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執着也是一種障!鄭拓聽了師父鐵巖真人的話後,將問題看得太過嚴重,以致心生膽怯,不敢越雷池一步,所有的事情居然都思謀好了纔敢去做。
如果一切都可以遇見的話,哪還有什麼驚喜可言?人的心神只有遇到意想不到的人或者物才最容易被觸動,才容易迸發出感悟來。
此後鄭拓開始率性而爲。他曾經爲了看到百年方能夠看到一次的三日同時出現的奇景,在觀看最好的地方一坐三年,結果最後爲了救治一個遭遇了瘟疫的村子,錯過了觀看奇景的機會。
也曾一時興起,爲了看遍人生百態,在鬧市區開了一間茶館,做了八年的茶館老闆,看人來人去,世事變遷。
也曾經爲了體驗一種從未經歷過的人生,拜師苦讀,一路披荊斬棘,用了二十年,從一介白身做到了一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卻在獲封相國的第二天,留書掛印而去。
………
鄭拓前後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將自己最想經歷的人生、最不想經歷的人生以及他感興趣的職業或者可能對他體悟大道有幫助的職業大體之上都做了一遍,儘管不可能所以想的都能夠做到,但是每一次做了他都盡力做好。
經歷種種之後,他發現很多人的人生都是不可以選擇的,雖然看起來一個念頭、一個選擇他就會走到了另一條路上去,但是實際上那些偶然其實都是必然,因爲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只因爲他是這個人,他纔會選擇這條路。如果換作另一個人,即便讓他面臨同樣的事情和同樣的遭遇,他也很可能走到另一條路上去,即便暫時他和別人的選擇一樣,後面他也會岔開。
其實人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其實並不重要,結果有時也不重要,只要他用了心了,用心面對了自己,用心面對了自己選擇的道路,當絕大多數人走到了道路的盡頭――死亡的時候,他的心就是坦然的。用心最重要,因爲用心了,就不會後悔!
一百多年的時間,鄭拓基本上沒有去修煉,因爲他做的事情跟修煉沒有絲毫的關係,如果他每天還要定時定點的修煉的話,他的體驗都是虛的,他過得還是修仙者的生活,他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沒有了意義。
這也許就是很多突破化神之後,下山歷練的修仙者,最後不但沒有體悟的到任何東西,最後反而將自己的心神弄的失去了對一切人或事產生感覺的根本原因。
修仙其實也是一種職業,這種職業卻是一種比較罕見和稀有的職業,而且還很容易讓從業者產生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果一個人一直保持這種心態的話,則必然會生出,我是蒼鷹,衆生是螻蟻的想法。一旦這種想法成爲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的時候,他恐怕就再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就像一個人面對着一窩螞蟻,儘管他有可能會因爲某些原因對它們產生了興趣,注意它們、觀察它們、乃至研究它們,但是無論他做什麼他都是以一個人的思維和觀念去面對另一個物種的。不管他是喜歡它們也罷,還是厭惡它們也罷,他終究不可能人真正地瞭解它們生活,就更別提感悟它們的人生了。
鄭拓認爲這纔是讓那些修仙者心神失去感觸一切人和事能力的罪魁禍首。一下山的時候,他也和其他的修仙者一樣,儘管去盡力體悟了,也用心做好了一切,但是他始終會每天抽出一定的時間用於修煉,而且從無間斷。
這種做法他原本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但是時間一長他就發現不對了,就是因爲每天都要修煉這件事情,它會時刻提醒着他,他所做的事情都是虛,都是假的,他就是一個修仙者。這種時時刻刻的提醒,讓根本無法融入了他要做的事情中,就更別提用心面對了。而做一件事,如果不用心的話,根本就做不好,也就更不要說要從所做得事情之中有所體悟了。
經過了數天的靜坐思考之後,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放棄修仙者的身份,真正融入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或者要經歷的人生之中去。決定下的不是很艱難,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但是真正放棄或者說忘掉修仙者的身份又是談何容易。特別是修仙者的標誌――修煉。他已經做了那麼長的時間了,他幾乎已經將它變成了一種本能,要讓他一下子放棄簡直是不可能的。
在逐漸放棄甚至忘記修煉的過程中,發現這也是一種體驗,而且還對他最有幫助的體驗。這個過程遠比他想象的要艱難很多,他原本以爲那些賭徒和煙客戒掉自己陋習的過程就是最艱難的事情了,因爲他曾經看見許多人是真心在戒除,但是他們卻無法取得好的效果。
可是當他準備放棄修煉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比戒賭戒菸苦難百倍,賭博和吸菸只是一種生活的體驗,而不是生活的全部,賭徒和煙客除了賭博和吸菸之外,他們的生活之中還有許多別的事情等着他們去做。
而作爲一個修仙者則是不同,修煉幾乎已經是他的生活的全部了,原本吃飯和睡覺都是一個人所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是隨着修爲他提高,這兩件事情也可以忽略不計,只要他修煉就可以了。
可以說一個修仙者如果將修煉剔除之外,他就已經沒有別的東西,如果不修煉,他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且不說放棄這種已經滲入了靈魂的事情有多麼的艱難,就是放棄後,用什麼東西來填補那片空白都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鄭拓一直花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才做放棄修煉,並用新的事情填補了生活的空白。但是就是這樣,修煉也想像賭癮和煙癮一樣時常會犯,特別是在對他所做的事情感到無聊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擺出修煉的架勢,讓自己遁入了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管的沉寂中。
一百多年過去了,鄭拓終於要回去了,自然了他領的幾個任務是無法交差了。不過在回去方式這件事情上,他原本準備直接飛回去的,但是略微考慮了一下,他還是決定走回去,用普通人的方式走回去,算是爲自己這一次的遊歷畫上一個還算圓滿的句點吧。
但是想用普通人的方式回去又是談何容易,他距離天工殿的距離差不多接近了兩萬裡,中間又隔着不知道多少險山惡水,要想靠着一步一步的走,實在不是艱辛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走了大約兩千裡之後,鄭拓突然從一座懸崖之上一躍而下,墜向了霧氣沉沉、不知道有多深的崖底,而且他還將眼睛閉上了,就像一個因爲想不開跳崖自盡的人。
過了不知道過長的時間,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已經飛翔在藍天白雲之下,就像一隻自由的鳥兒。他笑了,不過笑容略微帶了一絲苦澀,原來他自己一直都沒有徹底忘記修仙者的身份,否則也不會在墜崖的最後光頭,自己沖天而起,一飛沖天了。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一個人只要曾經經歷過某一種人和某一事情都必然會留下痕跡。其實它們都自己的財富,何必要強迫將它們忘記了,將它們放在自己心中就好,其實人的心是很大的,可以放下很多很多的東西。
那一刻鄭拓發現了自己的久未提升的心境修爲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提升了一個層次。自此他算是完成了這次遊歷的所有目標,心境也澄淨如夏日雨後的天空,再無一絲掛礙。
想通了一切之後,鄭拓已經不再執着用什麼樣的方式回到宗派了。只要心中明白了,用什麼方式用什麼方法都沒有任何問題,如果心不明白,用什麼方式,用什麼方法都是掛礙,都是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