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的陽光灼熱而耀眼,前往前線增援的第二批軍隊終於到了。秦旋空帶着一隊人馬趕到深灣港時,心情忐忑起伏。小妹雖然一夜之間莫名其妙的成了少祭祀,可在他心裡,總還記得那個嬌嬌小小,怯生生牽着母親的手走進家門的小女孩。如果可能,他恨不得把她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只等戰爭結束再出門。就像秦旋月和她兒子江寧瀾一樣。
秦家的男人,其實不是很滿意方青凌。這個男人眉頭皺都不皺的任憑旋波陷入危險之中,這一點非常不合格。男人應該保護女人,尤其是自家的女人。在這一點上,方青凌做的很糟。
所以,當他在徵召軍隊中因表現突出被認命爲副將,需要帶着人馬增援前線時,便主動要求前往深灣港。那時,突襲還沒有發生。
天意弄人。戰況最慘烈的時候,他在路上。當他趕到時,一切已經結束。
本地執政官關筱接待了他。問及本區的將士時,關筱嘆了口氣:“先安頓一下吧,我帶你們過去。”
深灣港防禦分區的少將和少祭祀沒有出面接待這些新兵的原因是,他們正忙着另一件重要的事。
海灘上,數以千計的屍體被堆積到了一處。香思瑗一個個的挑出來,用咒語打上去驗明身份。晉雨拿着名單表在一旁對照。倖存者不到兩百人,全都圍站在一邊,寂靜無聲的凝視着曾經的戰友。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法術運用普及的好處來了。由於徵兵時工作仔細,所以幾乎沒有身份不明者。香思瑗法力消耗殆盡後會再替換上另一個,整個過程肅穆、莊重。
這個場面如同學院賽一樣,全大陸都有玉石屏播放。而觀看的人數,則超過了任何一屆大賽頒獎。人們祈禱着,裡面不要有自己的親人。
揚波鎮,總指揮室裡最大的一個玉石屏忠實的轉播着這一幕。爲了配合無法發聲這個問題。晉雨每確認一個,就在虛空中寫出一個人名。最後對照下來,還有一些失蹤者,估計是在戰場上被法術燒成了灰。
千源博弈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房間裡二十二個參謀組成員一個不少。晉蕭嘆了口氣:“這個樣子,只怕要挑起種族仇恨了。”
“這是激勵士氣所必須的。”千源博弈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感情,“民衆總得知道他們付出了什麼,還將要失去什麼。這樣他們纔會牢牢記住侵略者到底會帶來什麼!”
秦波看見她的三哥時並沒有很高興。她的腦海裡瞬間冒出的是葉晚歌和她重逢時的喜悅,以及沙灘上冰冷的屍體。如果將那張臉換成秦旋空……她猛的打了個哆嗦。
“三哥,家裡還有誰應徵了?”
“還有二哥。”秦旋空目前是分區唯一的副將,帳篷條件還不錯,看見小妹很是欣喜:“可惜上面有規定,一家人不能分在同一個隊伍。他去凝海灣那邊了。大姐夫、江踏風、流晶藍都分在了不同的區。小妹,三哥來了,你就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秦波哭喪着臉。你來了我纔不放心呢。你們怎麼就不申請去後方維持治安呢?
第二批增援的隊伍人數較多。每個分區都有一萬人左右,有鑑於深灣港傷亡過多,後方還多增援了一隻醫療小隊。
這支小隊裡又有一個熟人。秦波看見一個很美的女孩子在溫柔的看護着傷員,輕盈的身姿和如畫的眉目比最好的止疼劑還要靈。面對着天仙一樣的美女,小夥子們不約而同的忍住了疼痛,咬牙冒着冷汗愣是不發出一絲呻吟。
女子看見她也是一怔,隨後微笑着做完手邊的工作,朝她走來:“旋波,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秦波對着她總有幾分不自在,“你怎麼會在這裡?”
繁落雁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輕鬆:“我是偷偷報名來的,晨霄不知道。你別說出去哦!”
秦波乾笑兩聲:“爲什麼要偷偷報名,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繁落雁的眼中閃過幾分落寞:“你從小不在世家長大,有些事你不知道。世家女子,身來就要爲家族榮耀做貢獻。所以,我被嫁到了西林家。世家的媳婦的生活也一樣,我原也過的不好不壞。可自從繁家出了事,我在西林家的地位就尷尬起來了……”她美麗的眼中露出一絲哀傷,“晨霄他對我很尊重,也攔住了家裡一些輕狂人。我本該知足的,可,可我真的過的很寂寞。你也知道,我和他的婚姻不是那麼光彩。他的父母和妹妹都覺得他委屈。我在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是這些倒也罷了,可我母親如今只剩下了我一個依靠,還有些繁家的親戚。總是上門說些不着調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秦波也看出了不對。如今的繁落雁,身上沒有了少女時期的明亮與華彩。美麗的容貌依舊,眉宇間卻刻着落寞和憂愁。如同一朵失水的鮮花,嬌嫩的花瓣在一點一點的枯萎。
“西林晨霄呢?他都不聞不問嗎?”秦波涌上一股怒氣,身爲丈夫,怎能看着妻子這樣凋謝。
繁落雁露出一個苦笑:“他很忙。況且,他原本就不是因爲喜歡才娶我的。”她低下了頭,“其實細想來,他也是很委屈的。”
秦波沉默了。她一直以爲自己可以對着任何一個繁家人,都理直氣壯的漠視。可看着這樣的繁落雁,實在是心酸。沒有愛情的婚姻,沒有孃家做後盾。公婆小姑不喜,丈夫因爲娶她而受了委屈。這種生活換了她,一天都過不下去。
“西林家的人不喜歡我出門,晨霄走了後,我一天都找不到人說上一句話。”即使是說着不愉快的事,繁落雁的聲音還是溫和動聽,沒有什麼憤慨:“……我就想着,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家裡人本來就不大注意我,我便偷偷的溜了出來。報名醫療護理志願者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我都考慮過的。戰爭時期人手不夠,正好趁這機會多看多學。等戰事結束了,我就去考正式的護理員,通過後去醫師聯盟申請工作。我現在的婚姻,對繁家和西林其實都沒什麼用了。等工作穩定了,我就和晨霄解除婚姻。再把媽媽接到身邊自己過。”
秦波吃驚的看着她:“這些都是你的計劃?”她不想和西林晨霄過了?
繁落雁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來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找些事做。醫療組裡,有個叫香雪雲眠的姑娘對我很好,後面的計劃是她幫我想的。好多護理的知識也是她教我的。她還答應我,可以介紹我去慈心學院半工半讀。要是沒遇見她,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
“那解除婚姻呢,是誰的主意?”
繁落雁臉色微白:“雲眠說,女子應當珍愛自己。和一個不愛我的人過一輩子,是害了兩個人。我覺得很有道理。”其實香雪雲眠後面還有好多話,什麼你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會找到一個喜歡你的好男人之類。她自動給省略了。
“她說的沒錯。”秦波微微輕嘆。繁落雁犧牲了一次婚姻,總不能再犧牲一輩子。既然她不快樂,那就確實沒必要再維持了。
“去慈心學院讀書我可以替你聯繫。”她澀澀的道,“不必半工半讀。學費和生活費你不用擔心。我幫你付。”
“旋波,我不能用你的錢。”繁落雁輕聲堅持,“雖然是志願者,但我們還是有津貼的。我的嫁妝也可以換些錢。主要是安置母親費用大些。我真的不能用你的錢。”
秦波聽到還要安置千源泠,立刻語塞。半晌後道:“我可以先借錢給你,日後再還也是一樣。總之你別有顧忌,委屈了自己。”
繁落雁淡然而笑:“我沒什麼的。只是有件事說不定還真的要麻煩你。”
“什麼事。”
“是西林家。”繁落雁道,“我是偷跑出來的,我怕他們家會強行帶我回去。說不定還會牽連到別人……”
“沒事。”秦波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拍着胸口保證:“有我看着呢。他們敢不講理!”
繁落雁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謝謝。”
秦少祭祀志得意滿的走了。
……
香思瑗給最後一個傷員接上了斷腿,擦擦頭上的汗,讓護理員擡了他下去。轉頭看見收拾器具的繁落雁,記起香雪雲眠信上的關照,便一邊洗手一邊隨意問道:“……雲眠讓你找個靠山的,找到了嗎?”
繁落雁抿脣而笑:“找到了。”
“真的?可不可靠?”
繁落雁想了想:“應該可靠吧。我就是離個婚,又不是什麼大事。”
“這可說不準。”香思瑗斯條慢理的換了件乾淨的衣服,“世家都有些怪癖,佔着茅坑不拉屎是他們的傳統。西林晨霄我也見過一面,此人幼稚衝動,估計不會和你講道理。”
繁落雁自動屏蔽她某些粗魯的用詞:“放心,我找的靠山來頭大得很。他們不敢不講理。”
香思瑗打了個呵欠:“你這麼有把握我就放心了。雲眠在信上可是給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照顧你周全的。我去睡會兒,這裡有包外傷藥,是給分區少將的。這傢伙受了點外傷,大牌的很,不肯在醫療點擠隊伍。你辛苦些,送過去給他換個藥。以後這事就交給你了。”
繁落雁乖巧的點頭,問明瞭患者傷勢和使用方法後,收拾了藥箱和工具出門。
多聽話的孩子。香思瑗幸福的躺在剛給人接腿的牀上閉上了眼睛。睡意朦朧間模糊想起,她好像忘了什麼事。
哦,對了!忘了告訴繁落雁,分區少將也姓西林,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認識。
不管了,反正落雁已經有靠山了,出不了事兒。香思瑗疲倦的進入了夢鄉。
(二更大家明天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