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誠佈公·暗戰

達布拉結活佛正要擺手之際,門外傳來一陣洪亮的笑語之聲,一個像小山一樣的巨大身軀推門進來。

嶽震自認爲身材還算健壯,可是若要和走進來的人相比,他頓覺自己就好像一個尚未長成的孩童,還相差着好幾個級別。看着足夠寬大的門口幾乎已被來者全部佔據,怎能不暗自咋舌:這位錫丹汗王真是夠胖啦!

“嶽公子,拓跋姑娘,這位就是我們錫丹部英明的王者,達克博勇士。”達布拉結活佛趕緊站起來,一邊微微頜致意,一邊爲嶽震他們兩人介紹。

拓跋月取出哈達遞給嶽震,雙雙走到近前施禮祝福,錫丹汗王也晃動着碩大的身軀與他們客套了一番。

正主終於登場了,一切的猜測和疑問都將揭曉,嶽震正在想這位汗王如何開場時,錫丹汗王費勁的坐下後,上下打量着他開口了。“好,多吉那小子會辦事,有眼光!能結交嶽公子這樣的人物,是他的造化。公子請坐,這位姑娘也請坐,我達克博雖然是一個粗人,但是就喜歡結交朋友,尤其是像二位這樣的人中龍鳳。”

看着嶽震他倆雖然坐下,身體卻很僵硬,神態也頗爲拘束,錫丹汗王眯着眼睛笑道:“呵呵,若不是有人從中搗亂,本王和嶽公子早在一年前就應該相見了。呵呵,回想起來,那晚的情景真是驚心動魄啊,自從公子踏上青寧原,樁樁可都是大手筆呀。”

“嘿嘿···讓汗王您見笑了。”嶽震聽出來他的話裡寓意很深,也就笑嘻嘻的抱拳拱手說道:“提起舊事,在下還得多謝汗王當初援手之恩呢。”

些許的尷尬從達克博臉上一閃而過,他迅即又堆起笑容說:“哪裡哪裡,兩大帝國金枝玉葉的公主爲了公子險些兵戈相向,足見公子是何等英雄了得。本王不過是恰逢其會,怎敢承擔公子的謝意。呵呵···”

沉靜若水的拓跋月聽到這一段,神情也是微微一變,一雙會說話大眼睛轉到情郎那邊,好奇又有些嗔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下輪到嶽震很是難堪了,臉龐微微燒當中,他乾笑着撓頭道:“嘿嘿,汗王口下留情吶,在下那點糗事還是就此揭過了吧。嘿嘿··”

“哈哈哈···”錫丹汗王與達布拉結活佛相視而笑,活佛接口道:“雖說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但是這正說明,我們錫丹部與公子註定了有一段緣份。所以聽聞公子有意留在青寧原大展鴻圖,汗王和老僧都是倍感欣慰。不管怎樣,曲什,布哈峻,沙柳都曾經是我們汗王的土地,公子若有什麼爲難之處,我們錫丹部定會不惜餘力,決不推辭。”

繞來繞去終於繞到了正題,已經有些不耐的嶽震鬆了口氣,眨着眼睛開始裝糊塗。

“在下不明白大師所說‘曾經’是何意思,我聽到的和看到的是,汗王威名遠播,青寧原上生活的各部族都還是汗王的臣民。”

錫丹汗王達克博胖嘟嘟的臉上明顯一顫,笑意慢慢收縮回去。“我們把嶽公子當做真正的朋友,也想公子能夠坦誠相見,那些違心之語還是不要說了吧。綠洲人遷徙而來,沙漠裡風雲詭秘,本王請公子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心裡話。”

“好!汗王快人快語,汗王您這一句說到點子上!”嶽震拍案讚道:“青寧原是我們大家的家園,需要的正是這種開誠佈公,善意團結的氣氛。”

達克博與活佛對望了一下,顯然是被他空泛的理論所迷惑。達布拉結活佛低下頭,揣測着他的真實用意,達克博也意識到,這位少年遠比想象中要圓滑老練的多。

“呵呵,公子深知我們汗王用心良苦,老僧頗感欣慰。”活佛擡頭說:“多少年來,我們錫丹汗部都是本着與鄰爲善的原則,從不願與任何部族妄動刀兵。尤其是我們達克博汗王治理青寧原的這些年,更是菩薩心腸,寧肯放棄肥沃的草場,也不願挑起戰爭塗炭生靈。”

“可是,公子你也知道。”老僧人語氣一轉,肅聲道:“總有一些人視善意爲懦弱,把殺戮與掠奪作爲生存手段。今年春天的慘劇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公子覺得應該如何與這些人周旋呢?”

嶽震微微一笑,平靜的說:“汗王悲天憫人的王者氣度,在下是早有耳聞,自然是敬仰欽佩不已。可惜在下一己之力,也只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哦···”達克博眯起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公子的意思是,如果來自沙漠的強盜不去主動攻擊你們,你們便會置之不理,任由他們衝進青寧原嘍。”

“這是實情,我們的力量如何,英明的汗王和活佛大師清清楚楚。”嶽震依然是不溫不火的聳肩道:“不是我們心腸狠毒,棄其他兄弟部族於不顧,只是回紇雪風血淋淋的教訓如前車之鑑,我們無意再重蹈覆轍。”

“再說放眼青寧原,不管是汗王您的錫丹部,還是阿柴部,都比我們布哈峻和綠洲人強大數倍。我們一味的強出頭,不但無力拒敵下場悲慘,到頭來還要遭人恥笑,自不量力。”

他說起雪風的慘痛教訓,達克博和達布拉結活佛雙雙低下了頭,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那,誰也無法辯駁。回紇漢子們拼死抵禦強敵,卻落個被盟友暗算的悲慘下場,這種前提之下,他們怎麼可能再去輕易地相信別人?

一番滴水不露,有理有據的陳述過後,嶽震安靜下來。把錫丹汗王和活佛推上這個尷尬的境地,他的目的已經圓滿完成。

看着青寧原上最有權威的兩個人無言以對,會談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始終很安靜的拓跋月不禁暗暗着急。她雖然不明白情郎爲什麼風格突變,擺出一付自私自利而且毫無血性的姿態,可是她卻知道自己不應該說話。所以少女趁着達克博和活佛低頭的時候,用眼神和情郎交流起來。

嶽震也感應到了少女有些焦急的擔憂,和愛人短暫的對視中,他嘴角上閃過一絲輕盈的笑意,微微的搖搖頭又眨眨眼睛。

哦,原來他是在演戲騙人。

拓跋月暫且拋開了擔憂,芳心裡不由得又閃過一絲疑問:這傢伙會不會也騙過我呢?有時間一定要仔細的盤問一下才行。暗自得意的嶽震要是知道,天衣無縫的表演卻引了這樣的副作用,恐怕也就沒什麼心思竊喜了。

客房裡寂靜的氣氛持續了好久,達布拉結活佛才輕嘆了一聲,站起來道:“唉,公子的顧慮也是人之常情,我們深表理解。”

達克博聞聲擡頭正好看到了活佛丟過來的眼色,也就明白了老搭檔的意思。今晚的談話已經陷入僵局,只能回去好好的商議一下,再尋突破了。

“是啊,尊者和本王想到一塊去了。”達克博也吃力的站起來,語氣中也沒有半點不愉快的意思。“呵呵,今日天色已晚,嶽公子和拓跋姑娘一路鞍馬勞頓也該歇息了。反正公子也不急着回去,我們有時間再暢談。兩位好好歇息,本王告辭。”

客客氣氣的把錫丹汗王和活佛送出門,關上房門回到屋裡,嶽震先是向拓跋月做了一個小聲說話的手勢,然後拉着她的手進到裡間的臥室。兩個人脫去繁瑣的外衣,並頭一起鑽進被窩,這才小聲的交談起來。

“嘿嘿,這叫做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我想探一探錫丹汗王的底線。”嶽震伏在少女的耳邊輕聲笑道。

“我是要讓他們知道,布哈峻和綠洲人的敵人,是青寧原上大家共同的威脅,誰也別想獨善其身躲在一邊看熱鬧。我就要把所有感覺不踏實的人都綁上戰車,打消他們拿咱們當炮灰的念頭,而且還要牢牢的握着主動權。”

黑暗中拓跋月也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嶽震還能聽出她的擔心。

“你想的不錯,可是不要低估了人家的智慧。來自沙漠的敵人,怎麼可能繞過咱們衝進高原腹地?只有完全控制了布哈峻和魚兒海子南方,才能後顧無憂的前進。”

嶽震翻了個身,換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躺着。“我們漢人把這種心態叫做,麻桿打狼兩頭怕。嘿嘿,錫丹汗王就是明知這樣,可他還是怕,怕咱們真和沙漠裡的敵人達成默契,這裡面有兩個微妙的原因。還記得我說過紅毛鬼的事嗎?”

拓跋月順勢鑽進他懷裡點點頭。他接着說道:“今年春天,紅毛鬼之所以搞出那麼大的動靜,究其原因就是青寧原人不但各自爲戰,而且不管別人死活。先有次丹堆古怯戰,讓紅毛鬼血洗了臨山原,後來是阿柴部竟然允許紅毛鬼到集市上補充給養,你說他們是不是很混蛋!如果把紅毛鬼餓到半死,雪風能夠輕鬆的消滅他們,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這是我說的微妙原因之一,錫丹汗怕我們也和阿柴部一樣,何況我的另一個身份是唯利是圖的商人。他們不敢確定,我不會和沙漠裡的敵人做生意。”

“嘻嘻···那是他們還不夠了解你。”拓跋月撫摸着情郎堅實的胸膛,嗤嗤笑道:“我要是那個汗王,早就應該看出了你的品格。像你這樣總是爲了別人不要命的傻瓜,怎麼會幹出沒骨氣的事?纔不會被你騙呢?”

微微一愣,暗色中的嶽震哂然輕笑。“呵呵,在有些人的眼裡,品格這種虛無的東西一文不值,他們永遠也不會相信任何人的品德。”

“哪有你說的這麼悲觀,世上還是善良的好人多。”少女輕聲的反對着,其實聽過情郎的這一番解說,她已經丟掉了所有的憂慮,一切盡在自己心愛男人的掌握之中。

“也許吧,聽我說過第二個微妙的原因,恐怕你就不會這麼想了。”嶽震愛憐的少女擁緊有些不捨,但還是忍不住要打擊她的純真。他更願意讓心愛的女孩知道,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充滿了險惡。

“說起第二個原因就更陰暗了,因爲綠洲人也是來自沙漠。”

本來愜意的蜷縮在情郎懷裡,聽到他這樣講,拓跋月的嬌軀也猛然一僵,顫聲道:“你是說他們,他們懷疑我們烏蘭人和那些強盜是一夥的?”

安撫着懷裡有些氣息不寧的身體,感覺到她又漸漸的柔順下來,嶽震才說:“我不能憑空猜測人家都這麼想,但是我也一樣不能肯定,他們不會往這方面想。至少他們會想到,綠洲人和其他的沙漠部族有共同語言,更容易溝通。”

拓跋月的靜默讓嶽震知道自己的話有了效果,但是他沒有料到少女又突然抱緊了他,低沉的聲音裡多了些許急促和慌張。

“如果真像你說的,我這次陪你來,豈不是讓我們的處境更加危險!”

“沒有的事!月亮不要胡思亂想。”嶽震毫不猶豫的斷然否定,還好在黑暗中少女無法看到他的臉色。“錫丹汗不會對咱們來硬的,因爲他也很清楚,如果我們不回去,布哈峻和剛剛落腳的綠洲人只是一盤散沙。而且他們更不願意敵人還沒來,先和我們鬧翻了臉,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或許嶽震的每一句話,都在刻意的強調着‘我們’這兩個字,拓跋月想了片刻後嬌軀才又重新放鬆下來,靜靜的偎在情郎懷裡。

嶽震卻是心有餘悸的抹了一把冷汗,現在他真正明白了,有時候女人的直覺很可怕。儘管他不想讓她有任何的擔心,可是聰慧如月亮這樣的女子,並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就好像此刻安靜的少女突然想起了,那個被錫丹汗挑起來的好奇與疑問。

“咯咯···今天我才知道,你這個傢伙很不老實呢。”拓跋月頑皮把手掌探進了嶽震的內衣,輕輕的掐着他的胸肌。“以前我只知道有個大宋公主,可沒有聽說什麼兩個公主搶人的事情。咯咯,老實交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聽到她有些醋意的揪起這個小辮子,嶽震暗自好笑,卻也踏踏實實的鬆了一口氣。起碼自己的一番勸解沒有白費,心愛的女孩不會被籠罩在威脅裡徒自揪心。

可是接下來他就開心不起來了,因爲關於完顏靈秀的種種解釋,讓拓跋月很不滿意。胸膛上那隻纖纖玉手,也就掐的越來越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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