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邊遙總算順利脫離了千連火山羣的範圍,雖然路途很不好走好走,但一路上也算是有驚無險。此刻,他背對着翻越過的最後一座死火山,靜靜地遙視遠方,心底一陣激動。面前所見不再是高矮不斷的山體和空曠的山谷,而是無垠的平原地。
正值黃昏時分,夕陽初落去,餘暉映照。天空的顏色,自東往西依次呈藍白黃漸紅,而地面則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蒼蒼茫茫。
夜色降臨後,邊遙在山腳下度過一夜,次日清早繼續往西趕路。大雪覆蓋的平原,沒有了起伏的山嶺,積雪的厚度也略略有些降低,行走起來比先前輕鬆了不少。大概每隔一個時辰,他都會奔跑半個鐘頭,這樣一來,每日能夠多行很多路。
往後的幾日裡天氣一直晴好,沒有遇到風雪或是陰天。大雪覆蓋的面積比邊遙預期的要寬廣很多,直到第六日上午,他才離開雪地,踏上久違的乾燥土地,壓抑許久的煩躁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他滿臉喜悅地往地上一坐,將溼透的鞋襪換去,又休息了半柱香的時間,最後食下幾枚靈果,將狀態調整到最佳,一路往西飛奔而去。
兩日後的深夜,寒冷的疾風呼嘯着從北方刮來,氣溫驟然下降。
早晨醒來,邊遙發現天空陰沉沉的,團團厚重的烏雲擠滿了天空,冷風颼颼掠過,有下雪的徵兆。
沒有太陽,也就等於失去了方向,但邊遙並沒有因此停住不前,而是決定憑靠昨日的記憶繼續趕路,他可不願留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等待天晴,那樣根本不知道要等多久。雖說可以進入睡夢狀態,以修煉的方式來打發時間,但他現在並沒有心思入夢修行。
“也許會下雪,也可能不會。”邊遙心想着開始加速奔跑,任凜冽的寒風在耳旁呼聲叫囂,,遠去的身影在無邊的荒草原地上變成了一個灰點。
臨近傍晚的時候,風意外地停了,可是天空依舊陰沉着。前方忽然出現一條未結冰的河流,有十多丈寬,自右斜方曲折流往左前方。邊遙心中一喜,據他以往的經驗,但凡有河流的地方,通常都會有一些普通人在沿岸或附近聚居。這些人絕大多數不具有修煉者的天賦,亦不願與修煉者共同生活在一起,不過他們的天性卻很良善,嚮往並樂於過平安而又樸素的生活。
邊遙順着河流而行,發現冬季裡的草木雖然大多早已枯去,但在河流附近的土地上,依然可見一些清新的綠色,不畏嚴寒的生物哪裡都會存在。
如此走了大約半個鐘頭,突然!邊遙隱約聽見一陣驚慌的叫喊聲,急忙扭頭張望,發現在斜前方不算太遠處有一個黑點,猜測聲音應該就是從那裡傳來。他未作絲毫猶豫,腳尖猛力一點,身形驟然竄出,極速往黑點所在的方向奔去。
千米之外,一名十歲左右的男童正手執木條胡亂揮舞着,口中不停發出嘶聲尖叫,聲音裡還帶着哭腔。在他旁邊不到三丈遠的地方,一頭強壯的雪狼正死死地咬住一隻肥羊的脖子,任隨它怎麼掙扎悽叫都不鬆口。
沒多一會,肥羊停止了掙扎,這時一方青色的大石塊低空飛來,正好砸中雪狼的身體。男孩的嘶聲在口中化爲烏有,他驚得目瞪口呆,烏黑的眼中流出幾分期許之色。
然而,就在雪狼發出一聲低嗚的同時,石塊莫名地又憑空消失,那隻雪狼並未如孩童預料的那樣倒地而亡,依舊瞪着陰森的雙眼,兇狠的目光從中直透而出。
倏然間,一陣急風吹襲而過,邊遙在男孩身旁停住了身形,滿面嬉笑道:“好一隻大肥羊!”
見到突然而至的邊遙,雪狼似乎察覺到了危險,慌忙鬆開口中所叼的羊,衝他發出一連串低沉的嗚咽聲,開始緩緩朝後倒退,並猛然轉身狂奔逃離。
“你……你是夢修者?”男孩扭頭呆呆地望着他,小臉上的表情激動不已,烏溜溜的眼睛直冒光。
“看來今晚有肉吃了!”邊遙放任雪狼逃走,並不去追趕。他側首看向小男孩,咧嘴嘿嘿一笑,問道:“你是不是住在這附近?”
男孩乖巧地點點頭,同時伸手指向河流的下游方向,“我們村子就那邊,一會就能到。”
“帶我去你們村,給你這個吃。”邊遙說着掏出一把紅彤彤的碧香果,笑呵呵地遞給男孩。
“靈果!我吃過兩次,有點甜。”小男孩喊叫着扔掉手中的木條,開心地伸出雙手接過碧香果,全部灌進口袋,而後又彎腰撿起木條,說道:“你先等等,我先將羊趕到一起。”
邊遙回以微笑,然後徑直走到死去的肥羊跟前,單手將其拎起並扛在肩上。沒多一會,男孩便將附近分散開的五隻羊趕攏起來,接着兩人一同往河流的下游方向行去。
淡淡暮色中,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前方一個小村莊進入了視野。當靠近村莊的時候,邊遙發現河流突然轉折出一道極其誇張弧形,將村莊內的房屋以半包圍的方式保護起來,假如不涉水的話,僅能從西北方向進入村中。
遠遠就聽見了狗叫。邊遙隨同小男孩趕着幾隻羊,繞了大半圈纔來到村口,就見一排木柵欄橫在眼前,這些木樁有一人多高。入口處有一扇大木門,此時正朝內敞開着,門口站立着兩隻黃狗,受到小男孩幾聲稚嫩的呼罵後,先後停止了叫喊,改爲搖頭擺尾。
村莊面積不大,卻種植着很多樹,只是在如今的季節裡,樹葉多是凋零殆盡。房屋大致呈環形排列,僅有二十多戶。這些房屋都是由木頭、樹枝和泥巴建成,全都是低矮的平土房。除此之外,每間屋子旁邊都搭建着幾個小窩棚,小村內到處都是雞鴨鵝的身影。
村內,一棵光禿禿的無名樹下,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正揮動着斧子砍木材,瞧見男孩後笑道:“土娃兒,膽子不小,又將羊趕出去吃草!”當他的目光移向肩頭扛着死羊的邊遙時,卻明顯愣了一下,“這……這是怎麼了?”
“木大叔,我遇到雪狼了,是這位夢修者大人將它嚇走的,他還給我靈果吃。”男孩興奮地說道,一邊輕輕揮動手中的木條。
聞言,中年男子臉上頓時露出恭敬之色,並衝邊遙點頭憨憨一笑,隨後繼續揮斧砍材。
一路上接連遇到好幾個人,男女老少紛紛與小男孩打招呼,當從男孩口中得知,與他一起進村的這位肩上扛羊的少年乃是夢修者時,這些村民臉上均憨笑着露出恭敬的神色。
不一會,男孩與邊遙先後在一間土屋前停住了腳步,那幾只羊亦不再需要人趕,自己朝羊棚慢慢走去。屋門口的木凳上坐着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身上穿着破舊而又幹淨的棉襖,正低首專心縫製一件撕壞的灰布棉衣。
“阿姐~~我回來了,羊被雪狼咬死了一隻。”男孩衝少女喊道,聲音裡倒是隱隱能夠聽出幾分難過的味道。
“我讓你不要把羊放出去,偏不聽話,”少女停下手中的針線,擡起頭一眼便瞧見了邊遙,不禁愣愣地說問道,“這是……?”
“阿姐,他可是一位夢修者大人!能夠變出一塊大石頭,有那麼大!”男孩說着張開雙臂做環抱狀。
邊遙臉色微微一紅,被人一口一個“夢修者大人”的叫,這事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也只有這種遠離喧囂的普通小村落,纔會將他這種低階夢修者當做不得了的稀罕人物。他將肩上的死羊往地上輕輕一放,訕訕地說道:“我從千連火山羣趕往皇城,因爲一些原因,現在不太確定所行的方向對不對,所以想找人問問。”
“皇城呀?那可是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爺爺應該清楚,但他腿腳不太靈便,請您進屋吧。”少女輕輕一笑,起身掀起門簾,當先走入屋內。
邊遙笑着跟了進去,小男孩則蹦蹦跳跳地隨在他後面。屋內點着一盞羊油燈,地面放着一隻火盆,裡面的木材正在噼啪燃燒,藉着油燈和盆火的光亮,可見牆角的地鋪上躺着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
“爺爺,這位夢修者大人前來問路,想知道去皇城的方向。”少女立在鋪前,低聲說道。
“皇城?哦……去皇城的方向我倒還能記得,三十幾年前曾經去過一次,來回總共用了八個多月的時間,還險些命喪途中。”老者開口喃喃好似自語,彷彿陷入了回憶,片刻後又看向邊遙,說道:“現在天色已晚,這位夢修大人還是在小村留一宿,等明日再走吧。”
聽到老者的一番話,邊遙心下倒也沒有覺得奇怪,普通人與修煉者不同,他們趕路絕大多數都是靠步行,不像修煉者可以長時間奔行。他欣然答應在此留宿,在少年心裡面,於有人煙的地方過夜,總比孤身露宿荒野要好。
來到屋外,邊遙動手將那隻死羊給剝了皮,開膛破肚,剁成一塊一塊的,留下其中一塊燒了一鍋羊肉湯,其他的則讓少女醃製起來。
當晚天色暗下之後,村內的其他居民亦先後來到屋內,給邊遙送來一些食物,而他又不好意思拒絕,便取出許多碧香果送給那些淳樸好客的村民以示感謝。
或許因爲外表看起來並無特別之處,這對姐弟倆雖然對邊遙抱有崇敬之意,卻也絲毫沒有敬而遠之的意思,反而不停央求他講一些外面的奇聞異事。邊遙畢竟也算是個單純而又童真未泯的孩子,他對普通人沒有絲毫看不起的意思,反倒覺得他們親切的很。
是夜,老者靜靜地躺在牀上,似睡非睡。而邊遙則與少女和男孩圍着火盆聊天,他興高采烈地爲他們講訴一些自己的經歷,姐弟倆時而目瞠口呆,時而咯咯大笑。
寒冷的夜色,溫暖的小村,歡笑聲不斷傳出。深夜的時候,北來的夜風忽然又起,而且越刮越猛,帶來森冷的寒意和漫天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