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嶽震問起這件事,侯勇先是看看大舵頭蔣鳳英,鳳英皺眉擺擺手道:“看我有什麼用?震少問你,你就實話實說,把這些日子聽到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不許添油加醋,也不要有遺漏。”
“是,那我就如實道來。”侯勇點點頭,卻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河北漢人們聚集的地方都在悄悄流傳,兩個月前,中原各路義軍首領,先後收到烽火堂晏堂主的密信,召集大家前往黃龍府,準備用武力奪回被扣押的欽宗皇帝。”
“啊!···”吳阿大驚呼出聲,臉色蒼白着結結巴巴的尚未開口,就被蔣鳳英一聲冷哼堵了回去。
“哼!知道害怕了!我前晌聽到這個消息,不怕你們笑話,險些把苦膽嚇破。你們的堂主一定是發瘋了!他想過沒有,這樣一鬧要死多少人?就算中原義軍死絕了,也未必能把那個皇帝救回來?”
一旁安靜傾聽的拓跋月也被嚇了一跳,丈夫曾經和她說過,大宋二帝被擄,老皇帝已經客死異鄉的事情。她也覺得蔣大姐的話很有道理,這個計劃太瘋狂了,深入敵人的國都把被關押的皇帝搶回來,就算女真人猝不及防被他們得手,可是怎麼離開呢?蔣大姐說的也不完全是氣話,就算參與行動的人全部戰死,能把皇帝送回大宋嗎?
船艙裡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嶽震那裡,大家看他毫無驚訝之色,馬就明白他早已猜到了烽火堂的計劃。
“蔣大姐,咱們淮幫有人去過金國腹地嗎?小弟需要一位熟悉路途的嚮導。”
“你也要陪他們一起發瘋!也要去送死!”蔣鳳英鳳眼圓睜道:“你,我是管不了,可是月亮妹子不許去!”
拓跋月爲難的看着這位對他們倍加愛護的大姐,暗自焦急,怎麼可能?就算明知是九死一生的刀山火海,她也不可能讓丈夫獨自前往。求助的看向丈夫,她卻看到嶽震神態輕鬆的坐下,還翹起了二郎腿。
“呵呵,有意思了。”嶽震微微一笑說:“大姐莫急,難道您看不出來,晏彪這小子懂得用計謀了,他的目標決不在黃龍府。換句話說,欽宗皇帝十有已經被金人關到了別的地方。呵呵···”
聽他這樣一說,雖然氣氛略有鬆緩,但是大家的神態反映也各不相同。蔣鳳英和侯勇先是一陣錯愕,爾後又一起皺起了眉頭。侯勇面色一沉道:“如此說來,各路義軍齊聚黃龍府,只是爲了掩護烽火堂的行動,這樣幹,未免太不仗義了。”
嶽震依然面帶微笑,輕輕搖頭說:“所謂傳言,只是爲了迷惑誤導金人,我相信,晏彪送給義軍首領們的信,肯定會把虛實兩步計劃解說的很詳細。”
說到這裡,他長身而起,走過去撩開窗簾,用力吸了一口清新的夜風后,他凝望着黑沉沉的水面接着分析道。
“如果我猜的不錯,整個計劃一定分成了明暗兩路人馬,明面前往黃龍府的義軍兄弟,正是侯大哥所說的那樣,爲了吸引金人的注意力,畢竟那裡是大金國都,金人不能坐視不管。還有一支由各路義軍精銳和烽火堂組成的暗軍,他們纔是真正搶人的行動者,只是咱們不清楚地點在哪裡。我能看出蛛絲馬跡,金人也不一定就那麼蠢,我們要儘快趕過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侯勇渾身臊熱的聽着嶽震把話講完,才訕笑道:“震少有所不知,渤海王登基後,將金國的國都改到燕京,去年不知爲甚又遷都京,黃龍府早就不是金人國都了。”
“哦?看來侯大哥對那邊很熟嗎。”嶽震饒有興致的轉身笑問:“大哥還知道些什麼,說說看,沒準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呢。”
“呵呵,你這小子眼睛還真毒,還真是問對人了。”蔣鳳英輕笑悵然道:“侯勇未入淮幫之前,可是渤海灣裡大名鼎鼎的‘滄海雙蛟’之一,是昔日‘滄海幫’的臺柱子。可惜好好的一個滄海幫,如今卻···唉!”
侯勇神色一黯,垂頭說:“如今滄海幫已成金人的走狗,過去的事,大舵頭就不要再提了,我老侯已經羞於提起曾是滄海一員。”
無意間觸及別人的,嶽震有些尷尬又有些暗自欣喜,有侯勇這樣的嚮導指引,金國之行會少走很多冤枉路,只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一起去冒險。
察覺了嶽震的顧慮,侯勇振奮精神挺胸道:“震少有事,淮幫責無旁貸,我老侯更是沒有二話可說。到黃龍去,可以走旱路,也可以走水路,旱路是北然後東轉,需要繞個大彎子,水路只需從登州船直奔夏州,至少可以節省大半的時間,只是···”
蔣鳳英體諒的接過去說:“只是你不想再和渤海幫的人碰面了,可是這小子做事歷來都是風風火火的,難道只有渤海幫的船可以出海?”
嶽震也急切的看向侯勇,蔣大姐說的不錯,如果把時間浪費在繞路,對於非常迫切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無妨!我侯勇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好怕的。”侯勇堅決的咬牙道:“只不過我出面,渤海幫不免要心生刁難,有咱淮幫的招牌在,他們不能不送我們過海,也只能在船資渡錢做做文章,肯定要獅子大張口,漫天要價。”
不等嶽震答話,蔣鳳英搶着笑說:“呵呵,這傢伙可是個小土財主,有的是錢。咱們先給他墊,回頭我去找申屠希侃收利息。呵呵呵···”
一船人聞聽無不失笑,拓跋月解下隨身的腰囊輕笑道:“不用大姐費心了,臨出來的時候,沐大嫂塞給我這些東西,說是有急用的時候拿出來,侯大哥看看夠不?”
看到拓跋月打開小囊,露出金燦燦的金條,蔣鳳英苦笑搖頭嘆息。“這還不夠?有這些東西,渤海幫恨不得把船都賣給你們。你們兩個傢伙啊,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們省點心呢?好了,後半夜了,你們過河去,我走了。”
送大舵頭下船,淮幫衆人看到鳳英擺擺手,都識趣的退開。蔣鳳英拉着拓跋月的手,看着嶽震道:“匯豐號捎信來說,戰事停歇,西邊的商路都恢復正常,希侃已經在回來的路了。你小子這次去千萬機靈點,別犯渾,給我囫圇個的滾回來,要不然大姐可沒法子向他交代,聽見沒有!”
夫妻倆當然知道鳳英說的他是誰,嶽震趕忙陪笑說:“是是,申屠大嫂放心,小弟一定回來喝你們的喜酒,嘿嘿···”
見嶽震還有心思調侃,蔣鳳英既佩服他的從容鎮定,又不免有些羞赧臉熱,大舵頭鬆開了拓跋月的手,輕啐了一聲轉身離去。
拔錨開船,侯勇留在甲板查看河面動靜,嶽震夫妻和吳阿大留在了船艙裡。看到阿大惴惴不安,渾身不自在的模樣。嶽震笑道:“阿大怎麼了,心裡沒底?這可不像淮揚八傑的領頭大哥,還不如那些個小兄弟哩。”
吳阿大苦笑垂下頭,想了片刻又擡頭問:“震少,我和襄陽的這幾個兄弟過河後,是聯絡烽火堂,還是跟着您?”
嶽震拍拍他肩頭說:“這就對了嘛,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只能向前衝!過河後,你把襄陽這些弟兄們都派出去打前站,主要是蒐集各種消息,好讓我們隨時掌握最新的變化。我估計不到最後一刻,晏彪不會泄露行動的具體地點,咱們要靠這些消息分析揣摩。”
點點頭,阿大使勁的咽嚥唾沫,滿懷希冀的看着嶽震。“震少,您覺得有希望嗎?彪子能成功嗎?”
“渺茫!”沒有外人在場,嶽震的臉色也慢慢Yi海王完顏亮是一個知人善任的明白人,手下有的是能人。阿大給你交個底,我最怕的是金人看穿了晏彪的計謀,將計就計,要把河北抗金義軍的精銳引到一個地方,一網···”
正說着船身猛然一頓,拓跋月猝不及防歪倒在丈夫身,嶽震手壓嘴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時候侯勇的喊聲在外面響起。
“是哪位軍爺巡河,在下淮幫侯勇,有急事過河,請軍爺行個方便!”
“哈哈,侯勇是!你不在海州老老實實做車馬店掌櫃,跑過河來做什麼?本少帥等候多時了,把船靠過來。”
“少帥!小的給您磕頭了,小的真有急事,您看···”
“免了!要是讓你們大舵頭知道了,又要跑去我娘那裡告狀,又要說我不給你們淮幫面子。我可不是來爲難你的,還不把你船的客人請出來。”
聽到這裡,船艙裡的嶽震苦笑起身。“呵呵,想躲也躲不開吶,人家韓少帥找門來了。也難怪,在人家的地盤,咱們的一舉一動,恐怕早就在少帥的掌握之中。月亮,走,介紹你認識正彥大哥。”
夫妻兩個步出艙門,嶽震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戰船,一身戎裝的韓正彥。故相逢,他不禁心頭一熱,揚聲笑道:“哈哈,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正彥哥的派頭夠大,小弟是不是該叫一聲韓衙內呢。哈哈哈···”
“衙內!”兩船越來越近,立在船頭的韓正彥不由一愣,馬就反應過來,這小子又拿他開涮,他頓時又回到兄弟親密無間的那段時光。
“我呸,你別忘了,你老子現在也是大宋太尉,要是衙內,咱倆是一對。呵呵···”
說笑聲中,兩條船已經距離很近,水軍船的軍卒把纜繩拋過來,這邊淮幫的水手們一陣拉扯,兩船的船舷貼在了一起。嶽震看到韓正彥作勢要過來,急忙擺手道:“正彥哥不要動了,還是小弟過去。”
他是擔心韓正彥看到吳阿大他們,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