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城內,玄洛倚在牀頭,一直聽着姜尤與安雅的對話內容。姜尤掛了電話在原地站了幾秒,回過頭,就看見面無表情的身影。
“幹嘛這麼看我?”
玄洛移開目光,淡道:“我只是在擔心大人。”
“這蠱對你們沒有傷害,不用擔心。”
“並非如此。”玄洛沉了沉眉:“我擔心大人,並不是擔心這件事……”
這話姜尤聽不懂了,“那你擔心什麼?”
“直覺,我感覺沒這麼簡單。”玄洛想着唐宋的變化,還有這些事的前因後果,聲音沒有起伏道:“在大人的背後,應該還有一個人,在操控整個局面,起初我以爲是你們主上,因爲唐宋的關係,現在想想……可能並不是這麼簡單。”
姜尤頭微點,示意她在聽。
“我們忽略了幾個問題,而這些是蘇銘淵不可操控的問題。”玄洛擡眉,認真的看向姜尤。
“是什麼?”
“李斯的死。”
玄洛回憶在崑崙山古墓的發現,從屍體上的分析,安雅的判斷是對的。但畢竟她沒有親眼看過成爲殭屍的李斯,而李斯死之前,玄洛與其見過一面,因爲他的承諾還沒兌現,不然也不會有今天與蘇銘淵的合作了。
“丞相的死?”姜尤斂眉。
“或許,我們有今天並非是李斯一手促成。”玄洛自言自語的說着,擡眉看向姜尤直接跳開了問題,“姜尤,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姜尤:“……”
……
圓桌上圍着的三個人,安靜的吃着晚飯,心裡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樂文瑤一直很好奇這個“屍溫蠱”是什麼東西。畢竟她領教過姜尤的蠱,可以說讓她大開眼界,沒想到那些小小的蟲子,不僅讓人噁心,還讓人害怕。
一直忍着好奇心的樂文瑤,晚飯吃的都比平時少了一半,直到看見安雅和桑邪都放下了筷子,終於忍不住發問:“這到底是什麼蠱,和瘟疫有什麼關係?”
桑邪知道樂文瑤早就想問了,託着腮耐心的解釋道:“這屍溫蠱的存活率特別低,只能寄居在死了超過半個時辰,不超過一個時辰的屍體內才行。太早蠱卵還沒形成就死了,太晚根本沒辦法下蠱。”
樂文瑤聽見是在屍體上下蠱,已經起了層雞皮疙瘩了,不過還是抿着脣點了點頭,示意桑邪她在聽,也在慢慢消化。
“中此蠱的屍體……就好想如夢初醒一般,身體不僅溫暖,行動力和語言能力,都與往常一模一樣,不過每到午夜,必須要去潮溼陰冷的地方補充陰氣,第二天才能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
“就這樣?”樂文瑤聽着也不覺得有多厲害。
“生態平衡就好比易經裡所述的五行陰陽。”安雅接話道:“屍溫蠱的存在,會導致當地陰陽失調,當越多的人變成屍溫蠱的寄居者,陰氣就會越來越少,爲了生存最後只能自相殘殺。”
“寄居者?”樂文瑤腦補了西方的喪屍,一羣屍體在自相殘殺的場面,心裡不禁一抖,“好惡心。”
“是很噁心。”桑邪並不知道樂文瑤在腦補些什麼,對這三個字到沒有否認,“不過副作用是毀滅性的。”
“副作用?”樂文瑤想着靈雨的話,“委託人不是還活着……”話音沒落就突然打住,她可是親臨過那間靈界酒吧的人,那裡接的案子,真的是活着的人嗎?
桑邪看着樂文瑤一秒多變的表情,微笑道:“屍溫蠱的寄生時間爲兩個月,但是從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刻,委託人也不算是活人了。”
“嗯?”樂文瑤不懂了:“什麼意思?”
“屍溫蠱只是一開始的存活率很低,但是一旦存活,若不徹底清理,就好比一場瘟疫的起源點,一傳十,十傳百。”桑邪恢復表情,道。
“那……要怎麼傳播?”
“你忘記靈雨說的關係了嗎?”桑邪看着樂文瑤一臉天真,又立馬恍然的神情,挑眉道:“類似於……男女歡好。”
樂文瑤沒想到,這個妖女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心思開她玩笑,但一想到這個可憐的委託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一具屍體產生了愛情,又發生關係……
“那不是和你們……”樂文瑤說了一半,又覺得哪裡不對,打住了。
“屍溫蠱的存在,就好比長生方法中最僞劣的一種。”安雅接話道:“在古代就發生過這樣一場瘟疫,是當地大官的兒子,吃吃飯突然暴斃。因是家中獨子,父母皆不信自己兒子就這麼死去……趕忙叫下人去找大夫,就大家手忙腳亂時,門口有一人說有法子救他,不過要重金,要付出代價。”
“我怎麼覺得……”樂文瑤也單手託着下巴,一副看透真相的模樣,“說這句話的人就是兇手呢?”
安雅欣賞樂文瑤的聰慧,微笑着點了點頭:“不過當時救子心切,對方開出的所有條件,這家人都答應了。沒想到這個人真的讓他們兒子死而復生,也如願的拿了錢財離開。”
“後來呢?”
“後來……那個城,在半年後就成了瘟疫之城,空氣乾燥的不行,塵土飛揚,更沒下過一場雨。不到一年就被當時的皇帝下令焚城。”桑邪接過話,見樂文瑤目光驚訝的轉向她,繼續道:“這件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逃離的百姓與官府各說各的,不過行家一看便知,是屍溫蠱在作祟。而那個下蠱之人,沒兩年也被繩之於法,與那城的百姓一般下場,火刑。”
“我有些聽不懂,這麼大費周章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爲了散播瘟疫?”樂文瑤簡直不能想象,又有些好奇道:“妖女,你和神婆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桑邪恢復表情,玩笑道:“我與雅被幽冥追殺那麼多年,她用蠱的技術,就跟文瑤打遊戲一樣,說她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明明是用玩笑的語氣說出的話,樂文瑤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姜尤的能力她是見識過的,被這麼厲害的人一直追殺,到底哪裡好笑了?
“文瑤,莫要擔心。”安雅溫言道:“午夜時,我便與桑邪前去事發地看看究竟,就曉得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了。”
樂文瑤聽安雅這麼說,沒有反對的點點頭:“那我在這裡等你們,明天買好早飯等你們回來。”
桑邪眉梢微挑:“萬一文瑤賴牀,早飯豈不是沒的吃?還是我們去買早飯回來罷。”
雖然被桑邪這麼說樂文瑤面上是不滿的,但是聽見她一大早就回來,心裡卻是開心的,好像一眨眼她就會出現一樣。沒有接話,只輕“哼”了一聲,“不理你們,本小姐困了……”言落後轉身上樓了。
聽見關門聲的安雅直起身,道:“我來收拾,文瑤還是擔心你的,去哄哄。”
“我哄過了呀。”桑邪下意識接完話,又覺得哪裡不對,爲什麼一扯到感情,在這個女人面前就跟個永遠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那晚飯吃過了,那早飯也不要吃了。”安雅懶得理這個在感情上有長進,卻有限的女人,拿起碗筷走進廚房。
客廳內,只剩下一個莫名其妙又一臉無辜的桑邪。
臨近午夜,整個城市都逐漸安靜,一切白天不被留意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
安雅靜坐在牀沿,茶几上一直放着木質羅盤,聽着裡面轉動的聲音,擡手將其合上並拎起身邊的木劍,開門離開。
同時,樂文瑤的房門也被桑邪打開,沒等桑邪言語,安雅先道:“文瑤被你哄睡了?”
桑邪輕輕將門帶上,所問非所答:“要去哪裡,可有數了?”
“磁場的變化很微妙,不過具體可以確認三個地方,先去西面吧。”安雅言落後,先一步離開。
看着安雅的背影,桑邪真的懷疑這個女人其實是裝瞎!
房間裡平躺在大牀上的樂文瑤,聽見關門聲睜開了那雙清亮的眼睛,翻個身,盯着格子窗外朦朧的銀色弦月。
“希望神婆和妖女平安。”
要說不擔心,真的做不到。
z市的郊外要比s市荒涼的多,不過越是荒涼對於安雅而言,就是找對了地方。
“如果你是寄居者,你會找哪裡過這一晚呢?”安雅合上羅盤,提問道。
“我有潔癖,就算尋找陰冷潮溼的地方,也定會尋個最乾淨的。”桑邪說完,兩個人朝着一個方向看去,並且異口同聲:“上游!”
桑邪扶着安雅,快速朝着河岸上游走去,並在一處極爲隱蔽的地方落腳。
安雅手持羅盤,聽着指針異常的動靜,外加空氣裡瀰漫的潮溼。
“是這裡了。”
桑邪觀察着周圍,映着月光,水霧繚繞的溼地,不僅沒有寄居者的身影,倒讓她想起第一次與安雅捉鬼場面。
“雅,可還記得,你爹第一次帶我們去捉鬼時,發生了什麼嗎?”桑邪的目光一直落在安雅臉上,見她臉色微沉,脣角微微勾起,“現在我們身處的地方,與那時差不多,半月,溼地。”
安雅面無表情,道:“無端說此事作甚?”
桑邪看她一副不想提起這件事的樣子,特別是越往後,安雅越不想提起。
因爲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安雅害怕。
“我曉得,從小到大你都不曾認我當你表姐……”反正也在等人來,桑邪便一副聊家常的樣子,聊起了往事,“不過那時我也覺得,不配當你表姐。”
安雅:“……”
“因爲你總擺出一副之乎者也,什麼都懂,凡事皆爲天理的態度來,還真讓我有點討厭你。”
安雅斂眉:“你不喜讀書,還怪起我了?”
“是是是,喜好讀書固然是好,不過你也太不符合同齡人了,對待問題看的太淡,好像很早就一副佛者心,不覺得這樣很不真實嗎?”桑邪盯着天空的半月,意味深長道:“但是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你因爲捉鬼,蹲在樹蔭害怕的樣子,我才覺得你是真實活着的人……”
“休要再提此事!”安雅言落後,目光微移,擡手做了個靜音的手勢,“有聲音。”
桑邪斂着笑意,沒有再言,跟着安雅的動作俯身盯着前面那片溼地,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時。
原來一轉眼,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在銀色的月光下,幾個黑色身影從高閃身而落,分別在溼地最中間屈膝躺在地上,縮成了一個圈。
桑邪眉心微皺:“只有七個……”
“什麼?”安雅不明白桑邪爲什麼看見七個人,語氣中帶着幾分驚訝。
其實按時間來論,這數量確實不多。
桑邪輕咳了一聲,小聲道:“……是七個男人。”
這答案就連安雅也有些驚訝,也明白爲什麼至今纔有七個受害者了。
可是又覺得哪裡不對,是故意如此,還是……施蠱者另有別的目的?
“看來呀,我們這第一位寄居者的口味,並不是異性。”桑邪已經將手握住了白骨鞭,“不管怎麼樣,他們都不能活過今夜!”
月光下,一個白影閃過,她手握白骨鞭,面帶殺人前習慣的笑意,目光卻陰冷無比。
……
院子外的黑色鐵門,被修長的手指扣住了邊沿,輕輕拉開。
那身影站在院子中間,盯着二樓,脣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