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天使別爲我哭泣
美國西海岸，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
一架波音767客機降落在機場。東方敬霆緩步走出來，滿眼看到的是南加州明晃晃的陽光。這是他第一次踏足這一個被稱爲“天使之城”的地方。
只是燦爛的景色並沒有讓他有流連的興致，他截上一輛計程車，匆匆趕往郊區一家醫院。在上飛機之前，他就接到楚之病危的消息，這讓他緊急如焚。幾十年的時光相隔，跨越重洋的守望，爲的只是這一刻的重逢，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那讓人情何以堪？
楚之，等我，求你等我……
終於趕到了醫院，在服務檯查詢了一下，一位護士小姐便把他帶到了徐楚之的病房。東方敬霆站在門口，看到裡面的病牀旁邊站了好幾個人，楚之沒有親人，這幾位大概是楚之的朋友同事吧，還有兩位年輕很輕，應該是他的學生。
當他一踏入病房，所有的目光齊刷刷落到他身上。只是東方敬霆並沒有在意這些，他的眼睛只看到牀上躺着的人。
腳步凝重，似有千般羈絆，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牀上的人已是滿頭白髮、形銷骨立，臉上刻畫着一輩子的歲月痕跡，但那雙眼睛依舊澄澈如深潭，寧靜地不染一絲塵世的漣漪。
看到東方敬霆的臨近，牀上的人伸出枯瘦的手，顫巍巍地而又堅定，嘴角勾勒出優雅的微笑。
“東方——”
“楚之——”
執手相看，兩人眼裡都噙着淚水，卻是無語凝噎。
半晌，徐楚之道：“我想看看日落前的陽光。”
東方敬霆點頭，“好，我陪你去。”
於是，推着輪椅，離開了病房，到了醫院外面。他們慢慢地往前走，這是一條景緻優美的小路，路的兩旁是美麗的針葉林，在秋光的渲染下，幻化出赤橙黃綠的繽紛。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穿過，形成一道道透明的淡金色的光柱。
“楚之，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好，雖然我沒有家人，但事業上總算有所建樹，而且還有振華和richard，我把他們當成親人了，也算是老懷甚慰。”
“楚之，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徐楚之一笑，“你抓緊問啊，現在不問，我再也無法回答你了，當然，你可以把信寄到天堂……”
東方敬霆心頭一痛，“楚之！”
徐楚之輕輕拍下他的手，“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當年放我和振華離開，明明是想成全我們，那爲什麼我們到了美國後，竟然沒有在一起？”
東方敬霆凝視着他，“是誰的原因，他，還是你？”
徐楚之嘆息，“是我的原因，我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東方敬霆一抖，“爲什麼？”
“爲什麼？”楚之笑笑，“原因很多吧，現實不允許，振華的家族需要他繼後香燈，我不能負累了他；另一方面，我也曾經滄海，已經心如止水，醫學事業成了我的全部的精神寄託。”
“楚之，謝謝你救了我。”
“呵呵，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很高興，我大半輩子的努力沒有白費了。”
東方敬霆聽着楚之說的每一個字，人雖老去，楚之的聲音卻與年輕時無異，勾起了他對七十年前的種種回憶，影影綽綽，儘管日遠年煙，依舊鮮明如昔。
看着紅日即將西沉於地平線下，東方敬霆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楚之，當時，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徐楚之沒有立即回答，澄澈的眼睛裡清晰地映照出東方敬霆年輕俊美的面容，微微一笑，從衣袋裡掏出一架木製的粗糙的小飛機，“還記得它嗎？”
東方敬霆彷彿被擊中，盯着它，顫聲道：“你……這麼多年，你還保存着？”
楚之溫和道：“還記得小時候我叫你‘竹篙’嗎？這是我最好的朋友竹篙送給我的，我一輩子都保存着它，直到……讓它陪伴着我到天堂去。”
東方敬霆把臉埋在他的膝蓋上，失聲痛哭。
徐楚之的手輕輕放在他頭上。
三天後，徐楚之的葬禮在一處幽靜的墓園舉行。那一天，陽光純淨而溫和，靜靜地灑遍大地，也落進了東方敬霆的心底。
這就是天使之城，這是天使曾經停駐的地方，帶走黑暗，留下希望。
東方敬霆心裡洋溢着感動，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天使，在天使的目光下，橫亙在靈魂深處的罪疚和傷痛漸次遠離，黑暗行將過去，剩下的就是光明與希望。
我的天使，我不會再讓你爲我哭泣。
g市，國際機場，候機室。
林悅已經在這裡等候了一個半小時了，還沒有等到東方敬霆從美國回來的班機。機場的通告說是由於天氣原因，航班延誤，卻沒有說清楚具體情況。
林悅不禁擔心起來。他是悄悄從家裡跑出來的，東方敬霆就是不肯告訴他準確的到達時間，就是不讓他來接機，他只好自己打電話到航空公司查詢，才查到了東方敬霆乘坐的那一班機。
雖然分開只要不到十天，他已經覺得無法忍受，沒有東方敬霆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爲此，他總是嘲笑自己，以前自己都是一個人過日子，還不是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怎麼現在會變得如此依賴？
都說愛上了一個人性格就會變得脆弱，還是因爲有了寶寶的緣故？一個人要負擔兩個生命，這個責任太重，尤其是，上一次流產的經歷，讓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害怕悲劇會再一次重演。
憂心忡忡之際，他反反覆覆向陸子傑詢問寶寶的情況，直到陸子傑再三強調寶寶發育情況良好，他懸着的心才稍微放鬆一點。
機場的廣播又響起，打斷了林悅的胡思亂想，他聽到東方敬霆乘坐的航班即將到達的消息。
半個小時後，他看到了閘口處出現那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激動興奮，立即站起來，想迎上去，卻沒有力氣挪動腳步。然而，東方敬霆已經看到他了，快步向他跑過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深深地將他擁入懷裡，緊緊地抱着他。
終於，林悅意識到這裡還是人來人往，衆目睽睽，於是輕輕推開了東方敬霆。
此時，東方敬霆已沉下一張臉，“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林悅感覺累了，在椅子上坐下，回答道：“我閒得慌，”
“閒得慌？我允許你來接機了？還是陸子傑同意你來的？你在這裡待了多久？兩小時，還是三小時？如果我的航班繼續延誤呢？你打算等到天黑是不是？”
東方敬霆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不禁加重了語氣。
林悅低下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呆在家裡，你走了這麼多天，我都在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我不會來了是吧？”東方敬霆失笑。
林悅沒有笑，垂落的羽睫微微顫慄着，
東方敬霆心頭被一股憐惜之情牽扯得發疼，摟過他的肩頭，“傻孩子，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胡思亂想，你就是不聽。”
林悅微微嘆息，“我知道，但做不到。我知道你會笑我傻氣，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個傻子，可我們過去經歷的事太多太可怕，所以我真的很恐懼，生怕會有什麼事發生，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東莞敬霆再也不管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羣，伸手將林悅圈入懷裡，“我回來了，我的寶貝兒，不需要再擔心，我永遠會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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