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梓鳴一邊打坐,一邊體驗深度入靜。
先虛化血肉與骨骼,僅存空殼,再將皮膚也化掉,整個人化爲空氣或靈氣,意識暢遊世間,彷彿與時間長河共存。
這讓他體會到了那種深邃、空靈與玄妙,一切事物看起來是那麼純粹與簡單,卻又暗含道韻。
一種明悟涌上心頭,他似乎開智了,能更快發現事物的本質。
空殼感開始變得想來就來,徹底虛無之感也時常能夠觸達。
堅持這種與天地相合的修行一年後,他將彩色魂氣凝結成了一個緊實的圓球,如同一顆璀璨明珠。
苦行僧般的修行,並非都是高效,冥冥中他感覺到,如果沒有新的功法,他已很難提升。
人腦終有極限,既然技巧暫時走到盡頭,在沒有指路明燈的情況下,唯有靜下來,打磨心境。
有一次,黃秀才一家要去山上的寺廟上香,爲應付野獸和盜匪的侵擾,強拽着他隨行。
在寺裡,聞着檀香,聽着佛音,看着虔誠的信徒,他便發現自己的彩色魂氣有更加圓潤醇厚之感。
主持亦說他與佛有緣,贈予不少經書,回去之後,金梓鳴有空便在河邊閱讀。
心經讓他明白,人所有的煩惱皆來自慾望之未達,他現在才二十多歲,不可能沒有慾望。
他依然可以樹立高遠的目標,只是當遇到煩惱時,暫時降低原來的訴求,爲自己建立一個更加容易實現的階段目標,就不必爲慾望之不達而煩惱;
而在實現之後,再逐步擡高目標,引領自己不斷向上。
武館有一個少年叫阿明,青梅竹馬的妹子不顧山盟海誓,改爲與一位新進秀才定親,讓他痛苦不堪,自暴自棄,還影響武館裡其他學員的練功。
老賀很惱火,想要動手收拾這個小傢伙,被金梓鳴所勸阻。他將少年叫到自己的房間,拿出紙和筆,說道:
“阿明,現在你給我寫出那位妹子的二十個缺點。”
“好吧,金師傅。”少年迫於他的淫威,勉強拿起筆,斟酌半天,才堪堪寫出四條:
“有時對我態度不好”、“我媽不太喜歡她”、“性格有些古怪,有時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不太會做菜”,然後小明便再也寫不出別的了。
金梓鳴啓發道:
“小明,你再想想,比如她對你父母是否孝順,她的愛好是否你有興趣,他對你練武的態度,如果你以後沒有穩定的收入,她會對你好嗎?”
阿明頓時腦洞大開,一下子羅列出將近三十個缺點。
金梓鳴拿起那張紙,滿意地看了看,然後將它摔在小明臉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既然這妞是這路貨色,你傻啊,還如此念念不忘?
你應該馬上請兄弟們出去喝酒,慶祝提前甩掉了這個一身都是毛病的小妞,祝賀你從此得以解脫,可以去找更好的姑娘。”
小明一愣,想想還真是這道理,趕忙道謝,興沖沖地拉人喝酒去了。
當你無法得到一個人或一件東西時,不妨把他想得一錢不值,這樣煩惱也就輕了,而且還能高高興興地奔向新前程,何樂而不爲?
金梓鳴除了繼續與人對弈,開始將更多的時間花在觀察凡人的日常生活上。
看他們的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甚至去體驗下層人民生活的艱辛,漸漸的,他的心態發生了一些變化。
一個冬季的深夜,他在河邊發完呆,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對穿着樸素的中年夫婦。
兩人興高采烈地挽着手,男的像是碼頭扛貨的工人,只聽他興奮說道:
“老婆,今天我運氣真好,一直都有活兒,總共賺了二十三文銅錢。”
女人似乎剛幫傭回來,也欣喜地迴應道:
“我今天也掙了十二文銅錢。”
“那我們現在就去東門,到王奶奶那家店,多烤幾根肉串,慶祝一下。”
“好,好,馬上去!”
寒夜中,雖冷風拂面,但這席簡單的對話卻暖心又感人。
金梓鳴佇立在黑暗中,心中先是感動,然後是寧靜與和諧,繼而有一道閃電劃過腦海,讓他豁然明悟:
原來人這一生,猶如爬山,有的人僅站在山腳,比如這對夫妻,但他們一樣可以知足與幸福;
有的人可以爬到山腰,轉頭看下方之人的平凡生活,對比之下亦能愉悅與滿足;
還有少數人,經過不懈奮鬥與努力,終於爬上山巔,看遠處的壯麗風景,看下方忙碌的芸芸衆生。
這是山腰和山腳之人無法領略的美好世界,是另外一種層級的幸福。
大家都可以隨遇而安,可以在不同的層面知足常樂,自己呢?
爬山纔剛剛開始,不妨把眼光放得高遠一些,多看看山巔之人,激發出更多向上進取的動能,或許自己亦有一覽衆山小的一天。
剛想透此節,便覺腦中轟鳴,原本就已打磨得圓滿的彩色氣珠完全凝實,它串在貫穿下丹田和百會的那根藍色管子上,歡暢地自發旋轉。
他在冥冥中頓悟,自己的元神晉升到三重初期,已可蔓延出接近七裡的距離,所過之處,一切都歷歷在目。
而比元神突破更讓他驚喜的是:他修出了上丹田!
“小蟲,你的末日到了。”金梓鳴嘴角微翹,露出邪異的笑容。
魂蟲似乎感受到一種極度的危險,它開始拼命掙扎,想要脫離金梓鳴的神識空間。
但這時的盾牌已經變形,化作了一個張開的蠶繭,猛然合上,將它包在其中。
金梓鳴用魂力幻化出一柄利刃,正要插進去,一刀結果這隻折磨自己數年的蠱蟲。
突然,他的神魂接收到一段信息,竟是那小蟲的求饒:
“你先別動手,我願意認你爲主,我來自血統高貴的魂蟲之族。
一次重創後喪失了大多數的記憶,流落到人間,幾經易手,才偶然被那個叫譚五的低階修士得到。
我未來一定可以重新變得強大,能給你帶來很大的幫助。”
“我不相信你,尤其你還在我的神魂中,太不安全。”
“不,我可以魂主的名義起誓,奉你爲主。
而且你現在實力已經高於我,可以設置一個神魂牢籠,將我囚禁在裡面,需要時,一個念頭就可以調我出來,輔助你的進攻。”
金梓鳴想了想,現在太弱小,多這樣一位幫手倒是不錯的選擇,可以先將它囚禁起來。
至於那個誓言,他不敢相信,還是等日後能徹底掌控這隻蟲子時,再放它出來害人。
只是眼下,管它有用沒用,讓這傢伙發個毒誓至少沒有壞處。
於是兩位死鬥多年的冤家,達成協議,得到和平,金梓鳴在神魂角落設置了一個牢籠,把蟲子扔了進去。
金梓鳴二十三歲了,身體更加健壯結實,眼神也更爲深邃,他知道,該離開悠塘城了。
經過最近三年的修煉,除了元神的晉升,修爲達到煉氣期大圓滿的巔峰層次,隨時可能突破至築基期。
刀法方面,人刀合一早已練成,但刀勢卻未能悟出。
“千層浪”已經練出三百二十八重浪,威力極大,說不定可以和築基後期甚至大圓滿修士一較高下。
距離三十歲還有六年多,由於不知道凌雲派的入門考覈時間,金梓鳴必須儘快完成築基,隨即趕往南風洲。
他把外家拳法和刀譜放在桌上,簡單修書一封,留給賀寧,便飄然離去。
金梓鳴先去了一箇中等城市,傳送至西金洲東北部的麒麟城,再由此傳送到北葵洲的朝鬆城,隨即改爲步行,朝南而去。
一路隨遇而安,帶着輕鬆愉悅的心情去遊覽與感悟,現階段他最需要的就是多看多悟。
他在城市裡品嚐美食與美酒,去坊市挑選喜好的東西,在小城體會寧靜與和諧,在田野看炊煙與蝴蝶飛舞,在湖邊看晨曦薄霧,在森林中獵取野獸,回憶當年在黑茫森林的生活。
心境的打磨讓他距離築基期僅剩一紙之隔,但要怎樣的契機才能將其捅破?
這一路上,金梓鳴去過不少的道觀和寺廟,看了很多典藏和經書,對於二者的大智慧,他發自內心的讚歎。
離開悠塘城一年多後,金梓鳴沿着一條碎石鋪成的山道,爬上一座無名山峰,發現山頂之上有一座小廟,名爲“玖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