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警官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路燈下的兩個姑娘。一個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一個看起來還有幾分清醒。
他嘴一撇,二話沒說長腿一邁,從駕駛座下車,幫着雲川將文瀾抱進後排座椅。
喝醉之後的文瀾狼狽不堪。頭髮亂糟糟糊在臉上,口紅早就不翼而飛,睫毛膏也因爲眼淚浸泡在漂亮的臉蛋上留下兩道黑色的河牀。人不人鬼不鬼地整個人壓在雲川瘦弱的肩膀上。
陸警官看到後,臉色不是很好。
“你說倆小姑娘大半夜喝什麼酒啊,哪有那麼多心事啊,還喝醉了。”雖然嘴上埋怨到,但他還是輕柔地接過文瀾的重量,小心地扶她坐到汽車後排。
他一伸手,雲川就看見他便服工裝褲上繫着的警用皮帶,但是以防萬一,她還是要求眼前的陸警官提供自己的警察證。
”還挺清醒。“陸警官掏出隨身攜帶的警察證,交給她查驗。
自己經常被大隊的弟兄們吐槽白白淨淨的不像警察,自己現在又沒有穿着警服。現在壞人這麼多,小姑娘在外面謹慎點很正常。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後排座椅上毫無防備的文瀾,心裡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酒量這麼差就敢在外面喝酒。
檢查過證件的雲川可以確定眼前留着寸頭樣貌端正的小哥確實是位特警,放心地將證件交還給他。
道謝後乖乖地坐進後排,將文瀾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並伸手替她攏了攏了亂動掙開的衣領。
一路上幾乎沒有言語交流,只有文瀾酒醉後偶爾的咒罵聲。
”瞎了......你的狗眼.......我哪點......嗝......沒她好。“這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失戀了。
【這是在夢裡都在罵團長啊。】看來今天這件事真的是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了。
”哎,小同志,麻煩您指個路,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兒。“陸警官目視前路,眼睛卻恨不得長在後腦勺,盯着酒後胡言亂語的文瀾。
”好。”這小陸警官看着年紀不大,卻管自己叫‘小同志’。
雲川眼神在陸警官和文瀾小姐妹之間反覆橫跳,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小陸警官樣貌周正、身板筆挺,爲人正直又溫柔,而且半夜給她打電話還擔心她,一聽見不對勁還跑過來接她。要說他們之間關係純潔,她還真不信。
【污衊我撿野男人,自己在外面招惹了野男人都不和我說,還說要爲藝術獻身。】
雲川氣不過,在她腰上偷偷地擰了一把。
”哎呦。“在睡夢中手撕團長的文瀾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現實世界裡被好閨蜜偷襲了,繼續沉浸在復仇的快感裡。
好在陸警官專心開着車並沒有發現後座的異常。
不一會兒,車就停在文瀾家樓下了。
陸警官猶豫着要不要送她們上去,【要是她父母在家,這影響可不太好。】
雲川看出了他的想法,面露難色地說:”我一個人帶不動她,還是麻煩陸警官上去一趟吧。“
陸警官點了點頭,將車停到空位上,便和雲川一人一邊架着文瀾進了電梯。
雲川熟練地從脖子上的包包裡掏出她家的鑰匙開門。
聽見門口有響動,亞亞立刻機敏地飛奔到門邊迎接主人。
汪汪~
亞亞看清門口站着主人和雲川時,興奮地半立起了身子。
當它看到她們身後還有一位陌生男子時,立刻警覺地吼了兩聲,並且發出呼嚕呼嚕的威脅聲。
”亞亞,別叫。“雲川怕吵到隔壁鄰居,連忙出聲制止。
可是亞亞怎麼也不聽,顯然是把小陸警官當成了壞人,一直衝着他叫,就差撲上去咬褲腿了。
”我也不方便進去,小同志幫忙照顧好她。我先走了,有事隨時叫我。“陸警官非常有眼力見地退出門外,看着她將文瀾扶進房間才肯離開,走時還細心地替她關上了門。
”成年人了還哭成這副熊樣,人家小哥哥都被你嚇跑了。“她邊給不省人事的文瀾卸妝,邊碎碎念。
照顧好文瀾,又給亞亞添了狗糧和水。雲川從文瀾的衣櫃裡隨便找了件睡衣,洗漱好換上,躺到了文瀾身側。
剛剛在酒吧裡明明喝了酒,可她還是熬了很久才勉強睡着,半夢半醒間看到的全是大學時和徐晝發生的點點滴滴,每一個場景都是那麼的真實。
“哎,同學,一起玩樂隊嗎?”
“你能不能開心點?大家一起玩音樂多快樂啊。”
“我想去北京,做屬於自己的音樂。”
”祝願各位前程似錦,不忘初心。“
......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一聲驚雷劈下將她驚醒。
後半夜,在呼呼的大風中,憋了一晚上的大雨終於下了下來。
看着身邊雷打不動呼呼大睡的睡美人,她惆悵得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來,溜達進廚房。從冰箱裡找出一罐文伯伯留下的冰啤酒。
怕吵醒她們所以沒開燈,黑暗中孤獨感包圍着她,就着廚房窗外風雨飄搖的小路燈,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瓶。
耳邊是轟鳴的雷聲和雨水拍擊窗戶的聲音,她又從包裡摸出煙盒和打火機,菸灰撣進啤酒罐裡,一根又一根。
看着忽明忽暗的煙火,她回想起了初見徐晝時的樣子。
那時自己心情不好,揹着書包準備去圖書館自習。剛到樓下便瞧見一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痞帥痞帥的男孩子在花壇邊踱步抽菸,像是在等人的樣子。
抽菸可不是一個好學生該做的事情。
本想着繞道走開,沒想到他竟然追了上來,問她:”同學,請問你是不是16級新轉來自動化系的雲川?“
她想躲,可是少年身上的菸草味一直追隨着自己。
”同學,請問你有什麼事?“終於忍無可忍,她轉過身沒好氣地迴應到。
見她不善的語氣和緊皺的眉頭,少年意識到自己指間的香菸薰到了她,馬上將抽了一半的香菸摁滅,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自己是不是就在那一刻對他動了心?
她苦笑,又咂了一大口煙,差點嗆到自己。
後來自己加入了樂隊,他知道自己不喜煙味,每次練習到煩悶的時候都是跑到室外抽完,散好味道再跑回來排練。
也許是在他靠近自己跟自己講解編曲的時候,也可能是在上臺前加油打勁的時候,自己就在不知不覺中迷戀上了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一步一步淪陷進去。
黑暗裡時間流逝得很慢,窗外依舊沒有天亮,雷聲停了,風聲似乎小了一點。
她再次點燃一根香菸。
最後一根了。
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她回想。
應該是在他離開之後的第5個星期。想念他身上的煙味,她終於在失眠的深夜走進小區樓下的便利店,生澀地買了一盒他常抽的七星。第一次抽菸,迎着風,把自己嗆出了眼淚。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玩樂隊也好,抽菸也罷,全部都是她追隨他影子的證據。
如果當時自己能勇敢地追隨他北漂,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她自嘲地哼笑一聲,想多了。
從喜歡上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是這般結局,如今說來那個如風的少年自始自終都不屬於她。
就好像無論如何努力地張開臂膀,也擁抱不住風一樣。
想着想着,她無聲地笑了。
是啊,都是自己在騙自己,只是自己躲在執念裡不願醒罷了。
她應該慶幸,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這份心事。
這出默劇的演員從始至終只有她一人。沒有打擾到他。
窗外屋檐嘀嗒的雨聲宣告一整晚的暴雨停歇,一根菸也已經燃燒到底。煙霧中模糊的天際線逐漸泛出了魚肚白。
天亮了,夢醒了。是該告別了。
再猛吸最後一口,將已經燙手的菸頭摁滅在啤酒罐裡,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