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當時又因爲證據不足沒有被定性成爲交通肇事之類的,人證物證什麼都缺,到最後也是一個不了了之的結局,只是明確了死者的身份,聯繫到了相關家屬過來處理後事,雖然說打撈那輛汽車的過程讓人印象深刻,但是印象深刻又和影響大不大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所以平淡了這麼多年之後,關於那件事情的很多具體信息就都模糊了記憶,查起來的話自然是會有個記錄的,只是隔了十一二年,也不是一下子說調出來就能調出來的。
好在過來找這位老高警官之前,湯力已經和縣局方面的人打過招呼了,請他們幫忙把當年關於這件事的相關記錄儘快找到,所以就算不能夠從老高警官這裡得到一些更具體的信息,也還可以等一等縣局那邊的反饋,不至於兩手空空。
既然聊的差不多了,湯力和賀寧就打算告辭,老高警官堅持要送他們到小區門口,兩個人推辭不過,只好欣然接受,三個人一邊閒聊着一邊朝小區門口走,走到了一半,老高警官忽然停下腳步,然後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這腦子啊!還是老了!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事兒,差一點居然就忘了告訴給你們聽!”他對賀寧和湯力說,“當初出事的可不止是那司機兩口子!”
“車上還有別人?”湯力也愣了一下,沒想到居然還有插曲。
老高警官搖搖頭:“車裡頭除了那兩名死者之外,沒別人了,所以當時我們都以爲就是兩名死者,誰都沒有從車子裡面逃出去,但是後來確認了身份之後,說這兩口子還有個孩子,老家那邊沒人知道孩子去哪兒了,也沒聽說是他們把孩子託給誰家幫忙照顧,估麼着可能是跟父母一起出了門,去參加叔叔的婚禮。所以後來我們也又組織人員沿着河到下游去找過,沒找到,所以當時推斷可能是被水給沖走了,不知道衝到哪一段,一直到後來也沒有人聯絡我們通知這方面的事,一晃十一二年過去,我都差一點兒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那兩名死者的孩子當時多大?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這個知道麼?”賀寧一聽還有這樣的一個細節,下意識的感到這可能會是比較重要的信息。
“我記不太清楚了,應該是十來歲的樣子吧,聽說是個女兒。”
老高警官的話讓賀寧的腦海當中迅速的閃過一些東西,她來不及抓住,和湯力先告別了老高警官,在開車返回市區的路上,才終於有時間好好的去梳理一下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有些凌亂的思緒,試圖找回之前一閃而過的那個念頭。
這一次的案子,先是莊文彬。由於莊文彬在男女關係方面非常的不檢點,有過很多超越了道德範疇的不正當關係,所以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等同於把嫌疑人朝着與他有過不正當關係的人,或者是與他有過不正當關係的人的配偶、前任配偶這一類型,甚至是多次遭受到感情背叛卻又咬着牙不肯離婚的許靜,隨着調查的深入,這個方向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衚衕。緊接着,刁念華出現了,最初僅僅是遇害方式與莊文彬有着一些微妙的相似之處,引起了他們的懷疑,繼而掌握了一些證據,證明這兩個人不但相識,曾經還關係匪淺,刁念華甚至爲了莊文彬失去過一個沒有來得及降生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兩個案子就此開始併案調查。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是認爲這兩個人的死,與他們曾經的不正當關係應該有關,只是賀寧一直都想不通兩件事,其一是爲什麼莊文彬有那麼多關係日愛日未的女性,爲什麼兇手偏偏要選擇一個已經與他斷絕往來十多年的刁念華,其二是兩個人一個被套上了女人的衣裙,一個被剪成了貼着頭皮的短髮,這裡面除了羞辱的成分之外,究竟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意味呢?
原本這兩個疑問是賀寧百思不得其解的,不過現在她好像忽然之間明白了。
莊文彬和刁念華兩個人相繼成爲了被害人,這並不是因爲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不倫之戀,而是因爲他們有過那一次共同外出,並且遇到車禍的遭遇。雖然並沒有任何的直接證據能夠證明莊文彬和刁念華的那一次撞車一定與他們剛剛瞭解過情況的這一樁有什麼關聯,但是莊文彬的車子撞的還挺厲害,這是不爭的事實,辛先生可以作證,修車廠的老師傅也能夠作證,可是莊文彬在那之後卻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連車子都不肯留在自己的手裡,如果單純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樹或者電線杆之類的東西,他需要如此的緊張和害怕,急着把汽車脫手麼?
除非,莊文彬撞車的實際情況比他表述出來的要嚴重很多。他生怕如果不趕快把車子脫手,真的追查起來他會需要承擔更嚴重的後果和責任。
假設這兩起車禍之間是有因果關係的,事情又是發生在夏季,那麼莊文彬和刁念華遇害的時候身上所穿着的那兩身衣服似乎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賀甯越琢磨老高警官說的那些話,眉頭就皺得越緊,對於整件事情她已經有了個大致的判斷,結論也是呼之欲出的,只是還需要再額外確認一些小小的細節。
返程的一路上,賀寧都格外沉默,湯力也同樣是一言不發,專心開車之餘,他估計也思考了一些事情,回到了公安局之後,兩個人立刻不約而同的忙碌起來,賀寧翻出來一張照片,又查了查戶籍,而湯力則把之前存回來的,關於刁念華遇害之前她家所在那個單元的監控錄像又重新調了出來,仔仔細細的瀏覽器來。
“湯力,你……”賀寧對照了半天,起身過去找湯力,一看湯力正對着電腦屏幕皺着眉頭若有所思,她正要開口對湯力說明一下自己的想法,朝湯力的電腦屏幕上面一瞥,立刻就眉頭就舒展開來,忍不住多了幾分笑意,“咱倆還挺默契!”
說着,她把自己剛剛打印出來的戶籍資料和手裡的照片一併放在湯力的桌子上,那是之前湯力從馮擁軍那裡偷出來的照片,照片上面是傅雨和莊文彬呆在一起的照片,戶籍資料也是傅雨的資料。而湯力現在電腦屏幕上面暫停住的畫面上,是電梯裡面的情形,電梯裡面有很多人,電梯似乎停在了某一層,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人正低着頭往外走,畫面被放大了許多倍,鴨舌帽的邊緣處,隱隱約約露出來幾絲頭髮,看起來是短髮,但是頭髮的髮色卻透着一點點的紅。
“你也是因爲那位縣局的老前輩說的事情,所以懷疑到傅雨的麼?”賀寧問。
湯力點點頭,看到賀寧拿過來的資料,他也笑了笑:“就是忽然一個比較大膽的猜測,沒想到真的對上了。”
“是啊,我原本只是覺得傅雨每一次跟咱們打交道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情緒都有點太過於恰如其分了,那麼中規中矩的合適,反倒給人一種不太合適的感覺。我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聽起來有點彆扭,”賀寧也說出了自己的考慮,“其實打從一開始,她就一直在試圖誤導咱們,第一次見面是有意的誤導,但是很容易會被戳穿,而第二次見面時候的說辭,就是在第一次那個謊言的基礎上再給自己開脫一下,進一步的洗除嫌疑。裙子是她租的,她和莊文彬確實有過接觸,她今年21週歲,她的戶籍是一直到了前幾年才託關係落到親戚的戶口上面,她父母家所在的地方,我也特意通過地圖確認過,是在河邊的地帶,位置處於十一年前那一場車禍的車子落水地點的下游。我覺得這一切不可能都只是巧合而已,現在再加上你發現的這個,她還出現在了刁念華家附近,那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只是現在證據還不夠充分,我們只能證明她和莊文彬關係匪淺,不能證明莊文彬遇害之前與她接觸過,她完全可以狡辯說自己出現在刁念華家那棟樓是因爲別的什麼緣故。”湯力雖然也因爲這樣的進展而感到高興,卻並沒有欣喜若狂,因爲他知道,有了這樣的懷疑和證據,還不足以敲定傅雨的犯罪事實。
賀寧點點頭:“那就再從莊文彬那邊着手,重新捋一捋,找一找咱們之前沒有特別深入過的方向,反正怎麼也得等縣局那邊把當初車禍裡面死亡的那對夫婦的資料調出來給咱們傳過來之後才能進一步確認咱們的懷疑,不是麼?”
兩個人又討論了一番,把莊文彬那個案子案發時候的時間地點都仔仔細細又推敲了一遍,賀寧又提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推測。
“你說,咱們在橋這邊查了那麼久,一直都是一無所獲,你說會不會因爲拖着箱子的人,是從橋那邊上來的?”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湯力聽。
湯力愣了一下:“橋那邊沒有什麼人家,只有一跳繞城公路和一個公園。”
“對啊,這就是咱們原本覺得不可能是打從那邊來的原因了,但是現在我覺得恰恰有這種可能,莊文彬本來也不是什麼正經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爲了追求設麼刺激,或者在有心人的教唆下,突發奇想的有了什麼念頭呢!”賀寧說,“之前咱們猜測過,莊文彬肯穿上那條裙子和鑽進箱子,可能是出於自願,也可能是因爲懼怕對方,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地。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按照咱們兩個懷疑的對象,是之前就與他有過一些日愛日未的傅雨,那麼莊文彬出於自願這一點就是非常有可能的了,他當時可能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有危險,甚至還把那當成了是什麼小情趣也同樣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他心甘情願的穿着女人的裙子,鑽進了大旅行箱。兩個人之前未必非得從事發的那座橋過河到對岸,不是還有另外一座橋麼,他們完全有可能從那座橋過去。”
湯力聽完之後,也覺得似乎是說得通,只是對於這種猜測背後那些可能有些重口味的“劇情”有些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他立刻就着手確認起來。
沒用多久,事情就有了進一步的收穫,首先是湯力這一邊,雖然另外一座橋上面只有一個不太清楚的監控攝像頭,並且沒有能夠從畫面當中找到傅雨的身影,但是湯力特意跑了一趟河對岸隔着繞城公路的那座小公園,小公園不大景氣,明日裡白天都遊人稀少,更不要說黑燈瞎火的夜間了,不過幸運的是,公園的正門口居然還有一個可以正常使用的攝像頭,並且湯力的運氣也很好,他要查的日期正好臨近了被自動刪除掉的日子,如果再晚來個一兩天就不好說了。
在對那一段視頻進行仔細的辨認之後,還真的有所收穫,日期就是劉法醫他們當初屍檢的時候推測的日期,在夜裡快十點的時候,有一個身穿牛仔褲和男式毛衫的人,曾經拖着一個大旅行箱從公園裡面走了出來,從這個人走路的姿勢來看,箱子似乎是不輕的,而那個拖着箱子走路的人,個子照比一般男性也要略矮一些,身材更加瘦小,儘管身着男裝,看不清楚臉孔,還是更像一個喬裝的女人。
又沒過多久,縣局方面也反饋回來了信息,當初車子墜落河中被淹死的夫婦男的姓李,他與妻子育有一女,名叫李曼曼,在出事的那一年剛好是十一歲,被人最後一次看到是在李姓車主出發去外地參加弟弟婚禮之前,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經證實,李姓車主在出發前的確有帶着李曼曼一起出發。
這樣一來有很多之前有些解釋不清的事情,現在就也變得合理起來。傅雨很有可能就是李曼曼,老高警官提到過,車子在掉入河中之後,打撈上來的時候後車窗開着半截兒,李曼曼當時在車上的話,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兒,如果身材比較瘦小的話,硬擠應該也能夠擠得出去,畢竟人求生的本能還是比較強大的。刁念華家裡面的高腳櫃被擦拭過,以那個高腳櫃的空間,傅雨那樣的身材想要蜷縮着躲在裡面還是很有可能成功的,事後的擦拭自然就是爲了消滅痕跡,只是沒想到反而變得欲蓋彌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