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引弓問天(一卷終)

衆人一驚,轉過身來,但見劍舞坪四周,閃出衆多瓊華派弟子,當先一人右手拽着明塵,昂然走近,正是元越。他身後“元”“明”“懷”諸字輩的弟子,四下散開,遠遠地將天河等人圍在當中。元越走到三人跟前,放開明塵,看着他冷笑道:“明塵,看來掌門派你守門,真是個錯誤。這麼輕易就讓這幾個叛徒闖了進來,你的這點修爲,不要也罷。”他口中說的淡然,盯在明塵臉上的目光,卻是分外凌厲。明塵全身哆嗦,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元越望了一眼慕容紫英,諷刺道:“慕容紫英,你這叛徒,居然還有膽量回來?”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良久,眼中殺氣漸起,森然道:“本派清修靜地,豈容你這叛徒任意來去!今日你怕是來得去不得了!”把手一招,周圍的弟子便要羣起而攻。

紫英想起當日懷朔之死,心頭怒火飛騰,幾乎便欲拔劍而上。然而與這些無知的弟子交手,終非他所願,雙方無論是誰或死或傷,都不過是多了一個飛昇的犧牲品而已。好容易壓下心中怒氣,向四周諸人沉聲喝道:“且慢!衆位師兄師弟,請你們好好看一看,今日的瓊華派,已成了什麼樣子!本派數百年基業已幾近全毀,昔日清修之所,如今已變成一座冰封死城,你們身爲瓊華弟子,豈可視而不見!”他極其誠摯地望着衆人,又朗聲高叫道:“瓊華派有此慘變,全是雙劍飛昇惹出的禍患,各位快隨我一同去阻止掌門和師叔,這場大難或可避過,若再遲疑片刻,只怕瓊華派就要毀於今日了!”

明塵面上一抖,心中將信將疑,怔怔地望着紫英。身旁元越聽得大怒,喝道:“放肆!慕容紫英,你自甘墮落,與妖爲伍,實在是師門大恥!有何資格在此胡言亂語!”冷笑一聲,轉過身去,朗然向衆人道:“各位師兄師弟,大家不必聽這叛徒胡言。如今我瓊華派脫離山體,雖然不再受地靈之氣庇護、四時如春,但卻有雙劍靈氣支撐,正向崑崙天光處飛往!用不了多時,本派弟子皆可白日飛昇!此舉乃是否極泰來、先破後立!衆位先隨我擒殺這些叛徒,爲派中那些被妖邪所害的同門報仇,替掌門清理門戶,然後即可靜待成仙之時!”

紫英見衆人面容浮動,憤聲高喊道:“好一個否極泰來、先破後立!元越,依你之言,瓊華派升起引發暴風驟雷、崑崙山河水污濁,禍及山下百姓,如此爲之,也是否極泰來、先破後立?!”他直望着明塵,沉痛地道:“明塵,你原先便是這崑崙山腳下的孩童,有幸上得山來,入門修煉,爲的難道不是護佑黎民、澤及父老?如今山下百姓,正因爲瓊華派飛昇而倍遭苦難,你又豈能忍心坐視?”又轉向周圍衆人,憤然道:“諸位師兄師弟,你們中也有不少人來自山下村鎮,且不論飛昇之舉於瓊華派有百害而無一利,難道你們就忍心這樣看着山下的父老鄉親徒遭大難,也不救救他們?!”

衆人中傳來一陣低低的驚譁聲,明塵聽紫英此言,面色慘白,惶恐地望着元越,顫抖着問道:“師叔,紫英師……慕容紫英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元越輕哼一聲,冷然道:“是又怎麼樣,既要成仙入聖,這點取捨,又何足掛齒!”紫英怒道:“胡說!我等求仙問道,正是爲了兼濟天下,假如行事與此相違,豈不早已背離修道的初衷?!瓊華派如此行止,不是入邪,卻又是什麼?!”

元越微一語塞,偷眼瞥見場上衆人中,頗有許多人神色惶然,一望可知心中對飛昇之舉已大起疑惑之意。他心下大怒,一是卻是找不到什麼說辭反駁紫英,突然沉下臉來,衝着明塵喝道:“明塵,你玩忽職守,放這幾個叛徒進來,可知道該當何罪?!”

明塵顫聲道:“弟子、弟子……”元越冷冷地道:“我受掌門之命,監管你們這些守衛弟子,以你罪行,本當廢除武功,逐出門牆。我現在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上前將慕容紫英給我拿下,我便不計較你方纔之失,還不快去!”

他嘴上如此說,其實心中早已有計較。以明塵的修爲,豈是慕容紫英的對手?便是派中任意一個資歷最淺的弟子,也能看得出來。他令明塵出手,當然不指望他能擊敗紫英,用意卻是要逼紫英動手。二人相鬥,明塵一旦落敗,或死或傷,自會激起派中其他弟子的怒火,同仇敵愾之下,那時便能從容指揮衆弟子除掉紫英等人。他暗自得意,逼視着明塵,見他全身發抖,幾乎連站也站不穩,臉上神色愈發嚴峻,狠狠地道:“明塵,你還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把慕容紫英這個叛徒拿下了!”

明塵恐懼地望着元越,面如死灰,哆嗦着連退幾步,嗓音嘶啞:“不,師叔,我不能、我不能……”紫英平日待他甚好,他心中對紫英亦是極其敬慕,斷不敢有半分侮慢之意,更不要說出手與他相鬥了。元越勃然變色,怒喝道:“你說什麼?!”身形微動,右手已按上了劍柄。

明塵又退數步,眼中已有絕望之意,嘶聲道:“師叔,你別逼我、你別逼我!”見元越眼光一厲,慘笑一聲,長劍鏘然出鞘,劍尖不住顫抖,指向之人,卻是元越!

元越見他竟向自己拔劍,一怔之下,怒極反笑:“哈哈!想不到啊,明塵你這派中第一懦弱之人,今日竟也要學那懷朔一般,爲了一個叛徒,不惜自己也背叛本門麼?!很好,既是你如此抉擇,那也就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他話音一落,長笑數聲,正要拔劍動手,卻聽明塵仰天痛呼一聲,手中長劍陡然倒轉,徑向脖間抹去!

剎那間,但見白皚皚的雪地上,噴灑出一片鮮紅。紫英驚恐地去抓他長劍,以他身手,本有可能阻住明塵這下,可他眼見璇璣慘死,自已也已心喪若灰,出手時竟不覺慢了一拍,明塵自刎的這一劍又是突如其來,既急且快,待自己手至劍上,已是晚了一步。明塵頸上鮮血如泉噴涌,他放開長劍,軟軟地倒在地上,傷痛而不甘地望着天空,雙目未瞑,已然悠悠嚥氣了。

元越看着明塵的死狀,臉上也現出幾分驚恐,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四面的弟子羣中幾個與明塵有些交情的人驚叫着要衝過來,卻被身邊的人拽住,人羣中一片騷亂,夾雜着些許的爭吵聲。元越臉色發青,他萬沒料到明塵竟會引劍自戕,心神大亂之際,只聽得耳旁一聲憤怒已極的尖嘯,眼前人影如電閃般向自己襲來,他慌亂之下,未及出手相迎,只覺後心一陣劇痛,當場被打翻在地,昏死過去。

慕容紫英擊倒元越,望着明塵和璇璣的屍首,兩眼血紅,一言不發,驀地憤恨地一揮袍袖,大步向捲雲臺的方向走去,天河和菱紗胸中也盡是悲痛之意,隨着他憤然前行。三人的腳步極是沉重,所走過的雪地上,留下一個個深陷的凹痕。劍舞坪四周的瓊華衆弟子,見三人憤怒情狀,也無一人敢上前攔阻,只是遙遙圍住三人,跟着他們緩緩向前走着。

轉眼間,三人已來到捲雲臺上,臺上尚有數名女弟子肅然守立,見到紫英等人,都是大驚。紫英三人再不願望這些弟子一眼,縱起長劍,直飛至天空中正南方向,一座漂浮着的平臺上。正是十九年前,雙劍修成劍柱之處。

平臺之上,羲和、望舒二劍懸浮在空中,正向平臺中央慢慢合攏,劍身處已是靈氣滿溢,幾可隱約看到初成的劍柱。臺上不遠處,玄霄一身白色道袍,領口處微微敞開,露出裡面暗紫色的長衫,滿臉盡是囂傲之色,負手凝望着頭頂蒼天。夙瑤站在他身後數步處,臉上神情頗爲複雜,面上八分興奮之外,卻也有着一二分掩飾不住的懊喪和疲憊。

正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三聲落地的輕響,夙瑤猛地轉過身來,看見天河三人,臉上一愣,隨即眉頭緊鎖,怫然道:“慕容紫英?雲天河?哼,你們到底來了,怎麼,仍不死心,還想奪走望舒劍嗎?”

紫英望着這自己昔日無比尊敬的掌門,心裡不知是怨恨還是憐憫,沉聲道:“我們並非來奪望舒劍,玄霄師叔——”玄霄聽見紫英之言,徐徐轉過身來,俊目中閃過一絲喜色,直盯着天河,道:“嗯?不奪望舒劍,難道是……天河,你想通了,要與我一同飛昇?好、好!天河你能來,大哥很高興!”

天河迎着他的目光,確知玄霄此刻喜悅之情,絕非作僞,內心卻是苦澀更甚,黯然搖頭:“不,玄霄,我來這裡,是勸你放棄飛昇。”

玄霄面色一沉,微微冷笑,哂道:“哦?我未聽錯吧?此等夢話,今日說來未免大煞風景——”天河不容他說完,憤恨地打斷了他:“玄霄,我是說真的!你用雙劍飛昇,只會害人害己,就算不爲了別人,只爲你自己,也不該繼續下去!”

玄霄輕蔑地哼了一聲,臉上全是不屑之情:“雙劍飛昇之法,經年而累,何須他人指摘!雲天河,這就是你要回望舒劍的藉口嗎?簡直拙劣之至!”天河面上又是氣憤、又是焦急,揚聲高喊道:“這不是藉口!我也不想找什麼藉口!我不知道瓊華派造出雙劍究竟是對是錯,可是我只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滿身殺氣,根本已經走火入魔,是絕不可能飛昇成仙的!”

玄霄哈哈一笑,朗聲道:“荒謬!簡直是無稽之談!我今日之力,遠勝往昔,何來走火入魔之說?”天河憤然道:“不對!青陽長老說,就算你力量再大,也已經入了邪道,只是自己還不明白!你這個樣子下去,只會害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玄霄俊眼中光芒一峻,哼道:“青陽?竟是他遣你們來的?!他是不是還說我入了心魔、無可救藥?命你們殺了我,救瓊華派於水火之中?!”冷笑數聲,又森然道:“我留他一條性命,不是讓他興風作浪的!廢人就該有廢人的樣子,安心等死便是,何來這些胡言亂語!”

“住口!”紫英滿腔怒火直欲衝破胸膛,已然忍無可忍:“即便你是師叔,也不可如此數說長老!而且兩位長老現下已因你而死,你居然如此兇殘,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事!重光長老待你何等情誼,你竟忍心親手殺了他!”

夙瑤臉色微變,神情中略有畏懼之意。玄霄直視着紫英憤怒的面容,眼神中鎮定如恆,沒露出半分愧疚之意,恨恨說道:“欺師滅祖?那又如何!你們莫要忘了,十九年前,便是他們將我冰封,如今才遭報應,也不算晚!”

紫英見他如此喪心病狂,氣得渾身發抖,天河痛苦地望着他,大喊道:“不,玄霄,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相信!你心裡一定還有些善念,不然那天爲什麼沒有殺死青陽長老?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玄霄面上忽現出幾分黯惑之色,然而轉瞬間便一閃而過,陰鬱地看着他們,冷然道:“哼!我放過青陽,是不屑動一個廢人!早知如此,便該一掌將他殺了!”轉過身去,語氣中狠意漸現:“你們既然不想飛昇,那就趁我未動殺念,通通滾回山下!莫要逼我動手!”

紫英見玄霄話已至此,勸說他的念頭已然斷絕,然而心內仍不肯就此罷休,忽然向夙瑤高喊道:“掌門!您執掌瓊華多年,所有行事向來以門派爲重,如今之勢,樓宇冰封,河水污濁,分明不是正道所趨,掌門爲何還要執意相助師叔飛昇?難道您就不怕瓊華派遭受天譴嗎?!掌門——!!”

夙瑤神情呆怔,恍若不聞,她在天河等人與玄霄對話時,一直默默退在遠處,眼望着將成的劍柱。正滿心歡喜時,忽然心底一陣悸動,思緒竟是猛地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天,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日子……

那天午間,她和夙莘等女弟子在劍舞坪上練劍,大家練了許久,正想休息一下時,宗煉長老突然嚴肅地來到她跟前,將她一個人帶到了瓊華宮中。

“夙瑤,我這些天病勢漸重,瓊華派不可一日無掌門,這件事,我想是時候要跟你說了……”

她十分驚訝,連忙低下了頭,心頭一陣竊喜。

“再過幾日,我會召集所有弟子,正式傳位於你……你的資質雖然不如你玄震師兄他們,可惜……唉,不過論及聰穎多智,你卻不遜於他們,瓊華派交到你的手中,也許尚有復興的機會……”

宗煉身子衰朽,說話間不住的咳嗽着。她頭腦中已被從天而降的狂喜佔滿了,竟是連一句類似不敢辜負長老厚愛,定當竭盡全力振興瓊華派之類的場面話也沒有說,只是垂頭望着地面,臉上滿盈着入門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歡暢笑意。

“夙瑤……本派遭此大變,已然元氣大傷,你執掌門派以後,務要持穩修整,萬勿輕舉妄動,徒惹禍端……如今雙劍缺一,飛昇之舉,已不可能,你也不必強求,只需收拾好派中劍道人心,便已是難能可貴了……”

她眉頭微皺,心下頗有不解。難道數月前那些在與妖界大戰中逝去的弟子,就白白死了不成?更何況,瓊華派數百年的夙願,眼見已有辦法可循,難道就這樣輕易放棄?然而疑惑歸疑惑,面對着眼下派中資歷最深的長老,她還是點了點頭。

宗煉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疑念,黯然長嘆一聲:“夙瑤,我今日的話,你一定要牢記在心,昇仙之事,縱然光明誘人,卻也險惡非常,沒有十成把握,切不可輕啓此事……萬萬不能再像今日一般,門派中生靈塗炭,白骨遺恨……你沒有太清的修爲,若欲勉強完成他未竟之事,只怕兇險異常、兇險異常……”

她不禁打了個寒噤,然而心底卻有幾分不服氣。

“唉,也罷,我今天言盡於此,日後瓊華派的運道如何,就看你的作爲了,望你慎之、慎之……”

宗煉悠悠嘆息,揮了揮手,讓她出去了。她恍惚地走出殿來,方纔的經歷如在夢中一般,她真的沒有想到,瓊華派掌門,這個她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位子,竟然這麼輕易,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是,當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得到這個位子之後,究竟會付出些什麼。是友善、誠摯、謙恭、灑脫、還是那份本心中應有的純淨……

“掌門——!!”夙瑤一個激靈,紫英惶急的喊叫聲終於將她從沉思中喚回,她目光緩緩從雙劍上移開,掃過平臺下冰雪瀰漫的瓊華派大地,掃過捲雲臺上弟子們驚疑怯懼的面容,最後又緩緩凝聚在紫英臉上,就這樣漠然望着他,一時卻是無言。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底隱隱一震。她執掌門派這些年來,夙興夜寐、殫精竭慮,爲的便是今日。雙劍飛昇,全派成仙,這不僅僅是派中前輩們窮其一生而求的夢想,更是她從登任掌門的那一刻起,日思夜想的志願。她知道,以自己的資質而任掌門,派中之人萬難心服,她平日裡更不止一次地聽過派中同門的風言風語,儘管他們在自己面前,還是恭恭敬敬地叫着掌門。一向極度自尊的自己,面對所有這些,都忍了下來,只是將心中的羞恥憤恨深深地埋藏起來。她暗暗發誓,總有一天,瓊華派會在自己的手上,完成飛昇的夙願,到了那時,她要讓那些有眼無珠的人看看,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這個掌門!

現在,她的心願似乎就要實現了。然而她的心底,卻無端涌起一股莫名的憂慮,那一日宗煉長老憂鬱的神情、沉重的話語,又一次浮現在心頭,揮之不去。這十幾年來,那一幕的情景常常在他心頭重現,每一次都讓她感到分外不安,她知道,自己並沒有遵從長老的囑託,可她並不覺得自己錯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瓊華派,難道不是嗎?

她性子果決,這種種想法,在她頭腦中也不過閃現了短短一瞬而已,思緒略略糾纏片刻,終於仍是像以前一樣,強行將一切疑慮壓了下去,鳳眼中光芒漸定,微微嘆了口氣,肅然道:“三代鑄劍,一朝乃成,瓊華派多年夙願,傳於我手中,豈能輕言放棄?與玄霄一同使用雙劍,乃是我自己決定,飛昇成與不成,皆看天意,我也只有順勢而行!”

紫英大喊道:“若是飛昇不成,瓊華派就此自毀,又待如何?!”夙瑤堂堂肅立,朗聲說道:“如今飛昇之舉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放棄,更是一無所得!身爲瓊華掌門,唯有全力施爲,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她心念已定,語氣愈發堅決,紫英見她決然神情,高聲急道:“掌門,請您三思啊!弟子覺得縱然瓊華派爲求飛昇,已付出太大代價,但是當斷則斷,不然後果只會不堪設想!”手指着玄霄,憤然喊道:“掌門您且看看,如今師叔分明心性成狂!縱然雙劍修成劍柱,仙神之界又豈能容忍如此心魔深重之人飛昇成仙?!掌門——”

他話沒說完,突然手捂胸口,倒退兩步,面上顯現痛苦之色,咬牙強忍着,兩眼直望着已轉過身來的玄霄。“紫英!”天河、菱紗齊聲驚呼,搶到他身旁伸手扶住,兩人全神注視着玄霄,生怕他再向紫英出手。

玄霄冷冷地望着紫英三人,驀地仰天狂笑,聲震寰宇:“哈哈哈!心性成狂、心魔深種!說得好、說得好!我一生清心修道,竟有半生被人視爲顛狂!若不做盡狂事,豈非名難副實?!”他狂笑許久,方纔止歇,又沉下面來,狠狠地看着夙瑤,放聲道:“慕容紫英,你勸夙瑤能有何用?以她如今之力,只能對我惟命是從!我要做的事,又有誰敢阻攔?”

天河默然走上兩步,緩緩道:“不,你說錯了。”

玄霄目光一閃,陰沉地望着他,神情中殺氣漸起。菱紗看得驚心,急呼道:“天河,快回來!”天河輕輕向她擺擺手,繼續低聲說道:“玄霄,直到現在,我還是忘不了曾經喊你一聲‘大哥’,你教我很多東西……沒有你的話,天河一定不是現在的天河……”

玄霄嘿了一聲,臉上全是譏笑,天河定定地看着他,黯然道:“如果,眼下還有其他辦法,就算千難萬難,就算要殺了我自己,我都會去做!可是……”心內閃出最後一絲希望,高喊道:“玄霄,你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一定要逼我!就算你一心想成仙,這世上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我可以陪你去找,直到找到爲止!難道就不能放棄雙劍、放棄害人嗎?!”

玄霄面目中,幾分無奈一閃而逝,他緩緩閉上雙目,長吸了一口氣,澀然道:“……天河,你晚了二十二年。昔日修煉雙劍、苦無進境之時,無人讓我放棄;初有所成、經絡逆變之時,無人助我脫劫;失卻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無人顧我生死。如今,太遲了……”搖了搖頭,痛然長嘯道:“我玄霄一生成於修道、亦毀於修道,糾結已深不可解,此種心境,他人怎能體會?!雲天河,念你我曾有結拜金蘭之誼,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就此離去吧,就當你我從來就沒見過。”大袖輕拂,遙指向遠方雲霧繚繞處,已與瓊華派分離的崑崙山頂。

天河心中徹底絕望,默不作聲,緩慢退回紫英身邊,沉痛地望着玄霄。紫英被玄霄剛纔那一擊所中,受了暗傷,方纔說話間努力運內功調息,此刻雖未盡數化解傷勢,外面看上去卻已無恙,勉力支持着,與他肩並肩立在一處。玄霄面容漸冷,眉間涌起一股狠厲之色,雪亮的目光突然射向韓菱紗臉上,厲聲道:“韓菱紗!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眼下是不是在想,若是無力阻止飛昇,便要在此自盡?!”

菱紗花容慘變,身子一抖,玄霄直盯着她的雙眼,冷笑聲中,充滿了殘忍之意:“你的性命是我的!飛昇最後時刻將你犧牲,纔算死得其所!想要自盡乃是癡心妄想,我不會讓你如願!”

天河怒吼道:“你、你瘋了!你憑什麼擁有別人的命?!憑什麼決定別人的生死!!”玄霄冷笑連聲,袖手而立,全身氣勢已積至十分。菱紗面容劇烈顫抖,向平臺邊緣走了幾步,閉上雙眼,右手慢慢向腰中短劍摸去,就在這時,耳旁傳來紫英的高叫聲:“菱紗,你忘記答應過我們的事了嗎?”

菱紗手一哆嗦,睜開滿是淚水的雙眼,怔怔地望着他和天河。紫英堅定地向她點了點頭,沉聲喝道:“天河,我們……動手吧!”

玄霄長眉一聳,右袖平平掠出,一聲尖利的嘯音破空而來,鐺的一聲,羲和劍已飛至他手中。望舒劍則緩緩落下,夙瑤微一沉吟,終於上前拿在手中,緩步走到他身邊,朗聲道:“我來助你。”

紫英憤懣滿懷:“掌門!您——!”夙瑤沉沉望着三人,厲聲截斷:“瓊華飛昇,茲事體大,容不得你們幾個繼續妨礙!”輕輕撫了撫劍身,左臂向外一分,手上捏了個劍訣,右手橫劍當胸,冷笑道:“你們三個,現在與我動手,便是消耗韓菱紗的元神!可想清楚了?”

天河暴喝一聲:“你——!”夙瑤冷然不語,玄霄嫌惡地看着她,皺了皺眉頭,轉向天河三人,放聲狂笑:“雲天河、韓菱紗、慕容紫英!你們三個一起上吧!”

錚錚兩聲,天河紫英雙劍出鞘,二人握劍在手,可面對着眼前之人,竟是一步也邁不出去。

玄霄神穩意定,雙目炯炯視來,天河和紫英與他目光一接,便覺身前一股浩瀚磅礴的氣勢迎面壓來,直如泰嶽之傾、黃河之泄,威勢逼人,幾難抗拒,不知不覺間,竟將進擊之意盡數壓了回來。二人凝神自守,卻是難以抵擋那股雄渾無疇的殺意,雙腿微顫,頭頂上不住滲出的汗珠一滴滴順着面頰流了下來。對面的玄霄神色不動,全身上下透出的那份氣勢卻仍在不斷攀升,愈加凌厲,就在兩人幾乎支持不住的時候,突聽見天河一聲大喊,身子如離弦之箭,一縱而上,懾天劍劍尖鋒芒閃爍,向着玄霄胸前,猛刺了過去!

玄霄冷笑一聲,竟不出劍,左袖一拂,袖中藏掌,拍向天河胸口。掌未及體,天河已覺一陣無比熾烈的驟風狂飆而至,劍招急變,連忙側身躲開,那陣風從他面前斜斜掃過,臉上一陣熱辣辣的,如被煙熏火燎一般,甚是難受。那邊紫英卻趁玄霄分神出手這一瞬,緩過一口氣來,清嘯一聲,飄身而上,從旁夾擊玄霄。他平日裡苦修劍法,對瓊華派的各路劍招均極是精熟,他深知對手厲害,此刻一上來用的便是派中一等一精妙厲害的招數,同時將劍上內力催至十成,長劍過處,嗤嗤有聲。以玄霄之修爲,也不覺收起輕視之心,身形微動,避開了紫英這一劍,右手羲和劍疾揮而出,直指紫英胸口要害,左臂輕飄飄劃了個圓圈,化開天河攻勢,隨即反掌擊向天河。

他這一劍一掌,均是迅捷無倫,紫英深知羲和劍的厲害,不敢硬接,急忙退開,天河卻來不及閃躲,只得伸出左掌,與玄霄對了一掌。雙掌相交,發出一聲悶響,天河胸膛間一陣血氣翻涌,踉蹌退開數步,眼前金星亂冒。

玄霄見他竟接下這一掌,面上微露詫異,朗聲道:“好小子!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有兩下子!”他收回掌來,巍然站定,隱覺掌心處一絲涼意慢慢沁開,涼意之中卻又夾着一股熾熱之氣,雙眉一斂,語氣中竟有了幾分佩服:“士別三日,真應刮目相看!當初在禁地授你凝冰訣,想不到短短數月間,竟讓你修煉出能與凝冰訣融合一氣的灼烈陽氣!實在令我驚訝!雲天河,你原本體質特異,如今更是內修仙功、外執神器,竟然還不知足?見我飛昇,便心生妒恨、一力阻止嗎?!”

天河怒道:“你——!我根本不是這樣想的!”玄霄哼了一聲,森然道:“你休要得意太早!我雖是沒有你融合陰陽的修爲,但雙劍力量何其強悍霸道,若是全力施爲,不遜於仙神之力!又豈是你們幾個黃口孺子所能抵擋!接招吧!”呼的一聲,身形倏然欺近,天河面前灼氣如海濤巨浪,洶涌撲來。一瞬間,一道暗紅色的劍影向胸口斬來!

天河氣息混亂,眼看羲和劍已至身前,腳下竟是一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身旁忽地傳來一股大力,被紫英硬生生拉開數步,躲過了這一擊。但這樣一來,紫英自己也已失卻攻敵之機,玄霄得勢不讓人,當下劍掌齊出,分襲二人,招數中更加渾厚狠辣。他口中說得狂妄,實力卻是絲毫不遜,當真猶如天神下凡一般,霸氣縱橫,神威凜凜。天河和紫英經歷過不少苦戰,卻是任何一次,也比不上今日之戰的險惡,幾乎是舉步維艱,劍上的招數全然被對手所剋制,身法亦漸轉散亂。兩人拼力抵抗,卻是隻有招架之功,絕無還手之力,想要回擊一招,也是不能。再撐片刻,二人情勢幾乎已山窮水盡,眼看數招之內,便將敗落無疑。天河心內又一次瀰漫起絕望之意:“難道,我們就這麼敗了?菱紗怎麼辦,她……”不自覺向菱紗望去,猛然之間,神色鉅變!

只見那邊,韓菱紗被夙瑤步步緊逼,已退到平臺一角。當天河向玄霄出手的那一剎那,她情知三人不肯罷休,面容一緊,當即也挺劍向菱紗攻去。兩人相鬥,結果可想而知。夙瑤在派中修行,已有近三十年之久,她資質雖不甚高,可爲人好勝,便是當了掌門之後,仍是修煉不輟,對瓊華派的劍術心法更是畢生浸淫於其間,道行之高,豈是像菱紗這樣一個入門不久的女弟子可比?何況菱紗並未真正修習瓊華派的武學仙術,更何況此刻菱紗體衰力弱,而她手上,拿的又是時刻在消耗菱紗元神的望舒劍?!

夙瑤將菱紗逼到臺邊,情知自己勝券已握,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她方纔與菱紗動手,一招一式都極有分寸,絕不至傷了她的性命,否則若是菱紗一死,飛昇大業,豈不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她如此作爲,只是意欲消耗菱紗體力,待到她無力抵抗之際,立刻出手擒下,以她爲人質,威逼天河等人罷手。眼看菱紗招數越來越緩,面上得意之情更甚,望舒劍寒光大盛,叮叮兩聲輕響,菱紗雙手短劍已被磕飛,她手腕一酸,臉色又是一陣慘白,身子斜靠在臺邊石欄上,竟已無力動彈。夙瑤搶上身來,伸指便向她胸前穴道點去!

突然,身後風聲大作,一個憤怒到極點的聲音大吼道:“住手——”

夙瑤猛然轉身,只見雲天河身子騰空,已撲到自己面前,右手長劍斜劈下來,左手卻向望舒劍劍柄抓去。夙瑤上次險些被他奪劍得手,心下羞怒之餘,已有防備。見他今日仍是如此招數,不由得微微冷笑,身子一側,望舒劍順勢一帶,天河左臂上,登時被劃開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

“天河——!!”一串鮮紅的血珠灑落在臺上,同時落地的,還有紫英和菱紗悲痛的呼聲。

夙瑤一招得手,正暗自得意時,卻見天河眉頭皺也不皺,懾天劍刺到身前,劍尖猛地轉向,斜挑向夙瑤右腕。夙瑤大驚之下,剛欲回劍相抗,卻見天河左掌又出,全然不顧傷臂劇痛,直拍向自己胸口,她萬沒想到天河受傷之後,還是如此頑強,驚惶間抽身欲退,右腕驀地一緊,只見天河那隻本該擊向胸口的左手,居然中途突然變向,抓住了自己。右手上登時一麻,不自覺鬆開瞭望舒劍。天河左手急放開來,翻腕一握,已將望舒劍奪在手中。右手懾天劍一橫,將夙瑤逼開數步。這一套招式倒也並不十分巧妙,只是來勢古怪,大出人意料之外,更兼快得出奇,從出劍到奪劍在手,只不過是一撲之間。天河那一次奪劍不成,這些日子來頭腦裡翻來覆去思考的這一撲一奪,便是爲了今日這一刻。任是夙瑤修爲再高、經驗再豐,猝然遭襲,也不覺着了天河的道。

天河甫然奪下望舒劍,身子尚未落地,身後炎風已至,夾着慕容紫英的驚叫聲:“天河,當心——”

天河方纔爲奪下望舒劍,已然耗盡全身體力心神,此刻身子尚未落地,哪裡有機會躲開玄霄背後斬來的這一劍?眼看天河就要被斬爲兩段,紫英想要攔截,也已不及。急切間奮力拼上,長劍直刺向玄霄面門,這一招是“圍魏救趙”之意,想逼得玄霄撤劍自守。

他這一劍剛遞出一半,只聽錚的一聲巨響,右臂劇痛,虎口已然震裂。手中長劍斷成兩截,劍尖直飛上天,過了許久,方纔落下,嗤的一聲,直沒入腳下地面中。玄霄這一指輕彈,竟有如此威力,他左手震斷紫英長劍,右手羲和劍斬去的勢頭微微緩了一緩。天河於百忙中一個擰身,猛然間,只見背後一道七彩光華迸射而開,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原來玄霄這一劍,正斬在天河身後揹着的后羿射日弓上,天河有此神弓阻了一阻,方纔勉強擋下這一擊。但見平臺上天河的身影,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砰的一聲,飛撞在臺緣石欄上。他全身已經脫力,右手中懾天劍已然遠遠飛落到了臺下,只有左手還緊緊地握住望舒劍不放,他勉力想要站起身來,忽然間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玄霄方纔的那一劍,雖然沒有斬中,可劍上附着的渾厚內力,卻已將他擊得五臟盡傷。

韓菱紗拼着全身的力氣,飛奔到他身邊,哭叫道:“天河,你幹什麼?你爲什麼這麼傻?!”天河情勢本已不妙,但若謹慎自守,縱然敗落,尚不至受此重傷。可是他方纔爲了奪劍的那一撲,等於是將自己的後心賣給了玄霄,果然當即被其重創。場上所有人都看了出來,他這一舉,已無異於拼出了自己性命。

天河面如金紙,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顫抖着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望舒劍:“菱紗,你看……我早就說過了,會把望舒劍奪回來……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菱紗見他臂上、口邊鮮血長流,驚痛交集,已是泣不成聲。天河猶在低聲喃喃道:“菱紗,你快拿着這把劍……趕快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也不要回來……”

他卻沒有想到,菱紗縱然有力氣逃走,難道她竟肯丟下他,一個人離開嗎?

玄霄收了劍招,將羲和劍籠在大袖之中,負手邁步,走到他二人跟前。身前藍影一閃,慕容紫英強忍手腕劇痛,縱身擋在雲韓兩人前面,望着師叔,顫抖道:“師叔……你已經殺了青陽長老和重光長老,還要再殺人嗎……”

玄霄看都不看紫英一眼,一雙俊目只是緊緊地盯着重傷的天河,吐出一口長氣,徐徐道:“把劍還來。”

天河動也不動,玄霄嘆了口氣,悠悠道:“雲天河,我不想殺你。”

天河仍是一句話也不說,緊緊地攥着望舒劍。菱紗啜泣着,拉住他的手。兩個人搖搖晃晃,相扶站起,看着對方虛弱憔悴的容顏,心中傷痛之餘,竟有一絲說不出的歡喜。

“到底,我們兩個是在一起的……”

天河和菱紗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兩顆頭靠在了一起,比頭靠得更近的,是兩顆滿溢着深情的心。

他們此時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是封神陵的神弓、即墨的煙花,還是巢湖邊上,那一夜的篝火?

玄霄望着天河,眼中神色漸轉黯淡,眉間涌過一抹淡淡痛意,忽地縱聲長笑,笑聲中不勝淒涼,卻也充滿了殺機。他立在當地,右袖如迎滿了風,鼓盪欲裂,羲和劍紅光閃耀,鋒芒盡露!

紫英面色慘然,也緩緩閉上了雙眼,身子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遮蔽住天河和菱紗。

整個世界似乎靜止了,當它再一次動盪起來的時候,會是什麼情景?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個莊重威嚴的聲音:

“玄女有命,普告萬靈!”

臺上所有人聽到這個聲音,都是一詫,玄霄殺氣稍斂,大袖鬆弛下來,皺眉向天上望去。卻見半空中一道金光徐徐降下,光影之中,緩緩幻出一個女子,那人穿着一身淡黃色道服,衣裝上金光燦然,於華麗中盡顯高貴之氣。衆人看到她的容貌,無不怔然失色,只見她五官神態,無不與派中供奉的九天玄女一模一樣,她面上寶光浮動,比之匠人雕成的塑像,更多了幾分雍容。衆人驚訝之下,心中各懷疑念,只有夙瑤面上極是驚喜,脫口道:“您是……”

那女子凝視臺上衆人,朗聲說道:“本座乃天帝駕下九天玄女,奉命相傳神界旨意。”

夙瑤面肌顫抖,狂喜道:“九天玄女娘娘……真的是您,終於、終於……瓊華派已升至崑崙天光處,瓊華派多年夙願,終於我手中達成!”下方的捲雲臺上,也發出一陣驚呼聲,衆弟子喜出望外,一片歡騰。他們心目中一直膜拜的神靈,竟然出現在了面前,她是來賜福於自己的麼?是來引渡衆人飛昇成仙的使者麼?

然而他們很快就無需猜測了,只見九天玄女的面上,巍然蕭肅,冷若冰霜。

“無知!凡心入魔,妄想昇仙。”那神聖的聲音中,竟是深深的鄙夷之意。

夙瑤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衆弟子的歡呼聲也登時啞了,臉上分明是兩個字“不信”。爲什麼?瓊華派明明已經升到了仙界底端,連崑崙天光都已照耀到了派中,爲什麼派中之人還不能飛昇成仙?!

九天玄女神情峻厲,目光從瓊華派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冷聲道:“天帝有命,瓊華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燒,隕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東海漩渦之中,囚禁千年!”又望向天河三人,語音中稍稍舒緩,揚聲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紫英、雲天河、韓菱紗雖爲瓊華弟子,心中卻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

夙瑤渾身發抖,心中驚痛之餘,更是無盡的惶惑,低聲喃喃道:“不、不……爲什麼、爲什麼……”玄霄陡然變色,長眉立起,暴喝道:“豈有此理!什麼天帝之命!我瓊華派已至崑崙天光,飛昇近在眼前,何須別人來代天授命!”

九天玄女淡然望着他,朗聲道:“玄霄,一切因果,皆由自生。神界確也只是‘代天授命’,旨在維繫天道不墜。盤古有訓,縱橫六界,諸事皆有緣法!凡人仰觀蒼天,無明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恆大者則爲‘天道’。六界生靈,概莫能外。爾等逆天而行,又豈能無譴?”

玄霄哈哈大笑,面容中卻是萬分憤怒,自己苦苦追尋了二十幾年的夢想竟被面前這個所謂的神明一言抹去,忿然怒吼道:“好個天道!好個逆天而行!簡直是一派空談!世間天災人禍,茫茫如許,救不勝救,神界不恤蒼生,卻要礙我瓊華昇仙,莫非也是遵循天道?!”

九天玄女神色微凜,淡淡道:“不錯。南鬥掌生,北斗注死,所有生靈往復六界之間,尋常病苦如是,天災人禍亦如是,此之謂‘天之道’,而非‘逆天救世之道’。彼瓊華派人心成魔,惡念萬般,卻妄圖昇仙,實乃天道不容!神界代天行誅,正是遵天道而行!”

玄霄眼中殺氣大起,狂笑道:“什麼天道!不過是神界一面之辭罷了!我瓊華派修仙數百載,倍歷艱辛,如今成仙在即,豈由得你們一句話否決!給我滾回天庭!!”右臂猛揮,一道紅光劈空而來,竟向空中浮現的九天玄女斬去!他方纔怒斥時,手上已在暗暗畜力,此時猝然出手,發出的劍氣上帶着十成功力,風聲尖嘯,勢不可擋。

九天玄女輕蔑地望着玄霄,那道劍光射到她身前,她只輕輕一拂,便將其輕易擊散。與此同時,玄霄只覺手臂一麻,羲和劍鐺然落地,整個身子一動都不能動了。只聽九天玄女冷笑道:“螻蟻之力,敢與天爭!凡人無識,但覺自己命如草芥,神明高高在上,卻不懂天道有常,即便是神,也只能依天命而行。玄霄,蔑視天地,只會令你入邪更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玄霄身不能動,面上狂意卻不稍減,放聲怒嘯:“蒼天在上,我自敬畏!但若讓我任由神界驅使,卻是妄想!”九天玄女冷然不語,夙瑤忽然擡起頭來,不甘的高叫道:“娘娘!我輩確實心懷妄想,希冀以凡人之力,修得仙道,縱然這一切有錯,可本派數百年來,斬妖除魔、護佑世間,難道就毫無功德,竟要落此下場嗎?”

九天玄女肅然搖頭,望着夙瑤,朗聲道:“善惡行止,本無人界、妖界之分,妖不爲惡,爲何殺之?瓊華派因一己貪念,屠戮幻瞑界,又與邪魔何異?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爲仙!”

夙瑤面色一悚,喃喃自語:“……欲求仙道、先修人道……”額頭汗水涔涔而下,身上如同失去了全副氣力一般,隨着精力一同消散的,還有幾十年來奉爲圭臬的東西。她低聲自言自語許久,終於緩緩走到九天玄女面前,頹然跪倒:“……夙瑤知錯,甘心受罰。”

九天玄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點了點頭,道:“既然知錯能改,上天亦有好生之德,爾囚於東海漩渦五百年後,便自入輪迴去吧。”夙瑤蒼白的臉上神采略復,連連頓首。玄霄斜睨着她,冷笑不絕。

九天玄女猛地一拂袖,瓊華派地面上立時劇烈震動起來,捲雲臺上,許多人站立不穩,摔倒在地。天涯彼端,隱有無數火球,急速向這邊飛來。她緊接着長袖一揚,衆弟子全身被紅光包裹,驚叫聲中,向着東方遠遠飛去。又轉向天河等人,巍然道:“天火即將落下,雲天河、韓菱紗、慕容紫英,你們三個速速離去吧。”

天河突然驚道:“等等!天火來了,瓊華派也會落下……那山下的人怎麼辦?他們都會死嗎?”想到播仙鎮那些還沒來得及搬走的居民們,不由得大爲惶恐,背心傷處又是一陣劇痛。

九天玄女淡然道:“今日之因,必有明日之果,而今日之果,亦起於昔日之因。這些事情,不是你應該問的。”天河聽得一愣,猛地搖搖頭,焦急地道:“你說的這些因因果果的事情,我不明白……可是就算瓊華派做錯了,山下那些人有什麼錯?!你說瓊華派的弟子犯了天道,可你也只是把他們關起來,那又爲什麼要讓山下那些無辜的人去死?!”

九天玄女目中微涌怒意,沉聲道:“雲天河,你是質疑天命,還是心存不忍?”菱紗神情一懼,兩隻手緊緊地拉着天河的袖子。天河微微喘了口氣,高聲道:“我、我只想救那些人!之前救不了月牙村的人,那種難受的感覺,我再也不想要了!”

菱紗和紫英聽了這話,心內也是一陣難受。九天玄女冷冷地搖了搖頭:“天意難違!”天河心中氣悶,正要爭辯,只聽身旁玄霄猛地狂笑起來:“哈哈哈!難怪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果然是無情無義,草菅人命!堂堂神界,令人齒冷!”

九天玄女臉色一沉,喝道:“玄霄!你罪孽深重,至此仍無悔心!更道出如此荒謬之言!”擡眼掃向雲端之下,無數的山河草木,朗朗說道:“所謂‘天地不仁’,乃神與天道都視天地萬物爲平等,竟被你曲解至此!”

玄霄恨聲長笑:“天道如此不公,神界如此嫉賢妒能、戕害常人,可笑我一生竟爲之所誤!蒼天棄吾、吾寧成魔!”身子奮力掙扎,想擺脫她法力的束縛,面容上已盡是癲狂之意。九天玄女神色不變,高聲喝道:“玄霄!你現下心魔已成,本座本該取你性命,如今先將你打入東海漩渦最深之處,本座自迴天庭覆命,另稟天帝,再議生殺!”

玄霄狂笑不止,一旁的夙瑤低首不語。九天玄女沉哼一聲,運轉法力,他二人身形也被一團光球所籠罩,身不由己地騰空而去,落在地上的羲和劍也驀地飛起,緊緊隨着玄霄遠去。轉瞬之間,天空中便已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了,只聽見遠處玄霄似恨似痛的狂笑聲遙遙傳來,越去越遠,終於被捲雲臺上呼嘯的風聲所湮沒,再也不聞。

九天玄女帶走二人,正要轉身離去,忽聽見天河又急問道:“等一下!你還沒有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救山下那些人?!”

九天玄女瞅他一眼,目光中頗有感嘆之意,仍是淡淡地道:“天意難違。”天河大聲道:“不對,你明明說過,萬物就是天道,那人也算天道的一部分吧?!爲什麼不能自己定自己的命呢?!”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聲高喊着自己心中永不動搖的信念。

九天玄女注視着他,目中光芒數變,過了片刻,面容漸漸淡定下來,似是爲他心志所感,慨嘆一聲:“雲天河,你的想法果然與衆不同,難怪銜燭之龍和句芒都對你另眼相看……逆天改命,何等大事,但你身具神龍之息與后羿射日弓,能否扭轉乾坤,由你自己而定!”她頓了一頓,神情肅然,鄭重說道:“倘你執意爲之,本座亦不阻攔,但以你凡人之軀,貿然承受神器的威力,定會付出代價!你且好好想清楚吧!”緩緩搖了搖頭,轉過身去,隨着天光慢慢升起,消失在雲層深處。

天河一怔,未及多想,只聽見紫英驚呼道:“天火來了!我們快走!”話音未落,天邊紅光已現,數十團巨大的火球向着已失去雙劍靈力支撐的瓊華派,砸了下來!

天河和菱紗看得驚恐,驀然間肩頭一緊,被紫英用力提到一道紫黑色的大劍上,絕塵而去。那柄劍正是當日他在不周山上收取的魔劍,此時三人手上長劍或損或失,想不到這柄魔劍,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場。此刻天河、菱紗均已受傷,無力御劍,唯有紫英一人雖遭小創,情形尚好,硬是憑着一人之力,帶着他倆奮力向山下飛去。

就在地面將至時,紫英眼前一暈,勉強支持多時的身體終究也撐不下去了,撲通一聲,從魔劍上摔了下來,倒在崑崙山腳下的沙地上,不省人事。菱紗迷迷糊糊地落到地上,也已體力不支,暈倒了下來。只有天河尚且清醒着,看見兩人情況不妙,焦急地將他們平放到一起,連聲呼喊道:“菱紗、紫英,你們醒一醒啊!”

突然,他猛地轉過身來,望着半空中被火焰包裹着,向山腳村鎮墜落下去的瓊華派,面上充滿了焦慮,還有着一絲絲的猶豫。他緩緩解下了身後的后羿射日弓,又解下了紫英贈送的天河劍,顫抖着將它們搭在一起,卻沒有勇氣拉開弓弦。

以凡人之軀,貿然承受神器的威力,定會付出代價……這代價是什麼,是死嗎……

他並不怕死,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爲了救菱紗,還寧可拼上自己的性命。此刻望舒劍已經奪回,菱紗的生命也不會再有危險了。可是,就在一切都好轉起來的時候,自己卻這樣永遠離開她,對她來說,該是何等的痛苦與悲傷!她身上的病症會好,可是心裡的傷口呢?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在傷害她?

但是,他又能眼睜睜看着山腳下那些善良的居民死在自己面前嗎?

下墜的瓊華派已經離地面越來越近,熾熱的空氣中夾雜着咆哮的風暴,燃燒着、席捲着、吞噬着崑崙山上的一切。一滴滴鮮紅從天河左臂上淌下,滴到沙土中,洇滅不見,身上僅存的幾分力氣也隨之一點點消散開去。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走到菱紗身旁,深深地凝視着她的臉龐,他第一次發現,她的容顏,竟是如此美麗,美麗得讓人不捨、讓人心痛!

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正滴在菱紗的眼角。

“菱紗,對不起……”

他癡癡地望完最後一眼,決然轉身,拉弓如滿月,瞄準了天空中那團巨大的火球。身體裡翻滾着的內息都集中到了雙臂上,緊接着,涌向了手中的后羿射日弓和天河劍。猛然間嗖的一聲,天河劍帶着澎湃的內力,化作一道藍光,直飛天上!

轟鳴的爆炸聲,響徹天際!

后羿射日弓從天河手上落了下來,體內賴以支撐的兩股真力,也隨着這一劍,盡數飛離。他已經沒有了一毫力氣,身子搖晃了一下,歪倒下來。倒地之前,他隱約望見,一團團赤色的飛灰在空中渙然飄散,臉上浮出了一絲欣慰……

突然間,一陣劇痛從雙眼傳來,直入腦中,神識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雲端底部,一道幽藍的劍影緩緩落下……

殘陽西落,血染蒼茫,悲風呼嘯,寒意凌雲。

沙地上,一個少女撲在一個人身上,手指顫抖,撫摸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她想流淚,可是眼淚已經流乾;她想痛喊,可是嗓子早已喊啞!

身後不遠處,一個青年男子黯然站立着,臉上全是痛意。

韓菱紗纖指撫過雙眉、撫過眼睛、撫過鼻樑、撫過嘴脣、撫過脖頸、撫過肩膀、撫遍他堅實的胸膛。手指忽然一震,她分明感到,天河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身體深處,還有着一絲暖意從指尖隱隱傳來……

她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抱起天河,欣喜若狂地向前跑去:“天河,我們走,回青鸞峰去……你一定會醒過來、一定一定會醒過來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身後的青年望着她的背影,長嘆一聲,轉過身來,向着相反的方向,恍然走遠……

清風送爽,又是一個秋天到了。

青鸞峰上風光依舊,茂密的樹林間,仍舊是鳥鳴蟬幽,生氣勃勃。只是木屋前的那幾棵蒼松又粗了尺許,樹皮上裂紋斑駁,記載着這百年來的滄桑。

一位老者負手立在崖邊,白髮若雪,身形卻依舊是那麼挺拔、那麼清俊。腰間一束金黃色的穗絲,隨着微風輕輕飄蕩。

他已不知在此佇立了多久,任憑着山風拂面、雲卷蒼穹,雙目淡望着天邊,一羣白鶴翩躚飛過,似已與此間的天地萬物融爲一體。

在他身後,“夢璃”悠然站立,雙目凝視着崖邊之人。突然之間,她身子一晃,化作無數白螢,四散飛揚。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緩緩而來,他心中微微一震,卻沒有回頭。

“……你來了。”

柳夢璃裙裾飄動,秀美如故,輕聲道:“紫英……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無所謂好或不好,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惟有天道恆在,往復循環,不曾更改……”

紫英淡然笑了笑,不知道這句平平淡淡卻又盡蘊深意的話中,究竟有着幾分喜悅、幾分苦澀、幾分淒涼、幾分釋然?

“你……他們等你很久了,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先回劍冢……”他輕輕嘆了口氣,望着遠方,悠悠道:“小葵,咱們走了。”

遠處一道紫影飄來,魔劍飛到崖邊,他平平踏出一步,站到劍上,倏然一聲,直衝雲霄,杳然遠去。自始至終,更不曾回一回頭。

夢璃怔怔地望着他飛遠,轉過身來,向着木屋門前,兩座墳墓走去。

一座落滿了塵埃的墓旁,赫然插着那柄望舒劍。兩隻彩蝶繞劍而飛,似在嬉鬧,見夢璃走來,連忙飛向一旁,仍是盤旋在一起,形影不離。

劍旁立着一塊石碑,碑上清楚地刻着七個字:

愛妻韓菱紗之墓

石碑上的字刻得略有些歪斜,筆法中更有幾分樸拙,然而卻是一筆一劃,極爲深重。“墓”字最後一筆下方,一條紅印蜿蜒淌下,宛若血痕。

另一座墓緊緊地挨着它,前面卻是什麼也沒有。它的存在,彷彿就是爲了陪伴。

夢璃走到菱紗墓前,徐徐蹲下,輕輕地撫摸着望舒劍,眼中淚水簌簌而落,滴到劍身上,又滑落在墳前的泥土之中。

忽然,身前的樹上傳來一陣歡快的咿呀聲,夢璃擡起頭來,只見勇氣高興地飛到自己身前,在空中連連打轉,直笑着向自己點頭。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愛憐地看着它,眼神中盡是羨慕。

這小東西,怎麼會明白人類的情感呢?又怎麼會懂得她心中的傷痛呢?

可是不明白本身,不就是一種最大的幸福嗎?

恍惚間,身後門聲響動,她擦乾淚水,悠悠轉過身來。

雲天河雙目緊閉,摸索着推開門來。他走到夢璃面前,忽地抽了抽鼻子,覺察到空氣中那股旁人沒有的香氣,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面對着她,定定不動。

柳夢璃望着這思念了無數時光的男子,眼中一片模糊,然而面上,卻也不覺綻放出笑容。

人世情愁,蒼茫歲月,彷彿都在這一笑之中,幻然劃過。

意氣凌霄不知愁,願上玉京十二樓。

揮劍破雲迎星落,舉酒高歌引鳳遊。

千載太虛無非夢,一段衷情不肯休。

夢醒人間看微雨,江山還似舊溫柔。

那一對彩蝶在夢璃身前飛舞許久,忽然互相盤旋着,翩然向遠方飛去。勇氣歡叫一聲,也鼓動雙翅,向着那對彩蝶飛遠的方向,追逐而去。

而另一邊慕容紫英本想再次廣大瓊華派,可是卻已經改變不了瓊華派覆滅的命運,在他陽壽將盡之時,他將魔劍送至蜀山鎖妖塔,至此,崑崙瓊華派消失於人間。而作爲中原道門翹楚的蜀山,卻日益強大,作爲了中原降妖除魔的標榜!

第一卷,終。第二卷會馬上銜接上的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新仙劍奇俠傳!

第九十四章:情逝義絕 (一)今日二更第六十二章::即墨除害 (二)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七十二章:夢璃傷別(二)第八十四章:前塵宿命 (三)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一百一十五章 鎖妖塔(上)第三十八章:初入崑崙(三)深夜更新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四十四章:瓊華試煉(五)第七十章::居巢反目 (三)第四章:這是劍第九十六章:曲散香離 (一)今日四更第十章:野外露宿第五十二章:明珠有淚 (二)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一百零八章 密林奪珠第六十三章::即墨除害 (三)第三十二章:絃歌問情 (一)第一百一十六章 鎖妖塔(下)第五十一章:明珠有淚 (一)第八十三章:前塵宿命 (二)第十四章:又遇熟人?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五十四章:明珠有淚 (四)第二十一章:去鍾伯家第一百一十四章 夕瑤雪見第四十四章:瓊華試煉(五)第三十六章:初入崑崙(一)第九十六章:曲散香離 (一)今日四更第一百一十章 比武奪位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仙聚義第一百零八章 密林奪珠第八十六章:菱紗之願 (一)第一百三十章 宿命之戰第八十七章:菱紗之願 (二)第七十三章:夢璃傷別(三)第五十二章:明珠有淚 (二)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題第一百二十章 鬼城奇遇第六十二章::即墨除害 (二)第七十八章:勇闖鬼界 (二)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五十四章:明珠有淚 (四)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十二章:巧遇劍仙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年絕戀第三十七章:初入崑崙(二)第九章:村長第一百零一章:引弓問天(一卷終)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影魔蹤第三十三章:絃歌問情 (二)第十五章:柳府人家(一)第一百一十一章 雷州生變第十八章:女蘿巖平妖第一百零一章:引弓問天(一卷終)第一百三十章 宿命之戰第四十六章:習劍修仙 (二)第八十八章:菱紗之願 (三)第二十八章:淮南陵墓(二)第三十五章:絃歌問情(五)第七十八章:勇闖鬼界 (二)第一百一十七章 命隕情殤第八十六章:菱紗之願 (一)第四十五章:習劍修仙 (一)第二十五章:淮南王陵(一)第十九章:女蘿巖平妖(二)第一百二十二章 劫後重逢第二十四章:這也叫做詩畫?第三十章:淮南陵墓(四)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仙聚義第四章:這是劍第八十九章:幻瞑重逢 (一)第八十七章:菱紗之願 (二)第七十三章:夢璃傷別(三)第三十八章:初入崑崙(三)深夜更新第七十六章:禁地生變 (三)第三十九章:初入崑崙(四)第六十章:相助玄霄(三)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五十五章:冰封之人(一)第八十一章:勇闖鬼界 (五)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七章:山下囧事(一)第七十一章:夢璃傷別(一)第六十九章::居巢反目 (二)第五十八章:相助玄霄 (一)第一百一十九章 迴魂仙夢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年絕戀第三十九章:初入崑崙(四)第四十七章:習劍修仙 (三)第五十三章:明珠有淚 (三)第四十六章:習劍修仙 (二)第六十八章::居巢反目 (一)第一百零六章 德陽尋仇第六十四章::即墨除害 (四)
第九十四章:情逝義絕 (一)今日二更第六十二章::即墨除害 (二)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七十二章:夢璃傷別(二)第八十四章:前塵宿命 (三)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一百一十五章 鎖妖塔(上)第三十八章:初入崑崙(三)深夜更新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四十四章:瓊華試煉(五)第七十章::居巢反目 (三)第四章:這是劍第九十六章:曲散香離 (一)今日四更第十章:野外露宿第五十二章:明珠有淚 (二)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一百零八章 密林奪珠第六十三章::即墨除害 (三)第三十二章:絃歌問情 (一)第一百一十六章 鎖妖塔(下)第五十一章:明珠有淚 (一)第八十三章:前塵宿命 (二)第十四章:又遇熟人?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五十四章:明珠有淚 (四)第二十一章:去鍾伯家第一百一十四章 夕瑤雪見第四十四章:瓊華試煉(五)第三十六章:初入崑崙(一)第九十六章:曲散香離 (一)今日四更第一百一十章 比武奪位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仙聚義第一百零八章 密林奪珠第八十六章:菱紗之願 (一)第一百三十章 宿命之戰第八十七章:菱紗之願 (二)第七十三章:夢璃傷別(三)第五十二章:明珠有淚 (二)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題第一百二十章 鬼城奇遇第六十二章::即墨除害 (二)第七十八章:勇闖鬼界 (二)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五十四章:明珠有淚 (四)第四十三章:瓊華試煉(四)第十二章:巧遇劍仙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年絕戀第三十七章:初入崑崙(二)第九章:村長第一百零一章:引弓問天(一卷終)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影魔蹤第三十三章:絃歌問情 (二)第十五章:柳府人家(一)第一百一十一章 雷州生變第十八章:女蘿巖平妖第一百零一章:引弓問天(一卷終)第一百三十章 宿命之戰第四十六章:習劍修仙 (二)第八十八章:菱紗之願 (三)第二十八章:淮南陵墓(二)第三十五章:絃歌問情(五)第七十八章:勇闖鬼界 (二)第一百一十七章 命隕情殤第八十六章:菱紗之願 (一)第四十五章:習劍修仙 (一)第二十五章:淮南王陵(一)第十九章:女蘿巖平妖(二)第一百二十二章 劫後重逢第二十四章:這也叫做詩畫?第三十章:淮南陵墓(四)第一百一十八章 狐仙聚義第四章:這是劍第八十九章:幻瞑重逢 (一)第八十七章:菱紗之願 (二)第七十三章:夢璃傷別(三)第三十八章:初入崑崙(三)深夜更新第七十六章:禁地生變 (三)第三十九章:初入崑崙(四)第六十章:相助玄霄(三)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五十五章:冰封之人(一)第八十一章:勇闖鬼界 (五)第三章:初識韓菱紗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四十九章:水靈之惑 (二)第一百零四章 扁舟結義第七章:山下囧事(一)第七十一章:夢璃傷別(一)第六十九章::居巢反目 (二)第五十八章:相助玄霄 (一)第一百一十九章 迴魂仙夢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年絕戀第三十九章:初入崑崙(四)第四十七章:習劍修仙 (三)第五十三章:明珠有淚 (三)第四十六章:習劍修仙 (二)第六十八章::居巢反目 (一)第一百零六章 德陽尋仇第六十四章::即墨除害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