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 顧司卓踏着一地枯葉,沐浴在盈盈月色之中,早就發覺旁邊枯樹林裡藏身了衆多看熱鬧之徒, 不過他自己到並不介意。
今夜是他天魔大人獲得至陰靈力的良辰佳景, 有些許個觀衆爲他見證這一時刻的來臨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細細的腳步聲傳來, 顧司卓藍眸往着聲音傳來的放心, 嘴角笑意帶上了絲絲魔性。
夜色清冷, 玄束緩步而來,踩碎了一地月光。
“不錯,時間剛好, ”顧司卓看了看月色,“本尊還以爲你會逃跑…”
玄束眼眸冰冷, 神色淡漠。
“也對, ”顧司卓輕笑着, “妄想逃避魔之契約是極度愚蠢的行爲,乖乖束手就擒纔是上策…”
“我不會逃避契約, ”玄束淡淡地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一決高下如何?”
“…一決高下?”顧司卓藍眸微閃,“你可知,自本尊誕世以來, 天地人三界唯一能與本尊動上手的, 便只有崑崙天帝東方旒旖。”
“我知道。”
“呵呵, 玄束啊, 你真以爲你有至陰靈力在身, 就能凌駕於天帝之上、打贏本尊?”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顧司卓眉梢終於現出一絲認真之色, 藍眸細細打量着玄束,“你即已知與本尊一較高下,無異於以卵擊石,爲何仍要爲之?”
夜風輕揚,吹亂了玄束的髮絲和淺白色衣襟,枯葉隨着月光翻旋,無由得,流瀉出一地蕭索。
“若今日比試你輸了,”玄束眼眸微盈,深邃中透着決絕,“我便要你以天魔之名立下誓言,今後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得傷害曉唯分毫。”
“…還是爲了女人,”顧司卓藍眸中透着不屑,“無怪乎世人皆軟弱。心中即裝滿了情情愛愛,又看不透萬丈紅塵,如此怎能與天下匹敵?”
“千萬年輪迴塵往,多少霸業繁華皆似天際流雲,轉瞬即散,”月光下,玄束的側臉有些冷清,“顧司卓,如此般癡迷於三界天下以及與天帝的勝負之分,看不透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冷冷得眯起了眼眸,顧司卓有些薄怒,“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本尊?”
“決一勝負吧,顧司卓,”玄束俊美容顏疏冷冰寒,眼眸略略掃過旁邊的枯樹林,“否則你那些追隨者們會以爲,如今的藍眸天魔,連天下也癡迷不起了。”
“…既然你一定要在死前自取其辱,本尊便成全你,”顧司卓周身泛起戾氣,藍眸絳深似血,“我倒想看看,你這身即將屬於我的力量,究竟能發揮到何等程度。”
夜風驟止,流月固凝。
顧司卓肆虐之戾氣與玄束清冷的寒意充斥在空氣間,就連十丈開外枯樹林中的兮葭都感受到了一陣陣壓迫。
忽得寒光一現,玄束承影劍快似驚鴻,襲向顧司卓。
腳尖點地側身閃過,顧司卓揮掌直擊玄束左肩;玄束虛晃身形,冰寒劍刃再次相迎。
兩人身影皆迅如閃電,交錯着承影劍光,須臾間就過了不下幾十招。
“能在本尊手下有來有往過得這許多招,你確實不錯,”顧司卓錯開承影劍鋒,稍稍後躍,“不過我不想再浪費時間,玄束,就到此爲止吧...”
黑色長髮在風中翻飛,顧司卓藍眸映出血色,手心聚起熒藍色魔光猛得拍向玄束,激盪出的餘波掀起了一地枯葉似潮。
玄束不避不閃,承影劍垂於身側,左手靈光盈閃,輕易便擋下了顧司卓看似兇狠的一擊。
“不可能…”顧司卓眉宇深深皺起,藍眸盡是猶疑。他看出玄束其實並未使出多強靈力,之所以能接下自己一擊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失力了。
“七月十五旭陽清照魔界,藍眸天魔三日內魔力盡失,”愈來愈濃的寒氣從玄束周身溢出,話語間字字冰霜,“你以爲這世上無人知此秘密?”
“……”顧司卓臉上神情有些凝重。
每年皆有幾日魔力盡失這件事,他從未當做絕密來對待,因爲即使不用魔力他也罕遇敵手。
然而自從靈王主管十殿後,認爲此事不利於天魔絕對權威的樹立,所以便每年爲他打造一枚魔珠隨身攜帶,彌補他的魔力。
顧司卓拿出懷中那顆透明晶瑩的珠子於月光下審視,手心稍一用力,那顆珠子就被寸寸捏碎,散在風中。
…果然,魔珠是假的,顧司卓眉心緊皺,定是有誰在曼姬將珠子交給他前調了包。
見此情形,枯樹林中的靈王心念電轉,“曼姬,你馬上回十殿…”
“是。”知事態嚴重,曼姬轉身即刻往十殿正閣趕去。
“靈王大人,要、要我做什麼嗎?”兮葭被玄束造成的冰寒影響,冷顫連連。
脫下外衣披在兮葭身上,靈王已經可以聽到枯樹林間其它看熱鬧的魔族噴嚏連連、倒抽冷氣之聲。
“你待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要去…”從腰間抽出一支青玉色洞簫,靈王滿是戒備,雖不知玄束接下來要做什麼,但他心間已被一股不好的預感緊緊縈繞。
“能在十殿中安插眼線、尋常人可做不到這一步,”顧司卓冷笑望着玄束,“你從何時起開始計劃的?”
“…無可奉告。”眼眸寒氣逼人,玄束手心靈光驅使着承影劍氣層層擴散,整片空地愈加如墜寒冬。
“雖然你有備而來,但是本尊也不是輕易就能打敗的…”顧司卓乾淨的容顏此刻早已被魔性佈滿,笑聲肆意疏狂,右手激起全身最後一絲熒藍色魔力,從空氣中拔出一柄銀月色長刀,在夜風中映出赤紅微光。
“上古神刃鳴鴻?”玄束眉宇不着痕跡地輕皺,“原來在你手中…”
“縱觀古今神兵利器,唯有這把與天下第一神劍軒轅相提並論的魔刀,才配得起本尊。”顧司卓手指輕撫刀身,反手便劈向玄束。
鳴鴻刀刃幾乎撕裂空間的魔氣赤紅掠過,玄束橫劍相迎、堪堪抵住,右手虎口被震得微微發麻。
空地正中,兩個身影再次快速得交織錯落,刀劍碰撞之聲不絕於耳,赤紅微光與冷寒劍氣交錯,三丈之內無物倖存。
過了不下百招,顧司卓明顯感覺到玄束至陰靈力發揮得愈加淋漓盡致,若不是鳴鴻刀在手,他無法使用魔力怕是早已敗在玄束劍下。
一陣快攻後,兩人各自躍開。
玄束此時寒氣盡數釋放,深邃如辰星般的眼眸如今冰霜一片,略略吸氣,他橫劍襲向顧司卓,夾雜着凜冽寒風,這一劍顯是用盡全力。
顧司卓也意識到此招玄束出盡全力,不敢怠慢,鳴鴻刀魔氣凝聚,直面相迎。
刀劍相交的巨響在半空中激盪,至陰靈力與鳴鴻刀的魔氣相互衝擊下全數散開,強勁波紋席捲四野。
這來勢兇猛力道直向枯樹林間衝來,靈王根本不及多想,手中青□□簫佈下結界,回身緊緊將兮葭護在懷中。
片刻後,這陣猛烈的衝擊過去。
兮葭從靈王懷中探出頭去,只見他們藏身的枯樹林全部倒向一側,隱匿其中的魔族們死傷過半。
遠處無妄海也被方纔強勁的衝擊波及,海浪拍打巖岸激起了丈許高的浪花。
空地正中,顧司卓接下玄束全力一擊,手腕亦是微微發麻。
喘了口氣,玄束冷寒之息再起,揮劍又是一招襲來。
如此這種兩半俱傷的打法,再一劍只怕鳴鴻刀就要和承影劍同歸於盡…顧司卓不打算犧牲鳴鴻刀給玄束陪葬,於是面對玄束寒劍,他側身後躍想要避開。
似是早就知道顧司卓會如此這般,玄束長劍迅速折轉,一招封住他的退路,跟着擡掌劈向他持刀的手腕。
電光火石間,顧司卓毫髮無傷得避開了玄束劍鋒,然而鳴鴻刀卻失手掉落,落在一地枯葉上,發出無望悲鳴。
至此,勝負既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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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苦院,木屋中。
子泉靜靜地守在曉唯身邊,遠處無妄海畔此起彼伏的光影明滅他都透過窗櫺看在眼底。
皓月逐漸越過中天,子夜已過,玄束怕是已經完成與天魔的契約了…
子泉伸手握住曉唯手心,絲絲溫暖次第傳來。
過不了多久,自己長久以來一心向往的希翼即將成爲現實,曉唯會從此忘記玄束,她的世界、她的記憶、乃至她的一切都只有自己,他終於可以獨佔曉唯,牢牢地將她綁在自己身邊,再不放手。
然而……
子泉清澈的眼眸多了一絲迷惑,爲何此刻他的心並未如想象般那麼快樂,眼前不停重放的,盡是玄束甘願被遺忘的背影。
“…子泉?”曉唯的聲音響起。
“你醒了,”子泉收起眼底的情緒,輕笑言語,“感覺如何?”
“…感覺頭暈,”曉唯扶着子泉在竹榻上坐好,“我是怎麼暈倒的?不會是撞了桌子或者撞了牆吧…”
“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沒事,”子泉遞了杯溫水給曉唯,“你還記得是怎麼來到魔界的嗎?”
“…當然記得,”曉唯望着子泉,“你這是在檢查我有沒有被撞地腦震盪?”
“只是以防萬一而已...”子泉揉了揉曉唯的髮絲。
“好吧,”曉唯笑着避開子泉的手,“是天帝大人和折丹用神力撕開了空間,送我和溟兒兩個來的。”
“只有你和溟兒兩個?”
“嗯。”
“沒有別人了?”
“沒有,”曉唯有些奇怪,“怎麼了?”
“…前世離瞀山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離瞀山?”曉唯有些驚訝亦有些開心地望着子泉,“你何時憶起前世的?”
子泉輕笑着拉起曉唯的手心,“走吧,回我的小樓去慢慢詳談。”
“…可是,”曉唯眼神望着房頂天窗,“屋頂才補好,這就不住了嗎?”
“屋頂?”子泉疑惑地擡頭。
曉唯眉間微顰,腦海忽得彌矇起來,恍惚間,似有那麼一個人,高高地躍上屋檐,用一把絕世神劍爲她敲敲打打一塊木板,陽光從他的側臉拂過,那種感覺,溫柔而雋永。
“曉唯?”
猛得回過神來,那一絲朦朧思緒伴着縷縷幽香瞬間消散,曉唯無言失笑,隨着子泉走出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