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靜靜地消逝,春天過去,夏天來了。將軍府中,儘管暗地裡依舊暗潮洶涌,表面上卻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平靜。
在這段時間裡,莽古泰和雲娃,在新月和努達海的主持下,行了個小小的婚禮,成爲夫妻了。克善好高興,一直繞着這對新人喊:
“現在,你們是我的嬤嬤媽和嬤嬤爹了!”
雲娃的那份滿足,就不用提了,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和自己的心上人,結成了夫妻,回憶從荊州之役以來的種種,真是不勝唏噓。難得新月這個主子,對自己如此瞭解,又如此體恤。新月成全了她的夢,而新月的那個夢,她卻幫不了忙,雖然努達海對新月是情深似海,她總是感到新月的處境危危險險,戰戰兢兢。生怕新月捧在手裡的幸福,會捧不牢。
這段時期的雁姬,已經失去了當初的作戰精神,變得十分的消沉。不只是消沉,她還有些神經質。有時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時又脂粉不施。有時自怨自艾,有時又怨天尤人。常常站在窗口,對着望月小築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至於終夜徘徊,迎風灑淚,更是每夜每夜的故事。她像一座蠢蠢欲動,隨時會爆炸的火山,偶爾會地震,常常在冒煙。
至於驥遠,他的日子過得好苦好苦。他從沒有嘗過失戀的滋味,不知道這滋味是如此的苦澀。如果他的情敵,是一個和他年齡相當的王孫公子,他或者會好受很多。偏偏這個情敵竟是自己的父親!他不能罵他,他不能揍他,他不能和他明爭,也不能和他暗鬥,他只能恨他!恨他奪去了自己的愛,也恨他對母親的背叛。事實上,他認爲努達海對他也是一種背叛,因爲努達海自始至終,就知道他對新月的心意。如果一個父親,真正疼愛他的子女,怎麼捨得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子女的痛苦上?怎麼捨得去掠奪兒子的心上人?這樣想來想去,他就越來越恨努達海。可是,他卻沒有辦法恨新月。
他對新月的感覺是非常複雜的,以前的愛,始終都不曾停止。每次看到新月,都會引起椎心刺骨的痛。她居然不選擇他,而去選擇比他年老二十歲,有妻子兒女的努達海。這對他真是一種莫大的挫折,使他對自我的評價一落千丈,完全失去了自信。他不住地懊惱,恨自己的無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好一個“近水樓臺先得月”!同樣地“近水”,“得月”的卻不是他!
對驥遠來說,最大的痛苦還不是失戀,而是失戀之後,還得面對這個女子是父親姨太太的這個事實,這太難堪了!這太過分了!真教他情何以堪?除此以外,他還有一種無法對任何人透露的痛苦,那就是他對新月的愛!當初就那樣一頭栽進去深深地愛上了,現在,居然不知道怎樣去停止它!家,成爲他好恐懼的地方,雁姬的失魂落魄,老夫人的左右爲難,珞琳的愁眉苦臉,努達海的閃躲逃避……還有那個深居簡出,像個隱形人似的新月!這種種種種,都撕裂了他的心。於是,他常常醉酒,也常常逗留在外,弄到半夜三更纔回來。
珞琳依然是全家的慰藉,她不住奔走於雁姬房和驥遠房,試圖以她有限的力量,喚回兩顆失意的心。但是,她的力量畢竟太小了!雁姬消沉如故,驥遠頹廢如故。珞琳擔心極了,幸好此時,驥遠奉旨完婚。這個家庭裡的大事,更是驥遠切身的大事,使全家都振奮了。有好長一段時間,全家都忙忙亂亂地籌備着婚事。努達海更把父子和解的希望,放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小新娘身上。只有驥遠,更加悶悶不樂了,他不要什麼塞雅格格,他的心裡,仍然只有新月格格!
七月初十,驥遠和塞雅格格完婚了。
塞雅格格是敬王府的第三個女兒,今年纔剛滿十七。長得濃眉大眼,脣紅齒白,非常美麗,是個標準的北方姑娘。在家裡也是被嬌寵着、呵護着長大的,從不知人間憂愁。個性也是十足地“北方”,不拘小節,心無城府,憨憨厚厚,大而化之。
婚禮是非常隆重的,鼓樂隊和儀仗隊蜿蜒了好幾里路。新娘進門的時候,全家的人都在院子裡迎接。新月是努達海的二夫人,當然必須出席。這是新月好久以來,第一次出現在大家面前。她穿着她最喜歡的紅色衣裳,戴着新月項鍊,頭上簪着翡翠珍珠簪,耳下垂着翡翠珍珠墜,盛裝之下,更顯得美麗。雁姬雖然也是珠圍翠繞,雍容華貴,但是,畢竟少了新月的青春,站在那兒,她就覺得自己已經黯淡無光了。
驥遠這天非常帥氣,白馬紅衣,英氣逼人。騎在馬上,他一路引着花轎進門。鞭炮聲,鼓樂聲,賀喜聲,鼓掌聲同時大作,震耳欲聾。努達海家中,擠滿了賓客,都爭先恐後地要看新娘下轎。真是熱鬧極了。
按照旗人規矩,新郎要射箭,驅除邪祟。新娘要過火,家旺人旺。兩個福祿雙全的喜娘扶着轎子,等着攙扶新娘下轎。新娘的手中,一路上都要各握一個蘋果,象徵“平安如意”。這位塞雅格格也很有趣,在路上,就鬧個小笑話。當隊伍正在吹吹打打的行進當中,她不知怎地,居然讓手中的蘋果,滾了一個到地上去,害得整個隊伍停下來撿蘋果。喜娘把蘋果給她送回花轎裡去時,這位新娘挺不好意思地對喜娘掩口一笑。這會兒,轎子進了將軍府的大門,停在院子裡了。司儀高聲喊着:
“新娘下轎!”
塞雅被兩個喜娘扶出了轎子。
“新娘過火,興興旺旺!”
早有家丁們捧來一個燒得好旺的火爐,塞雅低垂着頭,看到那麼旺的火,不禁嚇了一跳。她穿着一件描金繡鳳的百褶長裙,跨越爐火時,生怕裙襬拖進火裡,就有些兒手忙腳亂。一時間,她又忘了手中的蘋果,竟伸手去拉裙子,這一伸手,那個蘋果就又掉到地下,骨碌碌地滾走了
。
“哎呀!”塞雅脫口驚呼,也忘了新娘不可開口的習俗。“又掉了!”
兩個喜娘又忙着追蘋果,這蘋果滾呀滾的,剛好滾到新月的腳邊。新月又驚又喜,覺得這個新娘真是可愛極了。她立刻俯身拾了蘋果,送到花轎前去,喜娘忙接了過來,遞給塞雅。並在她耳邊悄悄叮囑着:
“這次,你可給握牢了,別再掉了。”
驥遠忍不住看過來,在納悶之餘,也感到一絲興味。這是整個婚禮過程中,他比較覺得有趣的事了。
新月撿完了蘋果,退回到人羣中的時候,雁姬輕悄地走到她身邊,不着痕跡地,輕聲細語地說:
“我們家辦喜事,用不着你來插手!蘋果象徵平安,你怎敢伸手去拿?不讓咱們家平安的,不就是你嗎?難道,你還要讓新婚夫婦不得安寧嗎?”
新月大大地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雁姬,點了點頭說:
“我懂了!我會待在望月小築裡,恕我不參加驥遠的婚禮了!”她低俯着頭,匆匆地走了。
站在一邊的努達海,憤憤地看着雁姬,真是恨之入骨。奈何在這樣的場合,發作不得。
那天晚上,府中大宴賓客,流水席開了一桌又一桌。鞭炮絲竹,終宵不斷。戲班子徹夜唱着戲,以娛佳賓。努達海、雁姬和老夫人,周旋於衆賓客間,忙得頭昏腦漲。即使如此之忙亂,努達海仍然抽了一個空,回到望月小築去看新月。握着新月的手,他難過地說:
“又讓你受委屈了!”
新月卻挺高興地看着努達海,發自肺腑地說:
“我有一個預感,這個婚禮會給驥遠帶來全新的幸福!不要爲我的一些小事不高興了,讓我們爲驥遠祝福吧!我今天拾起了塞雅的蘋果,不管雁姬怎麼解釋,我卻認爲,我是拾起了驥遠和塞雅的平安,只要他們兩個平安,就是全家的幸福了!”
“是!”努達海鼻子裡酸酸的,“他的幸福,是我們最大最大的期望了!”
“快走吧!”新月推着他。“等會兒雁姬找不着你,又會生出許多事情來!快走快走吧!”
努達海依依不捨地看了她一眼,即使只是短暫的離開,依舊有心痛的感覺。因爲,整個大廳中是衣香鬢影,笑語喧譁,而這些笑容中獨缺新月的笑,他就那麼遺憾,那麼寥落起來。這種感情,真是他一生不曾經歷過的,這樣的牽腸掛肚和割捨不下,他自己都感到困惑和不解,怎麼世間竟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呢?這樣的感情怎會發生在他努達海的身上呢?難怪雁姬他們不瞭解,他自己也無法瞭解!
這晚,在新房中,驥遠掀開了塞雅的頭蓋。塞雅那張年輕的,清麗的面龐就出現在他眼前了。塞雅應該是羞答答的,不能擡頭的,可是那塞雅太好奇了,居然擡眼去偷看驥遠,這一看,心中的一塊石頭就落了地,感到喜歡,竟又忍不住掩口一笑。這一笑不打緊,旁邊的喜娘丫頭全都跟着笑開了。驥遠怔怔地看着塞雅,心裡就有點兒朦朦朧朧的喜悅。怎有這麼純真無邪的姑娘!接着,一大堆的繁文縟節,兩人並排坐在牀沿上,被大家折騰。喝交杯酒,吃子孫餑餑,倒寶瓶,撒帳……終於,喜娘們在驥遠和塞雅身上,又動了些手腳,這才紛紛鞠躬離去。一個個笑嘻嘻地說着:“請新郎新娘早點安歇!”
總算總算,房間裡只剩下驥遠和塞雅了。驥遠想站起身來,一站,就差點摔了一大跤,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下襬,和塞雅的衣服下襬,打了一個結。塞雅忍不住伸手去拉驥遠,張嘴說:“小心……”
纔開口,就想起新娘子不可說話,要含蓄。她張着嘴,就愣在那兒。驥遠慌忙去解那衣襬,偏偏解來解去解不開,鬧了個手忙腳亂,他站起身來,乾脆跳了跳,衣襬仍然纏在一塊兒,驥遠十分狼狽地說:
“這……怎麼搞的?”
塞雅又一個忍不住,再一次地笑了。
驥遠對這個婚事,其實一直是非常排斥的。奉旨成親,完全是被動的,不得已的。但是,被這個塞雅格格左一次笑,右一次笑,竟笑得怦然心動了。怪不得唐伯虎因三笑而點秋香。驥遠也因塞雅的幾笑而圓了房。
婚禮的第二天,照例有個“見面禮”,是由新娘來拜見新郎家的每一分子。也是這個見面禮上,新月才第一次見到了塞雅的廬山真面目。塞雅照着規矩,由烏蘇嬤嬤一個個地介紹,她就一甩帕子,蹲下身去行禮,嘴裡說着:
“奶奶吉祥!阿瑪吉祥!額娘吉祥!小姑吉祥……”
這樣子都輪過了,才輪到新月。烏蘇嬤嬤一句:
“這是新月姨太!”
那塞雅立刻眼睛發光地對新月看過來,絲毫都不掩飾眼裡的好奇和崇拜。她特地往新月面前走了兩步,喜悅地衝口而出:
“你就是新月格格?你的故事我都聽說過了……”
“嗯哼!”雁姬重重地咳了一聲,面罩寒霜,毫不留情地說,“塞雅,讓我提醒你,她不是什麼新月格格,她是新月姨太!以後不要亂了稱呼!”
塞雅愣了愣,一臉的尷尬。新月已經習以爲常,只是虛弱地笑了笑。努達海皺着眉頭,竭力容忍。而驥遠,臉上少有的一線陽光,又都一掃而空了。
塞雅是個非常單純的姑娘,個性率直,這一點,倒和珞琳很像。但,珞琳是個小精豆子,聰明解人,很會察言觀色,舉一反三。塞雅不同,腸子是一根到底的,肚子裡一點兒彎,一點兒轉都沒有。喜怒哀樂全都掛在臉上,天真極了,有時,簡直帶點兒傻氣。嫁過來沒多久,她和珞琳就成了好朋友。
這天,珞琳帶着她逛花園,走着走着,就走到望月
小築門口來了。
“這兒咱們別進去,”珞琳警告似的說,“這是新月住的地方。”一句話引起了塞雅所有的好奇。
“爲什麼呢?”她不解地說,兩眼亮晶晶的,“她跟阿瑪的故事,我統統知道,在家裡的時候,我常常聽我阿瑪和額娘說起,說了好多好多,我對她真是崇拜極了!”
“你崇拜她?”珞琳驚奇地問,“真的崇拜她?”
“是啊!你想想看,她一個姑娘家,轟轟動動地私奔出京,聽說只帶了一個隨從,居然天不怕地不怕地去了巫山,就爲了找到阿瑪,和他一起同生共死,這多麼讓人感動啊!什麼世俗禮教,她都可以不管,已經指婚了,她也不顧,這真不是普通女子做得到的!我被她的故事,好幾次都感動得掉眼淚呢!那時候,我已經知道自己被指給驥遠了,所以對她和阿瑪,更有一分特殊的感情,當他們回京的時候,我還跟我阿瑪死纏活纏地,要他去向皇上說情,最後總算塵埃落定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不知道我多麼高興啊!”
“難道,你沒想過,他們這樣的‘不顧一切’,是對其他的人一種傷害嗎?例如費揚古,例如我額娘……他們這樣做,其實,是很自私,很不負責任的嗎?”
“啊!”塞雅喊着,“如果她什麼都想得到,什麼都顧得到,她就不是新月格格了嘛!她就和我們這種被指婚就認命的普通女子一樣了嘛!那麼,這世界上就根本沒有‘故事’了嘛!”
珞琳以一種嶄新的眼光看着塞雅,這種論調,她從來沒有聽過。她看着看着,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伸手一握塞雅的手,有些激動地說:
“走!咱們拜訪新月去!我相信,她會很想很想認識你!”
她們敲了望月小築的門。當新月看到她們兩個聯袂來訪時,那種又驚又喜的表情,那種手忙腳亂的歡迎,那種高興得想哭的樣子,和那種迫不及待的殷勤……使珞琳心中佈滿了酸楚。連雲娃,都興奮得不知所措了,一會兒端水果出來,一會兒端點心出來,一會兒倒茶,一會兒倒水,把一張小圓桌上面,堆滿了吃的喝的。塞雅看着滿桌子的點心,都不知道要從哪一樣入手纔好。
“嚐嚐玫瑰酥餅吧!”新月忙端起玫瑰酥餅的盤子,不料珞琳同時說:
“最好吃的是玫瑰酥餅,不信你吃吃看!”
兩人話一出口,就都忍不住互相對看了一眼。塞雅笑嘻嘻地說:
“你們兩個異口同聲地推薦,那肯定好吃!”就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新月用充滿感情的眼光看着珞琳,說:
“我和珞琳都愛吃這個,有一次,兩個人一面聊天一面吃這個,聊了一個下午,居然吃掉一整盒!”她嘆了口氣,“那種時光真好!”
珞琳心中一熱,頗不自在地避開了眼光。
塞雅卻心無城府地嚷了起來:
“那多好!以後加我一個!我看啊,得準備兩大盒的玫瑰穌餅才行!因爲我好能吃!這麼好吃,我一個人就能吃掉一盒呢!”
“只要你們肯來,要我準備多少盒都可以!”新月由衷地說。
正談得熱鬧,雲娃又捧來一盤蘋果。
“啊!蘋果!”塞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被這個蘋果整慘了!一輩子都忘不掉蘋果了!”她看着二人,“你們知道嗎?我成親那天,這個蘋果掉了兩次呢!”
“兩次?”新月和珞琳又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啊?”
“你們都看到在院子裡那次,你們不知道,在路上就掉過一次了!”
“啊?”兩個人又“啊”了一聲。
“在家裡的時候哪兒受過這種折騰嘛!那轎子裡太熱了,我騰出一隻手來扇扇風,結果轎子一晃,蘋果就從我膝頭上一路滾了出去,我聽喜娘說,差點沒把後頭的隊伍給摔成一團呢!”
聽到這兒,新月和珞琳都忍不住笑了。塞雅自己,更是笑得格格格地好開心。笑,是這麼溫柔又溫馨的東西,它還具有傳染性,會傳給周圍的每一個人,端着盤子的雲娃也笑了。出來沏茶的硯兒也笑了。一邊侍候的丫頭們都笑了。這笑聲,是望月小築好久好久以來,都不曾聽到過的了。
這是一個開始,從這次以後,珞琳和塞雅,就經常一起來望月小築了。畢竟,三個女孩子的年齡都差不多,就有許多女孩子可以談論的話題。而塞雅,她那麼崇拜着新月,忍不住,就要問新月許多許多問題。
“你怎麼敢去巫山呢?”
“萬一你被敵人俘虜了怎麼辦呢?”
“萬一你遇不到阿瑪怎麼辦呢?”
“萬一你迷路了怎麼辦呢?”
“是啊!”新月仰首看着天空,出起神來。“有那麼那麼多個‘萬一’,當時,什麼都想不到,只想,見不着他,我反正是不活了,既然死活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塞雅神往地看着新月,愛死了她。而珞琳,忽然間就覺得自己那等待着嫁人的歲月,實在是太單調無聊了。
到了這個時候,珞琳的內心,已經原諒了新月。雖然,這種“原諒”,使她充滿了矛盾和犯罪感。她覺得自己背叛了雁姬,卻無法抗拒望月小築中的誘惑。何況,努達海看到她常常來,就喜歡得什麼似的,那種喜悅巨大得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海洋,他就用這巨大的海洋把她包圍住,輕聲地說:
“就快要嫁了!在家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多讓我看看你的笑容,聽聽你的笑聲好嗎?現在,你的笑聲對我來說,真是彌足珍貴呀!”
珞琳的眼眶,立刻就潮溼了。
珞琳雖然原諒了新月,驥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