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代表團已經離開上海。但是華飛卻並未因此而輕鬆下來。甚至可以說,自從三河起兵這些年以來,如今年上半年這樣連續不間斷的忙碌,還真是很少遇到過。途中英格麗.哈曼曾從美國回來一次,但是華飛除了與她匆匆見上一面外,甚至連親熱的時間也沒有。
而哈曼之所以放開美國的大堆事務回國,卻是因爲他們的女兒華娟。可憐的小華娟如今已經六歲了,但在她幼小空白的記憶中,她見過爸爸的次數,絕對不會超過六次,而最多的一次,絕對沒有六天。
後來,哈曼又去了美國,幫助華飛打理在美國的生意,留下華娟一個人在老家。雖然華家上下無不把小華娟當成公主般的存在,但對於華娟來說,她已漸漸懂事。她那孩童般的心中已經莫名地產生了孤獨,因爲即使家中僕傭的孩子們,他們也能整天享受着父母的關愛與溫存。可即使華家裡裡外外無不對她呵護備至,但華娟還是認爲,她猶如被父母拋棄的孤兒。
也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因爲身體原因,一次感冒發燒後,小華娟持續高熱說胡話。這可把整個華家上下嚇個半死。步履都有些蹣跚的劉管家都被驚動了,你說華家唯一的少爺,成親六年多來,僅有這一位掌上明珠。萬一出現啥不測,華府上下即使全部以死請罪,恐怕也難以面對故去的華家老太爺!
華飛收到電報時,正在全面處理解決政府面臨的有史以來最大的財政危機。雖然他心中焦急如焚,但是他最終還是打消了回老家的決定,只是派了貼身警衛去三河看看。華飛承認,身爲一個父親,乃至身爲一名丈夫,他無疑是極不稱職的。他如何不希望擁抱着妻子躺在花園中曬着暖暖的太陽,帶着可愛的女兒玩耍逗樂。他也希望,希望摟着妻子入眠,看着孩子安靜地沉睡,他的心中也渴望着和無數普通人一樣簡單的幸福。只是,只是他不能。他無法開口留下妻子不去美國,因爲美國那邊太需要她。他無法把孩子帶在身邊,因爲他居無定所,四處考察,甚至還隨時有可能去戰場。他固然可以使用權利,相信即使他這樣做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但華飛沒有這樣做,他明白,他不能!
如此。隨着華娟病情持續不見好轉,劉管家鎮定不下來了,直接給美國的夫人發去一封電報。哈曼當即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趕回中國。等華娟的病情康復後,她帶着華娟,要去美國。她說,既然身爲父親無法照顧好他的女兒,那麼就讓母親承擔起這個責任吧。
結婚多年,哈曼從未與華飛紅過臉,更別提爭吵了。別看她是美國人,但在某些方面,華飛認爲他的夫人無疑更具中國傳統女性的一切優秀的品德,併兼有西方女性的一些性格,實在是讓華飛找不出缺點。即使連當初最大反對意見的劉管家,後來也對他們華府的夫人極爲敬佩。
但這次,卻因爲孩子的感冒這種小事,哈曼動怒了。不過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華飛,身爲母親,她不放心把孩子獨自丟在家中,而見不到她的父親母親。所以。她希望可以把孩子帶回美國,這樣可以加以照料。哈曼說,即使她工作再忙,她也會抽出時間每晚回家,與女兒呆在一起,讓她感受到,至少有媽媽在身邊。
華飛與哈曼成親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哈曼與他這樣說話。不過即使如此,哈曼還是沒有說出她的怨言,甚至她希望女兒與她呆在一起的請求,還是非常地婉轉。華飛明白,以哈曼這樣的性格,她能做到這樣一步,已經是非常大的包容和忍讓了。她之所以這樣做,並非是因爲華飛的權勢與大總統的職位,而是她對華飛那忠貞和不捨的愛。雖然這愛在華飛的心目中絕對佔不到第一位,但對於哈曼來說,那是她的全部。
華飛親自把哈曼母女送上客輪,已經非常懂事的華娟雖然與華飛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幾個小時,但她得知要去遙遠的美國後,還是企圖留下來,並對着華飛嚎啕大哭。小小的丫頭已經在潛意識中明白,哪裡纔是她的故鄉。
華飛幾乎就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不過他非常清楚,讓華娟跟着母親在一起,可能要比她留在三河老家會好上一些。至少,母親會每天陪在她的身邊。
離別的情緒並沒有干擾華飛太長時間,並非他冷血無情,並非他對於妻子和女兒沒有感情。相反。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對哈曼和華娟的愛有多麼深沉。並且與許許多多的家庭不一樣的是,華飛的情感中,還多了許多難言的愧疚。
只是,華飛必須選擇,選擇捨棄。沒有兩全其美,兩全其美只是一種平衡,一種犧牲某方的砝碼,從而加重另一方重量尋求看上去的平衡而已。
南京中央政府的財政危機看似解決,但是這只是初步的方案奏效,如果不能有效地遏制財政支出,擴大財政收入,日後的日子必將更加艱難。而在臺灣陷入僵局,東北問題久拖不決之際們,軍費支出成了財政支出的一個硬性支出,難以消減。而擴大財政收入,必然需要加大國內基礎建設投資,全面拉動工商企業的發展,才能爲後續的增加財政收入創造可能。但在軍費無法削弱,財政始終處於緊張預算,乃至破產邊緣的情況下,基礎建設支出必然有限。這樣就產生一個難以解決的死局,對於南京中央的領導層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考驗。
還有一個更加現實的困擾問題就是,雖然這幾年,隨着國內民族資本的迅速增強,雖然面對着國外商品的強大競爭力。但是憑藉豐富的資源優勢和衆多的勞動力優勢,尤其是一戰結束後,從歐洲返回的援助歐洲的大量華工,更是縮短了中國製造工業與國外的加工技術差距。加上與德國的親密合作,各個行業的那種科技上的差距,也越來越小。這幾年來,國內民族資本不僅迅速搶佔着國內的市場,也開始了全面的國外市場的開拓。
但身爲國內重工業的重中之重。軍火工業的發展卻受到了嚴重的滯緩,產能嚴重過剩。這主要是一戰乃至一戰後期國防軍的擴軍高潮,使得軍火工業的產能大大超出國內的實際需求。雖然這些年來,國防軍大戰小戰幾乎年年不斷,但劇烈程度自從統一北洋後,程度迅速下降。到了如今,軍費支出的嚴重製約,更是讓軍火工業遭受了自開創以來最大的寒冬。
但華飛一直維持着軍火工業的運行,甚至拿出軍費補貼,哪怕最高的時期,軍火工業產能過剩達到六成之多。這不僅是因爲華飛知道軍火工業對於國家安全的意義,也是因爲這些工業毀掉容易,但是想要重建,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爲重要的是,當那場世紀之戰來臨後,這點軍火產能,恐怕是遠遠不夠的。
就在華飛等中央高層連續召開會議的時候,一封來自縣級某普通公員的國策諫言在中央內部引起極大的反響。在這封署名爲王緘的縣級政府公員在國策諫中對當前的對日政策進行了批評,王緘認爲,政府的這種戰略意圖完全有悖於古典戰略思想家們遠交近攻的戰略思想。中日之間經濟差距不大,而軍事方面,尤其是海軍方面,日本海佔據上風。
即使中國可以通過長期的消耗戰最終戰勝日本,但是結局一定是兩敗俱傷的場景。即使是把日本完全打敗,日本委實沒有多少資源值的中國惦記,並且也無可能獲取多少戰爭賠償。但對於中國來說,他們不僅把有限的財政浪費在對外戰爭上,滯緩了國內的工商業經濟的發展。同時,還在與日戰爭中損耗了大量的兵力,軍力,物力,財力。更重要的是,喪失了寶貴的快速發展的黃金時期,令中國國力的增長速度大大放緩。
雖然中日之間素有恩仇,但是縱觀世界各國,這種與中國的夙願非日本一家耳。南京中央何必與日本糾纏不休,如同生死仇人一般?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中日之戰的過程與結局,開心的還是國際金融銀行家。因爲只有有戰爭發生,財政危機必不可免。那樣他們就可以放貸,併成爲他們重要的資金收益來源。而之前南京之所以從英法等國難以獲得貸款,不僅含有政治因素,也有他們對這種利潤有限的貸款,缺乏興趣。他們真正的目的還是坐而估價,誰也不會想到,中國人不僅從美國銀行弄到了貸款,而且數額之小,遠超他們的想象。
王緘說的很大,最讓華飛關注的還是他對於中日關係的評價和對與國際經濟狀態與結構的清醒認知。尤其他那樣一句話,縱觀南京政府的對日政策,似乎夾雜了太多的個人情感因素,遠勝於對於國家利益上的考量。南京中央不僅需要學會軍事解決問題,更需懂得談判,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途徑,更是一種戰術迷惑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