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斷了,杜小成雙手捂着臉,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啊!!!我的眼睛!啊……”。
我從地上爬起來,只見他雙手指間鮮血迸流出來,身體顫抖不已。
我那時已經怒火燒沒了理智,管他媽眼睛不眼睛的,瞎了纔好!撲上去一腳踢將他踹倒在地,撲上去騎在他身上,一陣拳頭朝他頭上夯去。
那時的我變成了一條瘋狗,拼了老命地打他,發泄着上初中以來遇到的白眼、嘲笑和侮辱。
旁邊的申海洋都傻了,大約他也沒想到我敢打杜小成。
等他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拳頭皮開肉裂,血肉糊糊,卻不顧疼痛,還在狠狠地打着杜小成的頭。
杜小成一直捂着臉慘叫,雙手鮮血淋淋,連掙扎都很無力。
“狗日的林黛玉,你真是瘋了,敢打小成哥!”申海洋大叫着撲過來,將我拉起來,一記重拳轟在我頭上。
我當場暈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地上,身上痛得骨頭架子都散了似的。四周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身體打了個寒顫,好冷!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聽不到一點點的聲音,肚子餓得呱呱亂叫。
我想爬起來,但身上太痛,只能躺在地上瑟瑟發抖。
回想起發生的一切,我後怕了起來。我打了杜小成,他當時說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會不會真瞎了?那……我和香姐得賠多少醫藥費啊?他爸杜大豪又是老闆,是鎮上一霸,他哥還是派出所副所長啊!
派出所!
我想起了人們說的派出所的小黑屋。完了,我真的被關進小黑屋了嗎?
就在那時,我聽到外面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孟雲香,你又來幹什麼?”
香姐!
我一激靈,撐着一身的疼痛爬了起來。馬上聽到了香姐的哀求聲音:“警察大哥,求求你,放我們家小雨出來吧!黑屋子沒有光,那麼冷,小雨身體不好,會受不了的。求求你了!”
警察說:“求我沒什麼用!我說過了,喊你去求杜所長!林雨簡直就是條瘋狗,居然弄瞎了小成的左眼,不關他兩天能行?搞不好,弄成少年犯去坐幾年牢都成。杜所長那麼喜歡你,說不定會網開一面,連醫藥費也不讓你賠的,只要你能懂就行。”
我聽得要崩潰了,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杜小成的眼睛真被我弄瞎了,香姐要賠多少醫藥費?我不想坐牢啊!可杜小成那王八蛋要是不欺負我,我能那樣嗎?能嗎?
那警察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似乎懂了!
外面,香姐又在帶着哭腔哀求:“警察大哥,求求你了。醫藥費我們賠,千萬不要讓小雨去坐牢啊,要不然他一輩子就毀了。你讓我進去吧,給小雨送頓飯。這都半夜了,他中午飯都沒吃啊!”
香姐一慣也很少跟外人說話,無論別人說什麼閒言碎語,她都當沒聽到,可性子裡也倔。那時,我聽得心裡酸酸的,忍不住眼淚都要下來了。是我對不起香姐,讓她在人前低三下四。
香姐剛說完,外面“哐啪”一聲,是警察打翻了飯盒,說:“吃什麼飯?杜所長說過了,你要是不答應他的條件,就餓他兩天再說。孟雲香,我勸你就別死倔了。從了杜所長,好好的日子過着不爽嗎,非要守那麼一條小瘋狗,值嗎?趕緊走,求杜所長去。再不走,連你一塊兒關進去餓兩天。”
香姐怒了,哭叫着:“我纔不去求杜小勇,我不會嫁給他的!杜小成在學校裡爲非作歹,整天就知道欺負弱小,你們怎麼不關他啊?他把同學腿都打斷了,怎麼不讓他去坐牢啊?他中午不欺負小雨,他能被弄成左眼瞎啊?他活該!你關啊!你把我關進去啊!你們把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都關起好啦!你關啊,你關啊,關進去把我們都餓死好了!”
我聽得完全明白了。事情並不是沒有解決之道,杜小勇要娶香姐啊!這個王八蛋所長,他在藉機敲詐、訛人!香姐絕不能嫁給這樣的人!
門外的警察冷哼一聲,說:“孟雲香,別在這裡胡鬧了。要不是杜所長喜歡你,你看我敢不敢把你關進去?”
“你關啊!關啊!你們這些不講王法的畜生……”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香姐的叫罵:“香妹,別鬧了!”
我心裡一顫,是杜小勇的聲音,他來了!他一直無恥地把香姐叫香妹。
香姐纔不管杜小勇是什麼身份,又哭又鬧起來:“杜小勇,你這個所長還講不講王法啊?這個事情誰對誰錯啊?你弟弟混帳,你也這麼混帳嗎?你開槍打死了灰灰,連狗都不放過……”
聽到香姐的聲音,我心如刀絞。是我沒聽她的話,讓她現在哭着爲我辯解。就連灰灰啊,陪了我們七年的灰灰,竟然也被打死了。
杜小勇沒聽一會兒,便吼起來:“灰灰不他媽咬我,我能一槍打死它?林雨跟狗一樣瘋,我能不治他?小張,把她也丟進去,不跟我,就一直關!”
那叫小張的警察還是有點遲疑:“杜所,這……合適嗎?”
杜小勇冷哼了一聲,還沒說話,香姐淒厲地叫起來:“杜小勇,你這個沒人性的混蛋所長,白瞎了一身警皮!關啊,關啊,你們關啊!”
結果,小黑屋的門很快嘎吱一聲打開了。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爬起來大叫着“香姐”就往外衝。
門開時,我衝到門口,暗淡的燈光射了進來。跟着,香姐被狠狠地推了進來,和我撞了一個滿懷。
我撞在她的懷裡,被撞倒了。
當我爬起來想再往門外衝的時候,門已經關了,上鎖了。
門外傳來杜小勇冷沉的聲音:“孟雲香,你就在裡面好好反省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放出來,林雨也就沒事了。否則,小成的醫藥費會賠得你們傾家蕩產,林雨也就坐牢去吧!哼哼……”
我撲在門上,狂吼着:“杜小勇,你這個王八蛋,老子坐牢也不會讓你得到香姐!”
“真他媽一條小瘋狗!看你這麼橫心,還真爬了孟雲香嗎?要是讓老子知道她不是處,老子整不死你!”
杜小勇侮辱了我們,丟下狠話,走了。外面,皮鞋擊地的響聲越來越遠了。
一個派出所的副所長,在我心中的形像是那樣醜陋、無情,他就是這裡的霸王,誰拿他也沒辦法似的。我只恨自己長不大,沒本事,要不然我一巴掌扇死他。
我只能趴在門上,瘋狂地破口大罵:“我艹你家媽,你他媽現在就來整死老子啊!你來啊!”
罵完,我狠狠地踢了鐵門兩腳,反倒把自己踢痛了。
回過頭來,纔想起身後的香姐。黑暗中傳來她的哭泣,她還倒在冰涼的地上。
“香姐,香姐……”我叫着她,下地摸索着找到了她。
可誰知,我拉到了香姐的手,她在黑暗中突然抱着我,一股暖香讓我安慰。她在我身上摸上摸下,連聲道:“小雨,你怎麼樣了?身上疼不疼啊?有沒有流血?冷不冷?餓不餓?”
我身上很痛,但卻說:“香姐,我不疼,沒流血,不冷不餓。杜小成偷了我們的午飯,吃了雞,還把飯盒扣我臉上,我氣不過……”
我話沒說完,香姐啪啪啪地給了我幾巴掌,哭叫:“小雨啊,你怎麼能那樣啊?給你說了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啊!你怎麼就不聽啊?就那麼忍不住嗎?杜家是我們惹得起的嗎?我們惹不起啊小雨,惹不起啊!現在你要香姐怎麼辦啊?我能怎麼辦啊小雨?我能怎麼辦啊小雨?嗚嗚嗚……”
她一邊哭叫,一邊絕望地捶打着我瘦弱的背。到最後,她也不打了,緊緊地抱着我,雙手狠狠地撫摸着我的腦袋,傷心地哭着,熱淚溼透了我的頭髮。
香姐從來沒打過我,那幾巴掌打得真重,我都懵了。可她的擁抱,她的哭泣,讓我難過得錐心,忍不住抱着她,眼淚譁然而下,一聲聲說着:“香姐,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聽話,是我不聽話……”
黑暗中,我們只能抱頭痛哭,因爲那該死的命運、磨難和悲傷無助。
我傷心委屈,也後悔。我心裡多少次對自己說,要忍,要保護香姐,可我什麼都沒做到,我反而害了她跟我一起受罪。
上初中來打了第一架,打出這麼嚴重的後果來,我是香姐的罪人啊!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除了哭泣就是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香姐漸漸平息。她抱着我,雙手撫摸着我的臉:“小雨,答應香姐,以後不要打架,要好好學習,要考個好大學。”
我突然心頭一驚:“香姐,你爲什麼這麼說?”
她輕輕地嘆道:“唉……小雨你還小,不能去坐牢。我打算……”
我聽得腦袋都炸了,淚水再次洶涌,緊緊地抱着她,搖晃着,絕望地吼着:“香姐,不!我不要你嫁給杜小勇那個王八蛋,不要啊!等我長大了,雷哥還沒回來,我要娶你,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