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朔臉上微露慚色,嘆道:“慚愧,我幼時在家鄉,爹是個私塾先生,管教得甚嚴,不許我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鬧。真想不到,原來捉蟲也是一門學問。”天河有些憐憫地道:“什麼?連出去玩都不行?唉,你真可憐,想不到你爹比我爹還厲害……”
懷朔謝道:“今天多虧你了,要是沒有你幫忙的話,我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凝神閉氣守上多久……”突然想起什麼,對天河笑道:“對了,今天下午璇璣跟我說,你們三個都入門了,我當時還嚇了一大跳,以前門派裡還從沒有過這麼快就入門的弟子……真的要恭喜你們了!”天河呵呵地笑了笑,懷朔又道:“我先回房去了,本門禁止入夜後喧譁和隨意外出,我……我是趁房裡其他人都睡着了纔出來的。那個,你也早點回房吧,我知道你玩心重,耐不住性子,不過今日纔剛入門,還是莫要一來就犯錯了。”說罷收起蟲籠,急匆匆地回房去了。
天河陪懷朔說了這一會話,倦意也涌了上來,回到房中,倒頭就睡着了。夢裡夢見自己學會了御劍之術,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飛翔着……
正飛得高興,忽然感到身旁傳來一股巨大的怒氣,天河一個激靈,剛要睜開眼睛,只聽見牀前傳來慕容紫英的怒喝聲:“雲天河,還不快快起牀!”
天河連忙坐起來,見紫英一臉怒氣,臉色冷得嚇人,連忙道:“師叔,我……”話還沒說完,便被紫英一頓痛斥:“懶散貪睡,不知進取!知不知道早課時辰已過?!念你初犯,暫不追究,半柱香內洗漱換衣,到劍舞坪中央的練功場來!”
天河被訓得擡不起頭來,囁嚅道:“可是,我、我還沒吃早飯……”紫英怒道:“不必吃了,五穀都是濁氣,一早就要沾染,你修爲永遠也無法精進!還不快快動身!”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出去。紫英一走,屋裡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些,天河卻是不敢怠慢,連忙換上了牀頭擺着的弟子服飾,胡亂洗了把臉,飯也不敢吃了,急急忙忙地來到了練功場上。
只見菱紗和夢璃早已站在那裡,兩人也換上了瓊華派女弟子的服裝,菱紗換了一身紫白相間的短裝,夢璃則穿着一件雪白的上衣,遠遠望去,只見兩道倩影立在場中,嬉笑莊重,給本來就很美麗的景色上又平添了幾分秀雅之情。
夢璃見天河換了套新裝,一下子體面了不少,不像原來一副野人的樣子,微笑道:“咦?雲公子好像大不一樣了,看起來很精神呢。”天河有生以來第一次聽人稱讚自己外貌,而且竟是出自夢璃這樣一個如天仙般美麗的女孩之口,臉上不覺一紅,憨笑道:“是嗎?呵呵。”
菱紗也在一邊笑道:“唔,果然還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不過,你的頭髮也該整整,還像鳥窩一樣,也太不協調了……”天河卻像沒聽見她的話,紅着臉,對夢璃有些緊張地道:“夢、夢璃,你穿這樣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樣。呵呵……”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只是站在一旁傻笑着。
夢璃笑道:“真的嗎?謝謝雲公子的誇獎。”菱紗有些不滿,哼道:“下山沒多久,倒學會油嘴滑舌了……”天河這纔想起菱紗,見她也是一身新裝,撓了撓頭道:“其實,菱紗你穿上這身衣服,也蠻漂亮的……”
菱紗微微高興,嘴上卻不饒人,哂道:“哼,看不出,你還知道左右逢源呢……”天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不是,菱紗,我說的是真的……”
“夠了,你們三個,言之無聊,成何體統!”一聲斷喝讓三人從互相欣賞中回過神來,只見對面的慕容紫英一臉嚴肅之情。不知怎的,菱紗偏偏不怕他,笑道:“喂,幹嘛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說不定啊,你只是長得老成,其實年紀比我還小呢,對吧?小~紫~英~”一邊說,一邊嘻嘻地笑着。紫英臉上一道怒氣閃過,但看見菱紗的笑容,又不知不覺消了下去,肅然對她道:“再說一遍,叫我‘師叔’。還有,不要拿別人名字開玩笑,很不禮貌。”
天河看見紫英的表情,暗暗爲菱紗捏了一把汗,連忙轉移話題道:“師叔,今天要練什麼?會不會學御劍啊?我想學那個!”紫英道:“我自有安排,等下便知。”他環顧衆人一眼,徐徐說道:“你們三個,既入瓊華派,自當知曉門派中的一些規矩。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處,後山思返谷則爲弟子思過之所。鑄劍所用之‘承天劍臺’,位於五靈劍閣上方,劍臺後的劍林處則通往禁地,凡我瓊華弟子,萬萬不可靠近,切記!”
菱紗笑問道:“對了,我以前聽說過,蜀山仙劍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門派,那除了蜀山、崑崙,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紫英看她一眼,淡然道:“你所問之事,與你入門修行,似乎沒有多大關係吧?”菱紗心裡有些着急,臉上仍是一副調皮的表情,笑道:“都是修仙,怎會沒關係呢?再說,做老師的不就是要替學生解惑?你就說嘛~”
紫英拗不過她,沉吟片刻,徐徐道:“若論到人間仙境,確不止崑崙和蜀山兩處。除此之外,頗成氣候的,還有十洲三島、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過彼此之間也並非都有往來……”菱紗十分驚訝,道:“哇!這麼多修仙的地方,一定都藏得很隱秘吧?那我們有沒有機會見到呢?”
紫英淡淡地道:“仙境所在,自是不同凡間,但要說它們藏得都很隱蔽,那也未必。能否見到,不在隱蔽與否,而在人的緣分。有緣之人雖居於千里之外,也得一見;無緣之人即使身在仙境之旁,今生也難覓得仙蹤……”
天河想起劉得賓的囑託,問道:“師叔,你知不知道宗煉長老在哪裡?我想見見他。”紫英猛地盯向他,語氣忽轉嚴厲:“宗鍊師公?你找他有什麼事?”夢璃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在壽陽見到一個叫劉得賓的鐵匠,他說他之前受過宗煉長老的恩惠,託我們上山感謝他老人家……”
紫英目光漸轉黯淡,頹然道:“師公……他老人家十幾年前就過世了。”三人聽了這話,均是一驚,韓菱紗心中更是驚懼交集:“怎麼會這樣?聽劉得賓的話,宗煉長老十幾年前也不過剛五十多歲,怎麼也會死?除了天河的爹孃,又是一個修了仙也沒有長生不老的人,難道、難道修仙的人也不能長壽嗎……”兩手抓着衣角,擔憂地思量着。
柳夢璃問道:“師叔,這是怎麼一回事?”紫英嘆了口氣,悠悠道:“你們可知,世間的妖界,其運行如星辰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軌?”
衆人驚道:“妖界?!”紫英點頭:“妖與人不同,彼此之間並不親厚,多半單獨隱匿於山林之中,只存有獸性冷血。他們一旦聚集羣居,必是由十分強大且殘暴的妖所統領,實力深不可測,因而它們所在之處也極爲兇險。這些分散多處的妖界極難察覺,只有在各處佈下八卦靈陣,方能查到妖界所在。我瓊華派處於崑崙山巔,本是天地間鍾靈毓秀之所,卻怎料此地也正是某個妖界運移之天軌,彼此之間每隔十九年,就會有一次最爲接近的時候……”
柳夢璃驚道:“那……豈不是……”紫英點了點頭,嘆道:“不錯,十九年前,本派就曾與妖界殊死相搏,我雖未親身經歷,但也耳聞狀況是何等慘烈。宗鍊師公就是在那場惡戰中身負重傷,至死不治……”
菱紗急問道:“那場惡戰,結果怎麼樣?”紫英眼中閃現出憤怒的火焰,道:“妖邪殘忍無情,更兼無比狡猾、詭詐百出,那一戰,全派弟子死傷過半,連前任掌門也不幸戰死。最爲可恨的是,聽說門派之中,竟有叛徒出現,以致造成重大傷亡……所幸,衆弟子視死如歸、同仇敵愾,也殺傷了不少妖邪,崑崙山下黎民方得保全……”
夢璃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害怕道:“真想不到,這裡竟然有過那樣可怕的廝殺,想想都覺得心裡好不舒服……”不知爲什麼,她聽紫英說起往事,竟如同親身經歷一般,歷歷在目,刻骨銘心,不由得又驚又恐,臉色也變得有些白了。
紫英面向三人,正色道:“如今十九年已過,妖界又將再至,掌門所說大事,正在於此。你們幾個更應勤加修煉,萬萬不可懈怠。”
天河疑道:“可是,我聽別人說,崑崙山上還有另外七個門派,他們會不會來幫我們?”紫英搖了搖頭,道:“與妖界抗衡,有性命之危。其他七派處事各有不同,並非都是除魔衛道之士,與本派也並無同心,恐怕不會來援。”
聽了這話,菱紗急道:“那就是說,即使我們打不過,也不用指望援兵了?”紫英見三人臉上微有懼意,舒聲道:“你們倒也不必過早擔憂,妖界一時半會還不至於降臨。一旦來臨,你們修爲尚淺,若不得已與妖邪短兵相接,當以保護自身性命爲先。不可逞強!”
菱紗望了望紫英,臉上露出擔心的表情,道:“你要我們保護性命爲先,那你呢?難道就要不顧一切衝上去跟妖怪拼命?”紫英長袖一拂,慨然道:“若有所需,自是不計生死!我瓊華弟子向以斬妖除魔、護佑蒼生爲己任,豈有妖邪肆虐之時,反而畏首畏尾、臨陣退縮之理?縱然妖邪強大,我輩以命相抗,若是力所不濟,有死而已!又豈能眼看妖邪塗炭人間,獨自苟活?”
他這一番話朗朗說來,自有一股俠義之氣充乎其中,說得氣勢磅礴,然而話語間又不免帶了一份悲壯之情,眼中也露出些許的憂色,顯然他自己對能否打敗妖邪,也不是十分有底。菱紗聽得黯然嘆息,天河卻是摩拳擦掌道:“幹嘛要說這種死來死去的話?妖怪打過來,盡力打敗他們就是了,我纔不信我們會輸!”
紫英頷首讚道:“不錯,正要有此氣魄!”他平日極少夸人,此刻見天河氣勢不餒,心裡很是欣慰,不由得稱讚了一句。又道:“你們纔剛剛入門,其實今日本不必跟你們說這些門派舊事,但十九年時限已至,危機迫近,若是覺得心中害怕,可以立即下山去,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不料天河卻接着說道:“反正現在沒感到殺氣,應該也不危險。來都來了,也不用想太多吧?要是以後危險就以後再下山好了。”紫英愕然,既而勃然怒道:“你——!”
夢璃連忙在一邊解釋:“師叔別介意,雲公子他沒別的意思,他說話一向就是……”菱紗笑着接道:“嘿嘿,就是呆頭呆腦、胡說八道,野人脾氣改不了。”
紫英壓下怒氣,瞪了天河一眼,許久又道:“你們既已入門,接下來我便教授你們本派的入門心法,須知,我瓊華派以劍爲蒼冥間浩然正氣,習劍者須明是非、遵禮儀,即便手中無劍,心中也要存有慧劍……”隨即將派中基本的習劍口訣和御劍之術傳授給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