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叫周殷鄭,是京師大學堂的教書先生。外祖致仕在家,以前做過縣令……”
董婉忍不住摟住小孩子親了兩口,這孩子簡直太聰明瞭,換了別的四五歲的小娃娃,怎麼能把家裡地址記得這麼清楚,還會說這麼多話。
即便是大人們教的,這孩子能記住也相當了不得,而且口齒伶俐,又乖巧可愛。
董婉笑了笑,就指着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問:“他們是誰?你認識嗎?”
沒想到,這小寶居然點了點頭。
“蔣叔叔,還有孃親。”小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雙男女,“你們又在玩遊戲嗎?”
董婉:“……”
周圍一羣乘客也傻眼,連那些乘務員臉色都大變,幾個保鏢也面面相覷。
難道真是當孃的帶着孩子出門?
可是不可能,這孩子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至於這一雙女,一眼就看得出來,那是跑江湖的人。而且,孩子被灌了藥,那肯定沒錯,就是現在董婉給他用過解藥,也只清醒了一會兒,就又迷迷糊糊喊頭疼,趴在她肩膀上睡過去。
沒辦法,只好先把兩個人看押起來,派人去孩子家裡探問探問情況。
折騰了一路,終於到了上海,董婉留下自己的信息,暫時先帶着孩子,等聯繫到孩子家,問明情況再來找她。
像她這樣的身份,就這麼一點兒小事,別人自然不會違揹她的意思,至於那兩個人,就乾脆送衙門去關起來再說。
下了火車,火車站看起來還真有點兒老照片上的樣子,古色古香,雖然是西歐的建築風格,看起來卻還真有點兒意思。
出了站,董婉就看見一個西洋人舉着聖約翰大學的牌子來迎接。
董婉帶着人,抱着孩子,浩浩湯湯地過去,那個西洋人顯然不大敢認。
等董姑娘用一口流利地英文跟他打招呼,他才恍然,臉上頓時露出幾分興奮。
“您就是董小姐,您寫的福爾摩斯,真是好看極了,我天天讀,要是有一天不讀,就睡不着覺!”
又一個書迷。
董婉在京城也經常見到好些外教來看她,大部分都是爲了福爾摩斯。
果然,不愧是能流傳後世,讓天下人都認識的偵探代言人,那些洋人都得拜在福爾摩斯的西裝褲下。
這事兒做得熟了,董婉簡簡單單給他在書上簽名,才上了車,去聖約翰大學給準備好的住所。
人家可比京師女學排場大,安排的地方那是花園洋房,環境優美至極,上街也方便。
演講和講課的事兒都不急,董婉本來打算先去見自己那位便宜族兄,快去弄清楚五小姐的情況,然後把課程應付完,就趕緊回去。
她的善堂正在準備錢糧,打算送去湖南那邊救災,雖然可能只是杯水車薪,但該做的事兒,總是還要做一做。
這是積善堂成立之後第一件大事,董婉還是打算盡善盡美些,至少把每一文錢,都用在刀刃上。
此事來之前,肖女士交給孫悅負責,趙蘭和高雯協辦。
按照自家校長大人的意思,孩子們大了,應該多鍛鍊,這事兒就交給她們。
肖女士或許很放心,董婉可有那麼點兒不放心。
她當然知道,張嵐和張旭那是一條繩上的人,說不得也是個革命黨,她可以裝不知道,由着他在積善堂的事兒上指手畫腳,卻不樂意自家的學生也被莫名其妙地忽悠了。
在讀書會,董婉自己看着,她到還放心,卻不大想讓女孩子們和那些革命黨私底下交往。
要知道,如今的世道,革命黨的理想實在很吸引人,尤其是吸引青年學生。
可惜,董婉一時間恐怕是回不去,着急也沒用。
她來不及去見族兄,拐賣的事兒,到是確定了。
京城那邊發來電報,那個拐走小寶的女人,是小寶的乳孃,一直照顧孩子,照顧了好幾年。
因爲小寶年紀大了,他親孃也是忽然發現,那個乳孃不光對孩子好,對孩子的親爹也黏黏糊糊的,心裡膈應,就發了話,要讓她離開家裡。
沒想到,那個乳孃得到消息,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把家裡的小少爺給抱走。
小寶會喊她孃親,那都是她教的,從小小寶就私底下喊她孃親,喊自己的嗣母,反而是比較生疏的一聲母親。
這孩子是被過繼給現在的家裡的。
董婉看過那接二連三發來的統共六封電報之後,也是無語。
小寶的爹孃顯然也急壞了,沒兩日就衝到上海,把兒子帶走。
周殷鄭是個很儒雅的中年人,他妻子卻有點兒奇怪,看起來像是個洋學生,讀過書,但董婉一見她,就能從她身上聞出一種自己最不喜歡的氣息來,守舊,懦弱,以夫爲天,典型的封建婦女。
這女子出了門只靜靜地跟在丈夫身後,丈夫不開口,絕不先開口說話,連孩子也不抱,只示意身邊的丫鬟抱起小寶,低着頭,不苟言笑。
董婉皺了皺眉,天下那麼多女子沒有資本讀書,像這樣讀了書和沒讀一樣的,卻還是佔了大多數。
人家的兒子,董婉也不能不讓人家接走,只是聽這兩口子說,這位夫人是給丈夫操辦納妾,有點兒忙,所以疏於照顧,這才讓那人販子找到機會,還孩子掠走,她簡直更無語。
這女人因爲自己無子,已經主動給丈夫納了十九房小妾,眼下是第二十房,還花了重金,是求的一個讀過中學的女學生,今年才十七歲。
算了,眼不見心不煩,董婉生了會兒悶氣,可孩子的確可愛,她忍不住送了小寶好些零食,還有一堆連環畫冊,就是在濱湖畫報上連載,如今印成畫冊的流浪記。
小寶顯然很喜歡。
把這一家子送走,董婉還有點兒不舒服。
劉山更是不高興,他和人家小娃娃玩得挺開心。
只是董婉很隨意地打開系統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影響力的增長到還是很穩定,和以前增長速度差不多,主要是她接的那個任務,任務條忽然一下子就滿了一半還多。
要知道,前幾日從京城出來時,她的任務條才充實了一點兒,恐怕連十分之一都不見得有。
“怎麼回事兒?”
董婉連忙打開任務欄的簡報介紹看了看,這一看,頓時不可思議地瞪大眼。
裡面的介紹是她救助開國元勳,使得他免於神經損傷,失聰的危險。
董婉:“……”
她真不知道哪位開國元勳叫什麼周小寶,不過,系統想必應該不會出錯。
“阿山。”
“嗯?”
“咱們知道小寶的住址了,等回了京城,你常常去找他玩吧。”
“好啊,我好喜歡小寶的,我的芝麻糖都給他吃。”
“少吃點……別壞了牙。”
別管是哪位開國元勳,這都碰上了,總要拉拉關係,打打交道纔好。
董婉揉了揉眉心,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再是什麼開國元勳,這會兒也只是個有點兒聰明,有點兒可愛,還被乳母哄騙的小孩子。
她那位族兄有些事要處理,派了自己的手下帶她去看劉穎。
董婉沒讓阿山跟去,自己換了身衣服,戴上黑色的面紗,就去了停屍房。
屍體被保存的很好,凍在冰櫃裡,遺容已經打理乾淨,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脖子上的痕跡,也被小心地處理過,看起來沒那麼難看。
只是整個人都瘦的不像樣子,就和大部分大煙鬼一樣,看着不像人,到像只鬼。
“麻煩告訴我具體的情況,她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董婉心裡一陣難受。
到現在這個時候,她纔想起要關心劉穎的生活,多麼的虛僞,在她還活着時,自己毫不關心,完全不去考慮她在上海這座大城市中,會遭遇什麼。
巡捕房的人顯然和她那位族兄有些交情,事無鉅細,都清清楚楚地告訴了董婉。
這是人命案,哪怕是自殺,因爲有朋友的叮囑,還是把前後因果都調查了一遍。
一開始劉穎來上海時,是兩個人,還有一個年輕的文人,叫夏明,聽說還出版過一本詩集,雖然是自費,沒多少人喜歡,不過平日裡還是以作家自居的。
都是劉穎在外忙活,那個男人夏明就悶在家裡寫作,有那麼一段時間,劉穎也不吸大煙了,找了份抄寫員的工作,替人抄抄寫寫,晚上還去做家庭教師,生活雖然拮据了點兒,但劉穎讀過書,學識不差,怎麼也能工作養活自己的。
後來,夏明有一次出門,也不知道想什麼,精神恍惚,居然撞倒了一個老人,還讓那個老人把頭給撞破了,頓時昏迷不醒,情況很是嚴重。
那老人也有點兒勢力,不肯干休,讓拿兩百塊錢才能私了,劉穎湊了半天也就湊出一百多,沒辦法,她不敢通知家裡,要是通知了家裡,不光會被抓回去,恐怕還會被打個半死,只好向董婉求助。
董婉倒吸了冷氣,忽然後悔起來。
她要是不給這筆錢,說不定劉穎就乖乖地回了京城,要是她通知了劉家……再壞劉家也不會殺了親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