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邪將安雅帶到樹林深處,並且生了火,安雅曲着腿倚在樹上,盯着坐在對面的女人,火苗映着桑邪沒表情的臉,好像眼前的篝火,得罪了她一般。
“看甚?”桑邪擡眉,冷冷道。
“在想,你爲何不殺我?”安雅說着輕咳了幾聲。
“我雖無情,但也曉得當年我做了何事。你並未殺我……只是將我冰封,如今你這般弱,殺了你又有何用?只是……”桑邪盯着那火苗,有些出神,淡道:“我就算醒來,又如何?看着你慢慢死去?你與她都不會再轉世,我一人活着,當真沒什麼樂趣。”
安雅挑眉:“我與誰?”
桑邪的目光只是微微滲着寒意,眼前的火焰便高了幾分,透過火焰望着安雅掛着淺笑的嘴角。
“冰封你這麼多年,還這麼大的火氣?”安雅沉了沉眉,看着火焰變回了正常的高度,才道:“桑邪,如果要你再遇卓瑤,你會如何?”
桑邪冷漠的眉心,微微皺起。
這個世界,哪裡有那麼多如果?
“還會再一次,控制不住殺了她嗎?”安雅問的直接。
見桑邪繼續沉默,安雅又道:“如果你無法控制自己,我便不會告訴你……她現在何處。”
桑邪瞬間消失在對面,來到安雅跟前,攥着她的手臂,正色道:“她……怎會!”
“如果不是她的血,你怎麼會醒?當年我可是用卓瑤最後一滴血設的封印,也只有她的血才能將你解封……”安雅看着眼前的桑邪,想來這便是命。
“她的血?”桑邪呢喃着,隨後閉上雙眸,尋找體內血液裡的記憶,忽然腦中晃過一個白髮女子,也手持雙刀,畫面快速轉換,讓桑邪看清了那人的模樣,皺眉道:“樂-文-瑤,阿瑤,是阿瑤。”
安雅沒有否認,畢竟這是桑邪的能力,只是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咳了兩聲,神色略帶無奈:“當年我並沒親眼所見你將她如何,我趕到時只看見卓瑤的屍身,我和你一樣都以爲她不會轉世。直到……我再見她時,也嚇了一跳。不過她的魂體帶着強大的詛咒,我也只能封印不能剔除,這些都是拜你所賜。我只能說,她能轉世已屬不易,而這一世,就算不再被你殺死,壽命也不會太長。”
桑邪不解道:“……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你說爲什麼……你一向聰明,卻只在這一人身上犯傻嗎?”安雅聲音很輕,好像下一秒便失去力氣一般。
桑邪聽見這番話,胸口就好像被什麼壓住,立刻緊握安雅的手臂,道:“幫我救她。”
安雅眉心皺了皺,輕笑一聲:“這可不是求人的方式。”
桑邪聽到馬上鬆手了,無奈道:“你想我如何?”
“現下,我能要你如何?”安雅撐起身子,從口袋裡拿出玉葫蘆握在手裡輕撫,垂着眉淡道:“卓瑤,屏玉只要還活着,就是你我註定無法擺脫的宿命,我與你都失去過一次,如果再遇,是幸還是不幸,我真不曉得。不過你卻比我稍微要好一些,卓瑤並不是你唯一宿主,我可以幫你。而我……”
後面的話安雅沉默了好久都沒繼續,桑邪明白,這其中的經歷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的清楚。
直到安雅淡淡的嘆了一聲:“而我……就算能算出所有人的命,將其改命又如何?我卻始終算不出自己和宿主的命……所以,桑邪我幫你可以,但是我有一事相求。”
沒什麼表情的桑邪,眉間略帶訝異看向安雅。
“如有一日,我無法自控,或許與你當年一般,莫要將我冰封,你可做到?”
桑邪雙眸微眯,記憶之中,安雅一直是那孤傲自信的女子,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站立時,落落大方,窈窕筆直似青竹,坐着時,舉手投足間的優雅,無需言語,便可奪人眼眸。
自小與她一同長大,在桑邪看來,她雖爲丞相左膀右臂,卻從不向任何人彎腰低頭。
而現如今,她卻求人殺了她。
就算求人,也這般命令人的模樣,當真……讓人討厭。
想到這些,桑邪忽然一驚,雙眸微眯:“屏玉她也?雅……你是不是曉得什麼?”
“那墓你醒來,可仔細瞧了?”安雅道。
桑邪聞言後,目光偏移,眸子裡帶着絲絲寒意,只說了三個字,“有蹊蹺。”簡潔明瞭。
“哪裡?”安雅又問。
論謀略,冷漠與無情,這世間恐怕沒幾人比得過桑邪,一個有軍師頭腦的女人,做事果斷且心狠手辣。在她看來,這是生於亂世之中應有的覺悟……
也註定是個悲劇。
只是無奈她太過聰明,所以她誰也不信……誰也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在考我?”桑邪說着,將手腕遞在安雅脣邊:“吃吧……既然敵人在暗,你我在明,我不會讓你那麼快死。”
安雅盯着桑邪白皙的手腕,擡起手推開道:“你剛醒,要固本培元,我若這樣會傷你元氣,不好如此。”
只見桑邪嘴角微勾,直起身將雙眸緊閉,輕笑道:“食物,這裡貌似有,離這裡並不遠……”言落後側耳,傾聽幾公里以外的聲音。
安雅也沉下心思去聽,剛擡眉,眼前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遠處幾個狼狽的身影,順着泥濘的道路走着,又渴又餓。
“二哥,我們順着這條路,應該沒錯,繞過前面那座山就到了。”打頭的男人氣喘吁吁道。
“那個姓樂的臭□□,等我回去我肯定不會饒了她!樂家……我呸!”二哥已經走不動的倚在一顆樹上,擺了擺手:“先休息一下,老子我走不動了。”
正在他們休息時,一個白色身影晃過他們四周。
“什麼東西?”有人警惕道。
“瞎他媽嚷嚷什麼?”二哥已經累的不耐煩了。
“有個白影。”話音剛落,一個同伴的尖叫聲,迴盪在他們身後。
順着聲音看去,那同伴被一個白色的身影固定着。
所有人都傻了眼,連續後退。
二哥也顧不得有多累,跟着他們往後退。
忽然起了一陣冷風,撥開了樹影迷霧,在月光的照射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桑邪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咬住他的手腕,一口一口的吸食着血液……幽藍的冷眸,微微一擡,二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她……她……是墓裡的那個糉子……”拿金匣子的男人見過桑邪的衣服,所以記得十分清楚。
聽見這話,所有人傻了眼。
“那金匣子……不是我們拿的,是姓樂的那娘們拿的,叫樂文瑤,您應該去找他們。”跟在二哥身邊的人解釋道。
桑邪鬆了手,那男人便倒在了地上,擡起手指擦拭脣上的血漬,掃過前面三四個男人,一字一句道:“樂文瑤……阿瑤的名字豈是爾等亂叫的?”擡起手,軟鞭捆住了那男人的脖頸,手腕稍稍一用力,男人就失重的跌在了桑邪跟前,就跟無力的小雞一樣,任由桑邪宰割。
男人雙膝跪地,瑟瑟發抖,掃過一旁剛剛死去的兄弟,手腕上的傷口裡已經沒有一滴血。
一聲尖叫,劃過蒼穹。
無數只鳥,驚慌飛起。
二哥等人見狀立刻撒腿就跑。
桑邪幽藍的眸子微眯,跑?
這樣纔有趣。
安雅靜坐在原地,調整呼吸,卻聽見那聲尖叫,無奈嘆了一聲:“這便是命。”
唦唦唦——
有聲音靠近,安雅剛要撐起身子卻又無力的軟在原地,擡眼望去一個黑色的影子朝着安雅飄了過來。
“山鬼。”
安雅不解山鬼爲何會靠近她,莫非要吸她魂?
可山鬼應該分的出,她並非是人。
不解中,看向那臨近的黑影,都說山鬼無臉,是因爲它可以變換各種人的模樣。
山鬼身形縹緲,好像一團迷霧,在安雅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擡起手將一朵紫色的花瓣放在安雅身旁,便離開了。
安雅看着這花瓣,將其捧在手裡,爲之一驚,竟是紫色幽曇。
紫色幽曇屬幽冥之花,之所以能生在幽冥之地,只因它依靠那裡的邪煞之氣生長,有驅邪,擋煞的作用。
幽曇,以紫色最爲稀有,千年纔開九朵,只有一朵爲紫色其餘的是白色,仙人都求不來的紫色幽曇,何況是她區區凡人?
傳聞凡人拾得白色幽曇,便可長生不死,可以自由穿梭在幽冥之中,等同獲得一張免死金牌。
當年有人將其傳說告知秦始皇,纔會命一羣人前去蓬萊仙島……
看着那紫色花瓣,安雅嘴角便無奈的勾着一絲冷笑,尋時未見,現下卻又這般匪夷所思的出現在眼前。
只是,她不解爲什麼這山鬼會將此寶貝給她?
難道是看她快要死了,可憐她?
還是……在王荼想收了山鬼時,被自己阻止的答謝?
都說花開堪折直須折,又有誰疼惜過,花的痛?
就好比曇花一現只爲韋陀,世人都說曇花延誤了韋陀成仙幾百年,卻又有誰留意曇花爲愛付出一生的執着?
尋思間,那晶瑩的紫色花瓣綻放出漂亮的光彩,靜靜開放在安雅的手心裡,融進了安雅的身體裡。
安雅只覺身體裡對衝的煞氣在一點點的被吸食掉……嗜血的慾望越來越淡。慢慢地閉上眼,藉助這神物的力量,調節身體的每一處。
不知過了多久,桑邪纔回來,嘴角還有未乾的血漬,瞧着安雅的氣色比剛剛好了很多,斂起眉:“莫要告訴我,你在迴光返照。”
安雅擡起頭,她不得不承認這東西的神奇之處,但身體卻因此十分無力,搖頭解釋:“我還沒那麼容易死,只是……我真的需要安眠一段時間,桑邪,勞煩帶我回家。”
“家?在何處?”桑邪面無表情的俯身,輕鬆的將安雅抱起,又問:“安眠多久?”
“我的體質最多半年,家在東面,我……”安雅真的累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幾天幾夜沒睡的人,碰到了枕頭一般,聽見桑邪的話,她便直接昏睡在桑邪的懷裡。
看着安雅這般模樣,桑邪“呲”的一聲笑了:“你這般,當真是看好我不會殺你。”
面朝東面,那白色聲音便消失在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