當向他好好討教。”
“安王今日起在府中思過三日,怕是幫不上你了。”景銘帝淡淡的說道。
“父皇……”軒轅閔浩上前還想再說什麼,景銘帝擺了擺手說道:“若是沒有其它的事懷,朕累了,退朝吧。”
德公公上前一步,一甩手中的拂塵,尖銳的嗓音再次響起,“退朝--”
百官山呼萬歲,景銘帝站起來慢步離開,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過軒轅耀辰。
百官三三兩兩的對視了幾眼,也陸續的走出了大殿,太子冷笑着看了一眼軒轅耀辰,轉身快步走出。
柳世澤看着太子的背影,有些擔憂的看了軒轅耀辰一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也轉身慢步離去。
軒轅閔浩站在原地,低聲說道:“五哥……”
軒轅耀辰擡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你好好辦差事便是。”
“可是……”軒轅閔浩還想再說什麼,軒轅耀辰淡淡說道:“這壽宴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難的,不過就是極盡奢華罷了,其實說穿了大部分都是禮部的事情,你只需要時不時過問一下,做到心中有數便可了。”
“多謝五哥指點。”軒轅閔浩拱手說道。
軒轅耀辰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向着殿外走去,殿外的陽光燦爛如金,漫天的灑下來,他慢慢走進那一片的金光裡,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軒轅閔浩看着他慢步離去的身影,覺得今天的軒轅耀辰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軒轅耀辰出宮上馬,一路急馳直奔自己的府第而去,他剛剛在書房坐下,就聽到管家來報,“殿下,外面有客到。”
“請進來吧。”軒轅耀辰點頭說道。
這個時候能來的,一定是爲着朝堂上的事,也定然是自己的心腹之人。
果然,時間不大,一人匆匆而來,他穿了一身便裝,一臉的急切,正是丞相柳世澤。
柳世澤幾步走到軒轅耀辰的書案前,“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軒轅耀辰擡頭看着他,目光平靜無波,“我說的是實話。”
“我知道你說的是實話,”柳世澤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問你,什麼今天要這樣做?你該看出來,皇上已經對你有了戒心。”
“這一天總歸是要來的,”軒轅耀辰放下手中的筆,“既然總歸要來,爲什麼不趁着這樣一個契機?用百姓生計來說,他若允了,百姓也能好過些,這事兒交由我做,也會樹立民聲威望。”
“可是,你看到了,皇上沒有允許。”柳世澤提醒他說道:“現在還引起了他的戒心,如何收場?他現在讓六皇子來安排壽宴之事,顯然是……”
“顯然是想扶植老六,”軒轅耀辰冷然一笑,眼睛裡的光芒如跳動的火,“扶植老六,就像當年扶植我一樣,可是,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那還會稀罕這些虛假的扶植嗎?”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軒轅耀辰說着,慢慢的站起身來,踱步到了窗前,“這次老六的差事若是辦得好,他也快要封王了。”
“這是早就應該的事,”柳世澤點頭說道:“且不說現在皇上有意扶植,就是沒有,按照六皇子的年紀,也早就該了。”
“可是,爲什麼一直沒有呢?說起來還是皇上想着平衡各方的勢力,不讓任何一個人威脅到太子的地位罷了。”軒轅耀辰冷冷的笑起來,金色光澤從窗子裡流泄進來,輕輕的擁着他,折入他的眼中,卻是一片刀光劍影。
與此同時,身在驛館中的洛九卿也聽到了消息,她微微詫異道:“安王?軒轅耀辰?”
白墨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屬下聽聞,他惹惱了皇上,今日起被禁在府中三日不得外出,連往年都由他來辦的壽宴也交給六皇子了。”
洛九卿沒有答言,她微皺眉頭思索着,安王……這個稱號還是頭一次聽說,這麼多年從未聽人提起過,雖然自己養在深閨,但是卻從未像其它的女子一般把心也束縛在深閨後宅之中,許多外界的事情都是由白墨和墨白打聽了傳遞給她。
可是,這些年,還真的從未聽說過軒轅耀辰早已經封了王,前陣子也未曾聽他自己提起,莫非……這裡面有什麼隱情?
洛九卿想不透,明明軒轅耀辰剛剛從長慶歸來,自己也同他一道而來,至少是代表着長慶的好意,景銘帝怎麼會在此時責怪於他?軒轅耀辰爲人謹慎,雖然在人前一副乖張囂張的模樣,但是他卻不是一個魯莽之人,這一點,洛九卿心中非常清楚。
她算了算日子,距離景銘帝的大壽之日還有三天,看起來,景銘帝是打算讓自己的這個兒子到壽宴之時再露面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定要弄清楚,等到三日之後?那可不行。
終於盼到了天黑,洛九卿換了一套夜行衣,把頭髮束起來,帶着墨白一同出了驛館,直奔軒轅耀辰的府第而去。
這還是洛九卿第一次看到軒轅耀辰的府門,黑色油漆大門在屋檐下的燈光中閃亮,碗口大的銅釘顏色金黃,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張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瞪圓了眼睛望着前方。
大門緊閉,門上沒有牌匾,空蕩蕩的,顯然是把牌匾摘了去,兩盞燈籠在屋檐下晃來晃去,看起來皇上讓軒轅耀辰閉門不出的消息的確是真,這傢伙乾脆把大門一關,連客都謝絕了。
洛九卿想了想,恐怕此時關注着軒轅耀辰動向的人不在少數,自己也最好不要叫門了,她打定了主意,帶着墨白輕如靈燕一般,從樹梢之上閃身進入了安王府。
夜色幽深,府中的一切都籠在黑暗中,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月光朦朧暗淡,幾顆星子也模糊着,府中種植的成年大樹影子濃密,愈發顯得夜色黑沉。
洛九卿站在樹梢,目光尋找着光線明亮的地方,這個時辰軒轅耀辰一定還沒有睡,哪裡的燈亮着,他就有可能在哪裡。
她穿宅過院,這安王府實在是大得很,院子一層一層,道路不熟悉,佈局不清楚,要想找一個人還真是不太容易。
洛九卿正想着是不是抓個家丁來問一問,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響。
她尋着那腳步聲望去,只見一人手中提着羊角燈,慢步而來,那人身穿一件淡綠色的衣裙,腰肢纖細,姿態如柳,大大的裙襬輕輕擺動,似是一朵飄然的花,在夜色靜靜的綻放。
那女子烏髮輕挽,頭上只插入了一枝赤金鑲嵌紅色寶石的髮釵,光華奪目,雖然只此一枝,再無其它的首飾,卻依舊能夠讓人看出此人的身份不凡來。
她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提着一個小小的食盒,隱約有淡淡的香氣飄出來,柔和的燈光照得見她眉目如畫,還有那眉眼間的淡淡喜悅。
嗯?
洛九卿眸子微微一眯,軒轅耀辰的府中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