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並沒有直接回答,“我問你一個問題,一個人沒有能力,沒有資本,被人輕視、嘲笑、看不起甚至欺凌,如果一旦知道自己天資卓越,身份高貴,那些欺負過他的人跟他相比簡直判若雲泥,而且他有信心也能力將那些人踩在腳下,你說他會怎麼?”
“老八,你是說天木老祖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心性大變的?”鄭拓皺了一下眉頭,“這不大可能啊,人的資質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沒有可能前後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啊?”
老八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小腦袋,“你這話的前提是人,如果天木不是人呢?”
“不是人?難道他是妖?這怎麼可能?作爲一個修仙大派的開創者不可能不與人交往,如果他是妖沒有可能不被認出來啊,一旦被認出來,我想那些修仙者絕對不可能讓一個異類和他們平起平坐的。”
“你說的不錯,但是一切的前提是,天木只是普通妖怪。然而天木是混沌初開時一顆靈種玄鬆的後代,玄鬆雖然不是什麼強大的靈種,但是它還是有一些天生神通的,其中最強大的一個神通就是對木系法術的操控,任何一種木系法術由它施展出來威力都要比一般人大上十倍,而且像一些金系火系對它有剋制作用的法術對它的剋制效果也很差。”
“老八,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既然天木老祖是先天靈種的後代,一開始稟賦不應該那麼差纔對?”
“老鄭,這是因爲你對遠古一些血脈的傳承瞭解不夠多。這麼說吧,這有些像你原來世界人身上的遺傳基因,有的是顯性的,有的是隱形的,有的小的時候看不出等到一定年齡才表現出來。而天木恰恰屬於第三種,這對那些遠古血脈來說叫做覺醒。天木覺醒後,獲得了祖先的兩個神通,一是木系法術操控,二是木系靈力親和,這兩種神通是絕配,兩兩相加,雖然不能如他的遠祖玄鬆那樣增幅十倍法術威力,但是增幅六七倍還是能夠輕鬆做到的。”
鄭拓的臉上還是有一絲疑惑沒有散去,“不對啊,天木老祖覺醒了神通後,是怎麼知道自己身份的?要知道混沌初開已經是太過久遠的年代,誰又能夠認出並告訴他的真實身份呢?”說着,鄭拓露出了一絲瞭然的神情,“我知道,一定是老八你告訴他的。對,一定是這樣。”
老八有些沒好氣地說:“老鄭,你就別亂猜了。我可沒有本事在天木這個不知道玄鬆多少代子孫的身上看出他的來歷。他的身份是他知道弄清楚的,因爲一些遠古血脈覺醒後,大多數覺醒的只是一些神通,但也有些幸運兒還可以繼承一部分祖先的記憶,天木就是從他繼承的記憶中知道自己身份的。其實這種現象在人身上也有,比如一個人從來沒有見過蛇,但是當第一看見蛇時就感覺到恐懼,按理說一個人在見到一樣東西后,在沒有對它產生認知前一般是不大會產生一種比較強烈的情緒,最好的例子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就是祖先的記憶在他身上的傳承,儘管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記憶傳承,但是祖先卻把他對這種天敵的認知烙印在後代的靈魂上,用你原來世界的說法是印刻在基因中。”
“啊!”說到這裡,老八大大地打了哈欠,“由於五臟之中就數腎臟之氣最難激發,老鄭,我原爲你要到明年各大門派舉行龍門大會時纔可能激發。但是你現在修習了天木宗秘傳的天柱樁,加之你一直修習五行拳打下的基礎,我預計你很可能在年前就激發成功,那麼我就要早作準備了。好了,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不叫我,這段時間我會很忙。”說着,飄到鄭拓的胸前就要爬回去。
“等等,”鄭拓按住了老八,“老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準備什麼?還有,如果這個老郭師傅醒來向我提出一些要求,我該怎麼答覆?”
“我不是答應過你,只要你在煉精期打好基礎,我保證不讓你的修煉速度慢下來嗎?你馬上就要激發腎臟之氣了,加上你在‘遺忘之角’服食那麼多靈藥,我想也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完成煉精。我現在要做的準備就是確保你以後的修煉速度你不降低,至於我要準備什麼,暫時保密。至於這個天木宗的後輩要是提出的要求不是太過分,你就看在我和他祖師的交情上幫他一把,不過決定權在你,你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強求。”說着,掙開了鄭拓的手掌,爬進了專門爲他準備的小口袋。
老八爬進他的胸前口袋後沒多一會,郭姓老者悠悠醒來,不說話,泥呆呆地發愣,半晌才擡起頭,有些遲鈍地看着鄭拓,“關小兄弟,他老人家已經走了?”
一刻前還是一個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老壽星模樣,現在卻盡顯老態,神情木然、反應遲鈍、臉色灰敗、目光渾濁……已然是一個風燭殘年,隨時都有可能被死神召喚的遲暮老人。老者身上的變化讓鄭拓暗暗地嘆了一口氣,真是歲月無情,世事無常!
“老人家,你還是叫做關小子吧。我聽的會舒服一些。”鄭拓輕輕將老人扶起,將老者身下的長毛熊的皮拿到石椅鋪好後,才扶着他坐下。
“不……不行,你是他老人家的朋友,我和你平輩論交已是不該,豈敢僭越!”老者顯得相當固執,鄭拓只好隨他。
接下來的時間,老者和鄭拓聊了很多,其實主要是老者在講,他只是負責聽。他講到了他童年時因爲看見一個修仙者飛過而萌生的修仙夢、講到了多姿多彩的童年、講到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隔壁女孩小蘭、講到了他執意去尋仙時女孩的眼淚、講到了遠離故土對家鄉的思念和對父母的愧疚、講到了每逢月圓時和女孩一起賞花時的快樂……
老人講了很多很多,不過讓鄭拓奇怪的是,他對自己如何修仙訪道以及修煉有成後的經歷則談的很少,似乎在他印象中最深刻的還是他出來修仙前關於童年、父母和隔壁女孩小蘭的記憶。
老者真的講了很多,當鄭拓扶着老者走出石屋時,夕陽已經沉了下去,只剩下一抹木材即將燃盡後的暗紅。
接下來的一頓時間,主要是鄭拓在操持整個仙客居的生意,老者衰老得太快,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老者已經不能自己行走了,眼睛也花了,連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了,而且健忘得厲害,經常質問服侍他的鄭拓是誰,爲什麼跑到他家裡來。
臘月二十八的晚上,鄭拓成功地激發了腎臟之氣,甚至憑藉雄厚的基礎和服食的靈藥一舉完成了許多修仙者在煉精階段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煉髓,一個每一個修仙者在煉精期都想完成卻幾乎不可能完成了的境界。因爲它需要很多條件,其中三個最爲關鍵:一是最上乘的煉精功法,如《五行歸元》中的五行拳,天木宗秘傳的天柱樁也可以勉強湊合;二是萬中無一的稟賦,這樣的稟賦一萬個修仙者也未必有一個;三是天材地寶的進補,而且需要數量很多。
完成了煉髓最明顯的作用有兩個:換血,生腦。換血則是將人體原有的血液逐步換掉,全面升級爲一種更爲高級的血液,這種血液不但具有原來血液的所有功能,而且這些功能還被十倍百倍的強化,此外還會具有很多神奇的功能,比如吊命,一個人受了再重的傷,只要飲一口這種血就可以不至於惡化,甚至還可能會好轉,比一些千年靈藥效果還好;還可以辟邪,一些鬼魂之類的陰邪之物不敢近身,如果被這種血液打中甚至會魂飛魄散。
至於生腦對修仙者來說則更爲重要,這個世界的人和鄭拓原來世界的人一樣,人體的各處細胞都可以再生,唯有人的腦細胞不行,隨着年齡的增長逐年死亡,修仙者雖然能夠減緩這一過程,卻無法避免,除非他已經得證大道。修仙者一般活得都很長,腦細胞死亡的速度雖慢,卻也會影響人的神智和記憶,所以有一些活得很久的修仙者會忘掉很多東西,甚至一般人最難忘記的童年和身世他們都會忘卻,其實事情並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他們已經獻身大道,不再掛礙塵世間的一切,實際情況是他們真的忘記了,而原因就是腦細胞的死亡。
而在煉精期完成煉髓的修仙者則完全沒有這種後遺症,因爲他們已經打破了身體上的某些桎梏,當然完成煉髓的好處自然不止如此,那需要修仙者慢慢去體會。
遇到了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鄭拓心中卻沒有一絲高興,老人死了。他完成煉髓去看他的時候,正好見到了他最後一面。老人雖然未能實現再看一次圓月的願望,但是走得卻很安詳,口中喃喃地念着,“小蘭,小蘭……”臉上的神情喜樂而平和,似乎他又一次和他青梅竹馬的小蘭在一起,在明亮而聖潔的圓月下賞那些嬌豔的花兒。鄭拓不知道得證大道後是怎樣的一種喜悅,也許和老人走時的心情差不多吧。
但是鄭拓不知道的是,在老人處於彌留之際,茶樓的上空正虛空站着兩個人,兩個尼姑,一個皺紋堆壘的老年尼姑,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尼姑。老尼姑看着中年尼姑,緩緩地說道:“了緣,塵起塵落,緣起緣滅,都是天定!你被困幾百年也該醒悟了吧?”
半晌,中年女尼擡起了頭,眼神如古井一般沉靜,向老尼姑打了一個稽首,一言不發。
老尼姑唸了一聲佛號,“塵歸塵,土歸土!癡兒,走吧!”說完帶着中年女尼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