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業的笑聲足足持續了將近兩分鐘,甚至笑的都有些岔氣,直到他發覺宋未明就那樣平平靜靜的看着自己,臉上一點其他的表情都沒有,他也覺得笑的沒意思,這才止住了笑容,道:“宋未明,如果你果真是來學那些古代名士,來勸說朕終止開戰的國策,那麼朕的回答很明確:不可能!”說着,他傲然的昂起頭,做一副頂天立地的驕傲模樣。
宋未明嘆息一聲——這次是明嘆,而不是暗歎,顯然,這位劉姓皇帝根本就沒有將他講的“道理”聽進去,完完全全浪費口水,他看着劉景業的雙眼,“當真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劉景業眉頭一挑,沒有將心中的膽怯表露出來,“哼!朕已經在萬千子民面前宣佈征伐邦聯,爲我大漢先帝報仇,爲我大漢先驅雪恨,朕若是收回成命,臨陣退縮,又有何面目面對天子萬民,如何對得起那些爲大漢帝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先驅?此戰比打!這是大勢!你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就請你離開。”
擅闖皇宮禁地,若是換了別人早拉出去砍頭株連了,奈何現在犯禁的宋未明,除非霍虢虎和懷斯特這個時候趕過來,否則劉景業哪有底氣在他面前逞皇帝的威風?不,恐怕就連霍虢虎和懷斯特在這兒,他都得掂量掂量。三點絕世強者打起來,不說他的皇宮,就連方舟鉅艦都有可能給拆了。
宋未明站起身,道:“既然這樣……”說着,他跨前一步。劉景業臉色大變,瞬間就感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衝擊而來。這一瞬間,劉景業甚至感覺自己要被這股壓力擠壓成肉糜。在他的眼前,宋未明的身軀迅速的高大起來,而自己卻變得越發渺小。周圍的景象也隨之變化,不再是養心殿裡的模樣,而是一片虛空之地,頭頂是浩瀚蒼穹,腳下是蒼茫大地,而一尊天神一般的巨像就擺在劉景業的眼前,頂天立地。
在這尊天神巨像面前,劉景業感覺自己甚至連螻蟻都不如。他想要大叫,可是卻發現身體根本就不受控制——不,不是身體不受控制,而是他竟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彷彿自己已經死了,正處於一種靈魂遊離的狀態。
“去!!”
突然一聲震天之音從頭頂傳來。劉景業就感覺一陣顛三倒四,彷彿自己正身處狂風龍捲當中。緊跟着,顛三倒四的感覺突然消失了,同時劉景業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的存在,立即大喊起來:“宋未明,你竟敢某刺朕!?”恐懼吶喊的同時,劉景業也扭頭望向四周。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曠野上,遠眺開來,一邊的盡頭是密集的叢林,另一邊的盡頭則是一望無際的草原。
天上,萬里無雲。
“這裡是哪裡?宋未明,你把朕弄到什麼鬼地方來了?快把朕弄出去!可惡!”劉景業大喊大叫,開始賣力狂奔。
突然間異變再生,劉景業發現自己的着裝竟然變了,前一刻還是龍袍,可這一刻卻是一件軍裝,這種軍裝他不會陌生,正是他大漢帝國最普通士卒的裝束。同時,他手裡還多了一支槍,也是他大漢普通士卒的制式裝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劉景業大叫着。再接着,異變再再生。劉景業看到,在自己的周圍竟然毫無徵兆的出現一大羣和他穿着一模一樣的士卒,端着同樣的槍,和自己一樣狂奔,然後就聽到他們大喊:“殺啊!爲了大漢!”
劉景業再次發現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這具身體竟然也跟着其他大漢士卒一樣賣力的狂奔,用力的大喊:“爲了大漢!殺!!”
這都什麼跟什麼?!
緊跟着,劉景業就聽到了一陣陣的咆哮,充斥着野性的嘶吼,地面也位置震動起來,彷彿爆發了強烈的地震一般。遠處的叢林突然驚飛起一大羣的飛行生物,再然後……如同山洪海嘯一般的蓋克猿大潮就從叢林當中狂涌出來。
劉景業大驚大恐,他想要控制身體到轉身逃跑,可是這具身體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甚至雙腿狂奔的更加賣力,比周圍的士卒跑到還要快,完全就好像是趕着去送死一樣。讓劉景業更惱恨的是這具身體的嘴巴竟然還在喊着“爲了大漢”。
對此,劉景業只想大喊:“白癡啊你,還不快跑!”
然而,一股人潮,一股猿潮,最終還是狠狠撞擊在了一起。
一個個大漢士卒被蓋克猿用拳頭砸碎,砸飛,碾壓,一頭頭蓋克猿也被大漢士卒的槍械射死在地。
兩個物種的碰撞,掀起一陣慘烈的腥風血雨。
劉景業就位於這股腥風血雨的正中心,他的身體正在和蓋克猿廝殺,可他的意識卻已經完全狂躁了。他一次次的看到蓋克猿的拳頭砸向自己,然後又在必死的時刻躲避開來,逃過一劫,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和死神一次又一次的擦肩,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劉景業感覺自己快要被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的恐懼被逼瘋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無論是大漢士卒,還是蓋克猿羣,都在劇烈的削減,死亡。
當只剩下最後一頭蓋克猿在咆哮,人類這邊也就只剩下了劉景業一個人……周圍已經是一片屍山血海!
“可惡啊!”到了這個時候,劉景業哪裡還不清楚,他正在被宋未明戲耍。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宋未明搞出來折磨他的。可明白歸明白,此時此刻看着不遠處的最後一頭蓋克猿,劉景業依然忍不住的恐懼——主要是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太真實了,偏偏在每次即將死亡的時候又死不了,如此造成的心裡壓迫和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吼!!”
這最後一頭蓋克猿大吼一聲,慘白森寒的牙齒在陽光下散發着滲人的光澤,沾着鮮血的唾液飛濺。然後,它就朝着劉景業這邊狂奔而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劉景業突然發現自己居然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他立即大吼一聲,轉身就跑,連手裡的槍都丟掉了。一邊跑他還一邊大叫起來,除了“啊啊”叫,就是咒罵宋未明,還不忘說一些狠話。很快他就發現,背後緊追的蓋克猿竟然越來越近了。他甚至有種錯覺,好像那頭蓋克猿呼出來的熱氣都撲倒了自己的脖子上。
劉景業不敢回頭看,他害怕自己一回頭看到的就是蓋克猿的血盆大口,或者那強大到足以一拳將人砸碎的拳頭……突然,狂奔中的劉景業絆到了一具屍體,整個人就撲在了血泊裡,鮮血沾染了他整個身子。劉景業大叫着,在他轉過身的瞬間,就看到了那頭蓋克猿飛撲而來,那張長滿尖牙利齒的血盆大口就朝着自己咬了過來……
啊!!
……
養心殿。
劉景燁突然大叫一聲,然後“噗通”一下,突然就癱坐在龍椅上,緊跟着又從龍椅上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仍然“啊啊”的大叫。
好一會兒,他才安靜下來,然後吃力的爬了起來,已經是渾身大汗淋漓了,臉上也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嘴脣還發紫,纔剛站起來就又癱在了龍椅上。
劉景業咬牙切齒的盯着幾步外的宋未明,大喝道:“宋未明,你好大膽子,竟然給戲弄朕!?”
宋未明搖搖頭,“你錯了,我並沒有想要戲弄你的意思。我只是讓你親身體驗一下戰場的殘酷。尤其是在對異族的戰爭中,你甚至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順便,剛纔你經歷的戰場並不是我虛構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而你所扮演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你的父親劉重武。”
劉景業瞪大眼睛。
宋未明繼續說:“唯一不同的是,最後你的父親殺死了那最後一頭蓋克猿,而你選擇逃跑,最後別蓋克猿殺死。如果劉重武當初也和你一樣,這世上將沒有大漢帝國,更不會有你劉景業。現在,蓋克猿的威脅尚沒有清除,你卻將矛頭對準同爲人類、並且同樣在和蓋克猿廝殺的邦聯身上,你不覺得很愚蠢嗎?”此刻宋未明對劉景業可是半點也不客氣,連“愚蠢”這樣的詞都用上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麼淺顯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劉景業盯着宋未明,胸膛劇烈的起伏,雙眼隱隱發紅,如同一頭即將發狂的野獸,終於他開口了:“你要朕不對邦聯開戰?好!朕、滿、足、你!”
聽到這個回答,宋未明卻皺起了眉頭。
果然,劉景業道:“但是,朕有一個條件。”
宋未明道:“願聞其詳。”
劉景業怒指宋未明,“朕、要、你、死!”
宋未明微微一愣,隨即啞然,輕輕搖頭。
劉景業譏笑道:“怎麼?堂堂人類第一強者,大元帥宋未明,難道還是個貪生的怕死的孬種嗎?你不是想要爭取大漢和邦聯之間的和平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爲了全人類嗎?你不是很高尚嗎?現在是戰是和,選擇權不在朕的手裡,而在你宋未明的手裡。你死,和。你活,戰!”
宋未明道:“要我的命啊?難,難,難,”他連說三個難字,又連搖三下頭,“就算是我自己都未必能夠殺死我自己。你又準備怎麼殺死我?”
劉景業語塞。
宋未明卻是說道:“不如這樣吧。讓霍虢虎或者懷斯特與我一戰,一人也可,兩人亦可,若我被他們殺死了,正好也遂了你的意思。反之,若我僥倖贏了,也不會傷害他們的性命。這個方案你以爲如何?我若死了,你便依諾打消開戰的念頭。我若活了下來……怕你們大漢上下也無人再敢開戰了。”
宋未明活了一百多年,對付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小鬼頭簡直不需要懂什麼腦筋。想要我宋未明的命,哪有那麼容易?
劉景業臉色一陣變化,剛纔他提出要宋未明的命,主要還是衝動作祟,可現在宋未明提出來的方案,他細細想來卻覺得對自己百利無一害,權衡再三,他咬着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