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你匯了多少錢過來?”賀寧聽了之後,沒有流露出自己內心的狐疑和驚訝,不動聲色的開口詢問卜志強的妻子,卜志強的妻子最近一直被卜志強在外面所欠的債務而感到憂心忡忡,現在忽然收到了一筆匯款,肯定是非常高興的,這種時候如果表現出對卜志強高度的警惕感,可能會讓他的妻子出於對自身利益的保護,從而選擇了對警察的詢問進行隱瞞或者搪塞,“他人在哪兒呢?”
“不知道,誰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肯定是你們幫忙到處找人了,所以他在外面聽到了信兒,打聽到了怎麼回事,所以就給家裡匯了錢回來唄!”卜志強的妻子對卜志強還是帶着一股子怨氣,不過收到了錢也覺得心情好了一些,“我今天手機上收到提醒,說我的卡上面收到了兩萬塊錢的匯款,我當時都覺得不太相信,肯定是搞錯了,誰能給我匯款啊,還一下子匯了那麼多,我就查了一下,結果還真有,而且還有匯款那個留言,留了五個字,‘老婆,對不起’,那你說這不是卜志強還能是誰啊?誰會那麼無聊的給我匯款,還叫我老婆?”
“你沒試着跟卜志強聯繫一下麼?說不定他是想要回來了呢,先看看你的態度,是不是很生氣,不願意原諒他。”賀寧煞有介事的對卜志強的妻子說。
卜志強的妻子對此深以爲然,點了點頭:“我給他打電話了,電話還是打不通,回頭我再聯繫他試一試,雖然說有就比沒有強,但是他在外頭總共欠了人家十萬塊錢,現在只有這麼一點也不夠幹嘛的,不是我這個人貪心,是我實在是被那十萬塊錢的債給嚇怕了,每天都愁的不行,今天收到這兩萬塊錢心裡才踏實點。”
湯力在一旁聽着,起初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卜志強的妻子:“除了卜志強之外,還有什麼人知道你的銀行賬號這些信息?”
卜志強的妻子對湯力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搞得有點摸不到頭腦,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說:“沒有啊,別人平時打聽我這種事幹什麼呀。”
“卜志強平時也都能記得住你的銀行賬號什麼的麼?”賀寧明白湯力爲什麼會這麼問,所以也幫忙詢問了另外一個異曲同工的問題。
卜志強的妻子點點頭:“她不是記得住,是記下來了,因爲以前他在外面攬活兒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具體他都需要幹什麼,反正家裡頭的幾張銀行卡,甭管是他的還是我的,賬號啊,哪個行啊什麼的,他都存手機裡頭了,我姐因爲這事兒還罵過他,說他腦子不轉個兒,哪能把那種東西存在手機裡頭,萬一手機被人偷了,人家看到了,偷我們銀行裡的錢怎麼辦,我跟我姐說,我家要是有能讓人偷的錢,那也算是我日子過的還挺不錯的呢,被偷我也認了!就怕小偷看到了我家銀行賬戶裡頭的餘額都得罵街,根本不值得他費那麼半天的勁兒!”
賀寧對她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想了想,又關心了一句:“最近那幾個債主沒有再找你和孩子的麻煩吧?”
“沒有沒有,”卜志強的妻子趕忙擺擺手,“你們警察介入了之後,他們後來沒再嚇唬過我們,倒是有一個人找我還聊了聊,其實他們幾個也都不是什麼壞人,也是被卜志強拖欠着錢,家裡頭日子不好過,偏偏卜志強又躲出去了,他們誰也找不到他人,所以才急了,當時也不知道我們家是這麼個情況,還覺得嚇着了我跟孩子挺不好意思的。我現在心裡也踏實了,就是總覺得欠着人家的錢不好,所以打算第一步先拿卜志強給我匯回來的這兩萬塊錢,我自己再添點兒,把哪個欠的最少的先還清了,還清一個是一個,回頭趕緊把卜志強給催回來,讓他把剩下的債也都趕緊給平了,這樣我心裡也踏實,人家也得過日子不是麼。”
說完,她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對賀寧說:“這麼說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其實我收到了那筆匯款之後,真的是覺得特別開心,因爲,對我來說,他肯對我說對不起,手頭有點錢就打回來到我賬戶上,我就覺得這個男人還有救,估計他可能是這段時間躲在外面也好好的反思過了吧,知道還得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纔是真正的一家人,沒像以前那樣,有點什麼心思什麼精力的,都放在邵小雨身上了。”
等把卜志強的妻子送走了,賀寧問湯力:“這事兒你怎麼看?”
“這筆匯款有問題。”湯力回答的言簡意賅但又觀點明確。
“或者說,匯款人很有問題吧?”賀寧幫他更正一個重點,“可能是當一個人懷着太大的期望的時候,就會看待問題不夠客觀,再加上她瞭解到的事實也遠沒有她自己以爲的那麼多。以卜志強的處境,第一我不認爲他手頭會有那種兩萬塊的閒錢匯給家裡面用來償還債務,第二即便是有,也未必會第一時間想到匯給家裡面來幫助妻子女兒渡過難關。就像卜志強他老婆方纔自己說的那樣,其實那纔是我的看法呢,假如卜志強有這閒錢,恐怕他會第一時間考慮邵小雨吧!”
湯力點點頭:“這麼說有些殘忍,但也是事實。”
“那就追查那筆匯款的來源吧,這樣一來就能找到這個做好事留別人名字的‘活雷鋒’是誰了!”賀寧說完之後,又臨時改了主意,“在這之前我想咱們還應該先去找另外的一個人,再打聽一點事兒。”
兩個人離開公安局,汽修廠那邊就暫時交給其他人,他們直接驅車來到了路康盛前妻的住處,找到了路康盛的前妻,他的前妻剛剛下班回到家,看到警察上門還有些詫異,可能是潛意識裡覺得不會是什麼太好的事,所以她讓正在客廳裡面玩的孩子到臥室裡面去看電視,又特意關好了房門纔回來同賀寧他們說話。
賀寧趁着這個機會觀察了一下房間裡面,發現還真的是和之前大彭說的一樣,這套房子的面積要寬敞上許多,裝修和傢俱也都要更有檔次一些,路康盛在和前妻離婚的時候,還真的是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前妻和孩子。
“你們找我是有什麼事呢?”路康盛的前妻看起來並不是十分的漂亮,嚴格說起來,論五官她可能還真比不上邵小雨,但是她保養的還是非常好的,也給人一種很知性的氣質,說起話來不急不忙,非常的沉穩。
“我們想了解一下,路康盛最近一次跟你聯繫是什麼時候?”賀寧問。
“你是說直接聯繫我,還是間接?”路康盛的前妻反問道。
“都算上,最近一次直接聯繫和間接聯繫你,是在什麼時候?”
“直接聯繫我是在小半年之前,確切的說是還沒過春節那會兒,他來找我,求我讓他看看孩子,我沒答應,把他趕走了,”路康盛前妻回答說,“你們能來找我,估計我們家的事情多少也瞭解一些,總之我是不會讓他和孩子接觸的,我不想冒什麼風險。最後一次間接的聯繫我,是大概一個多月之前吧,給我打了幾萬塊錢過來,說是提前給孩子生活費,讓我跟孩子別過的那麼仔細。”
“他是用他自己的賬戶轉賬給你的,還是直接匯款然後留言?”賀寧又問。
“都不是,”路康盛的前妻搖搖頭,“他是用他手上一張用別人名字開的銀行卡匯款給我的,他們公司之前因爲業務需要,他用遠方親戚的身份證開過賬戶,用得上的時候不算特別多,但是那張卡他一直都留着的,我記得。”
說完之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在輕輕的抿了幾次嘴脣之後,開口問賀寧:“路康盛他是出了什麼事了麼?你們爲什麼來找我打聽這個?”
“謝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賀寧對她點頭微笑,迴避了她的發問。
路康盛前妻沒有追問什麼,只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把賀寧和湯力送到門口,然後在他們兩個人出了門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對他們說:“我能不能提一個不情之請?假如路康盛做了什麼錯事,你們把他給抓到了,能不能……讓我帶着孩子跟他見上一面?我希望你們能夠滿足我的這個要求。”
賀寧看了看她,也嘆了一口氣,對她點點頭:“好,這個我可以答應你。”
兩個人下樓上車之後,賀寧的心情還是感覺很複雜,湯力看得出來,也明白她心情複雜的原因,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開解,只好默默的握了握賀寧的手。
“路康盛和他前妻,真的是很讓人唏噓啊。”賀寧嘆息道,“路康盛就不用說了,他的前妻很明顯對他也還是有感情的,兩個人的分開還有最終可能的那個結果,所有這些的根源都讓人有些唏噓,也不知道該算是他們運氣不好還是怎樣。”
“現在想這些也沒有任何意義,明天咱們就着手查一下匯款的事情吧。”湯力也很替路康盛和他的前妻感到惋惜,畢竟如果沒有中間那些波折,他們兩個本來應該是很相愛的一對,應該是和孩子一起組成一個很溫暖的家,只是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什麼感慨都已經是於事無補的。
第二天一早,就在他們兩個人準備出發去銀行調查匯款來源的時候,又有消息傳來,在一家汽車修理廠裡找到了卜志強名下那輛麪包車的發動機。
根據那個汽修廠員工的回憶,當時把這臺發動機賣給他們的是幾個附近鎮上的居民,汽修廠員工還能夠清楚的記得對方的相貌,並且把對方的相貌和大致的稱呼描述給了前去調查的刑警。
刑警隊的人在附近的鎮子上找到了那幾個當初來這裡出售發動機的人,那幾個人起初還有心想要和他們兜圈子扯謊,但是後來架不住警察的一再盤問,扛不住自己的心理壓力,還是垂頭喪氣的承認了自己出售了那臺麪包車的發動機的這件事。他們幾個人在這件事情上頭的說辭倒是還挺統一,分頭接受詢問也沒有說出什麼自相矛盾的版本來,都說那輛車是他們在一片荒地上撿到的,當時車子裡面空空蕩蕩,除了有些髒兮兮的水泥灰之外,車子上頭就什麼也沒有了,車鑰匙就在車上面插着,他們發現了之後也沒敢輕舉妄動,在一旁守了半天,最終確定下來,這輛車完全是被人遺棄掉的,而不是司機中途去幹什麼,暫時離開一會兒,於是他們猜測可能是有人偷了車子之後又丟棄在這裡,或者是開車的人做了什麼壞事之後跑掉了,爲了怕暴露目標,車子也就不要了,隨便丟棄在了這一片比較荒無人煙的地段兒。
他們幾個人當時一商量,幾個人都是比較愛打麻將,牌癮很深的人,偏偏最近手氣都不算特別好,手頭都有點緊,所以爲了保險起見,就把車子給找了個地方拆零碎了,把零部件和廢鐵拆散了四處售賣,雖然說這樣一來,最後收穫的總價格要比賣一臺整車要損失不少,但是畢竟空手套白狼的事情,爲了怕惹麻煩,他們也就不敢太貪心了,原本以爲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沒想到過去了三四個月,剛剛有些放下心來,最終還是被警察找到了。
這個消息的傳來,雖然說並沒有人能夠說出當初到底是什麼人把麪包車丟棄在那種荒郊野外的地方,但也讓賀寧和湯力更加堅定了他們兩個人的那個推測,於是便更加信心十足的趕往銀行,準備確認那個真正重要的信息——匯款來源。
“這樣一來,其實基本上的脈絡就已經清晰了,”賀寧一邊看着車窗外飛馳的景物,一邊對湯力感慨的說,“我最開始真的是一點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湯力點了點頭,雖然現在思路基本上已經清晰了,但是他卻絲毫也不敢有所放鬆:“確定匯款來源只是第一步,找到人才是最關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