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明日陪你,遺玉第二天腰痠背疼地牀上醒過來,可算明白了。
外面下着小雨,閉着眼睛也能聞到屋外飄進來的涼爽潮氣,就好像回到了翡翠院,她翻個身,將手搭在李泰腰上,埋頭在他暖呼呼的腰側,聽着他翻書的聲音,心中一片安定。
“什麼時候了?”她嗓音沙啞,懶洋洋的滋味。
“快到午時,餓了麼。”李泰放下書,低頭撥開她臉頰上的頭髮,看着她睡得紅紅的耳朵,聲音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唔,”遺玉咕噥一聲,“有動靜了嗎?”
動靜肯定不小,經過一夜,半座城都是在找宋家逃犯的,宋心慈若要繼續躲起來,早晚會被搜查到。
遺玉又在牀上躺了一會兒,便喚平卉進來洗漱了,差人到盧老夫人院子裡說了一聲,夫妻兩個一道用了午飯,正想着下午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同一華一起跟蹤宋心慈主僕的裘二便被周仁帶了過來。
宋心慈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遺玉通過半路上幾件小事,也大概認識到一些,她可以肯定她會去找盧俊幫忙,但真以裘二口中聽到她在這種情況下去找了盧俊的時候,遺玉還是忍不住又多惱了她幾分。
走投無路的時候,遺玉自己也有過,甚至在盧智起初因爲長孫渙遇害被捕獄中之時,她登門去尋過李泰幫忙,但那是因爲她知道,魏王府對上長孫府,猶有勝算,若魏王府勢力弱上一些,她就不做這想法。
正如她去劫獄,誆騙了面具男子帶路,但她那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連退路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都計劃好,倘若她無毒術在身,亦不會做出那種坑人的選擇。
劫獄,那是好玩兒的嗎!
“宋典軍還有三四個忠心的親系部下在,阿虎在都督府抓人的時候讓人藏了起來,宋小姐去了幾個地方,今天早晨在城南一間小雜院裡找到他們。
阿虎有武藝在身,一華姑娘沒敢太過靠近,只大概聽了他們說話,阿虎不知哪裡來的銀錢,早早買好了一隻小船在城南河岸收藏,欲護送宋小姐他們逃走,但宋小姐不肯,堅將要救宋典軍和宋夫人出來,最後他們商量定,讓宋小姐先到城南上船等候,阿虎獨自去城西大獄裡救人,宋典軍的舊部在城門處接應,介時在一起遠走。”
手裡的茶杯差點就扔了出去,遺玉勉強忍住怒意,扭頭對李泰皮笑肉不笑道,“你瞧,還有比我二哥更蠢的麼,救了人家一回兩回,落得個誣陷偷賴被攆流落街頭的下場,到頭來,人一大家子還要靠他救命。
李泰少見她氣成這個樣子,並沒去安撫,又去問裘二:“他們幾時行動。”
“回王爺的話,就在今晚,雖沒聽清楚,但約莫是亥時過後了,”裘二斟酌了一下,補充道,“宋典軍的部下里有個叫喬由,很早以前就在城西大獄裡當過牢頭,小的又特別打聽了,獄卒夜裡子時到丑時口是最鬆懈的當。”
李泰點頭,問遺玉道,“你欲如何?”他有十多種法子能將盧俊打包回京,但堵不如疏,讓她藉此事發泄乾淨,也好在心裡憋火。
“胡季泰爲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人怎樣?”遺玉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陰險,有幾分小聰明,不堪大任。”李泰口中,能稱得上一句聰明,哪怕是小聰明,也說明這人是有腦子的。
遺玉閉着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睜開,冷笑一聲,道,“他不是膽子大要去劫袱麼,單槍匹馬?
那就讓他去劫!”
越王都督府胡安溪走進書房,沒有敲門,看見書案後正在寫信的胡季泰,便問道,“爹,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消息。”胡季泰放下筆,擡頭露出一張頗爲淡定的臉。
“那怎麼辦,別日子長了,再叫人跑掉,宋晴媛手裡捏着咱們把柄,這不是叫人夜長夢多嗎!”
胡安溪顯然比他老子更怕事,若他們這樁事被查了,那就不光是個勾結鹽盜,那是欺君之罪,是百分百要掉腦袋的。
胡季泰輕笑一聲,“莫急,咱們等他送上門來就好。”
胡安溪眼睛一亮,“怎麼說?”
“你還記得宋恩孝手下有個很能打的車伕嗎?”
“嘶——好像是有這麼個人,誒?對了,孩兒記起來了,”胡安溪一拍手道,“這人不是因爲同那宋晴媛有了私情,被宋家攆走了嗎,孩兒當初還派人去彎口收服過他,結果這小子是個死心眼,軟硬都不吃,寧願在河岸上當個腳伕,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讓人打了他一頓就沒再理會過。爹,您是說這人?”
“正是他,”胡季泰摸模胡子,“此人自宋家出事就沒了蹤影,宋恩孝那幾個親部失蹤想來同他有關,此人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對宋家小姐倒是癡情的很,宋家小姐又是個孝女,不會丟下宋恩孝夫妻不管,不然她也不會又跑回揚州,若爹沒有估錯,只需加派西城大獄人手,等着他們自投羅網就是。”
胡安溪大喜,“爹,還是您考慮周全,”又作勢低頭拱了拱手,“孩兒自愧不如。”
“這麼巴結爲父,是又有什麼所求,”胡季泰老來得子,就這麼一個獨苗,很是疼寵。
胡安溪清清嗓子,眼裡閃過邪光,上前道,“爹,那宋晴媛抓到了,能不能先不殺?”
胡季泰瞪他一眼,“要什麼女人沒有,你留着她也不怕死在牀上!”
“嘿嘿,”乾笑兩聲,胡安溪道,“哪能啊,一個罪臣之女,就是當我的侍妾都不夠格,爹您還不知道兒子,就是貪個鮮。”
“行了行了,給你留着就是,”胡季泰不耐煩地揮手,口中不忘教訓,“你這毛病若不收斂收斂,早晚得死在女人手裡。”
“謝謝爹,孩兒告退。”胡安溪分明只留意了前半句,轉過身,又想起昨日在春慶樓驚鴻一瞥的美嬌娘,摸着嘴脣癡笑起來。
七月初四,是夜,雨停,夏末的蟬鳴早就淡了聲音,城南高牆腳下,一團黑影掛着繩索,緩緩落下,腳尖着地,纔將懷中之人放下。
“小姐,”先被送出來的喜鵲慌忙迎上,還沒叫出聲,就被黑影放開的宋心慈上前捂住嘴巴。
“噓,小聲。”
“你們順着那條路,”貼牆而立的黑影很是高大,隱在暗處,看不清樣貌,但這低渾的聲音可辨出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是一名成年男子,他伸手指着不遠處道旁的小樹林,壓低聲音道:“穿過林子,一直往東南岸邊走,有船在那裡等侯,看見船頭的綠紙燈籠再過去。”
“虎大哥,那你呢?”喜鵲小小聲問道。
“我救了人便會同他們一起去找你們——心慈,”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月光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五官本來英俊,卻因左眉上一道新生的肉紅刀疤毀掉,平添幾分凶氣。
“念安哥,”宋心慈咬着嘴脣,一臉歉疚地迎上他坦然的目光,心中突地猶豫起來,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成了:“心慈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但求你能平安救父親母親出來。”
說着,就從衣襟裡掏出一枚磨了棱角的平安符,取下,也上前一步,親手系在盧俊頸上,澀生生道,“我等你。”
“好,”男子握住她瘦弱的肩膀,又鬆開,後退一步,沒再多逗留,抓着繩索在腕上纏繞幾圈,一個縱身,便踩着牆壁,攀上高高的城牆,幾下不見了蹤影。
“小姐,這裡好黑,咱們快走吧,”喜鵲拉拉宋心慈衣角,聲音發顫。
“走吧,”宋心慈攥着丫鬟的小手,仰頭高高看了一眼黑森森的牆頭,快步朝着小樹林跑去。
宋心慈和喜鵲跌跌撞撞撞撞穿過了小樹林,還算順利地找到了停靠在河岸上的那隻掛着綠色紙燈的船隻,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問着暗號:“船家在嗎?”
“幾人搭船?”
是了,鬆了半口氣,宋心慈答道,“有七人。”
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坐不下。”
“他不搭。”
聽見這回答,船裡靜了靜,草簾被撥開,冷淡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等吧。”
船裡空間還算大,點了一盞小燈,宋心慈主僕挑了個角落坐下來,拘謹地抱着懷裡的包裹,看着那戴着鬥坐的船伕在他們進來後,撿起地上一隻魚竿,從另一側出了船艙,坐在船頭甩了魚線。
靜,很靜,今日無風,水面上連點兒浮動都沒,宋心慈望着那在這不下雨的夜裡也身披蓑衣的船伕背影,漸漸開始走神,想着她爹,想着她娘,又想着等到逃出生天,就到北方去,她身上還有一兩件值錢的玩意兒,換做銀錢可以先做個小本生意,等風頭過了,再將胡家的罪證呈遞到京城去,還他爹一個清白。
想着想着,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耳邊一炸,隔着那層粗糙的草簾,聽見遠處傳來的沸沸人聲,心跳噗通噗通震了起來,她想也沒想,就撩開了手邊的草簾,從船艙裡鑽了出來,一眼望去,不遠處正有幾匹馬匆匆駕來,後頭是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還沒看清楚人影,便聽見那熟悉的渾厚嗓音一聲大喊——“有追兵,快開船!”
眼前一花,宋心慈再眨眼,那片火光便被擋住,她擡起頭,看着那船伕輕飄飄落在她身前,手一抖,蓑衣掉進水中,綠紙糊的燈籠下,露出一身蒼青色的布衣,左手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