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唐風、韓江、馬卡羅夫三人再次面對這巨大的石壁時,全都茫然無措。
“我們怎麼又回到了這裡?”唐風的叫聲中帶着恐慌。
“我們難道在這甬道內轉了一個圈?”韓江也是一陣驚慌。
“不,這怎麼可能?”
“那就是甬道內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石壁?但……不像啊!”韓江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不可能是兩塊石壁,我們是朝着回去的方向走的,按理應該離那塊石壁越來越遠纔對!”唐風推斷道。
“可事實是我們又回到了這裡?!”
“你們注意到沒有,我們在這條甬道內看似是按一條直線前行,但這條甬道實際上卻是有弧度的。”馬卡羅夫忽然說道。
“嗯,我也注意到了。可我認爲這個弧度並不大,還不足以讓我們在裡面轉圈。”唐風用手電又照了照身後的寬大甬道。
“也許……也許我們的估計是錯誤的呢?”馬卡羅夫疑惑地說。
“您的意思,這個甬道的弧度大大超過了我們所看到的,以至於我們在裡面繞起了圈?”唐風反問馬卡羅夫。
馬卡羅夫道:“我只是懷疑這種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也應該可以看到我們來時的石梯,或者有條岔路纔對!”唐風反駁了老馬的推斷。
“所以我也沒法確定我們在這個甬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可不想被困死在這裡,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繼續找出路。”韓江無奈地說道。
三人只得又折返回去,向着石壁相反的方向前進。三人這次行走得異常緩慢,三隻手電筒幾乎照遍了整個洞壁,尋找着任何可能有用的蛛絲馬跡。
“千萬要注意甬道上有沒有洞口,那裡可能就是讓我們轉錯的岔路。”韓江提醒大家。
三個人加着一萬分的小心,艱難地在甬道內摸索,但是,一個多小時後,他們竟然又回到了甬道盡頭那面石壁前。
2
三個人又一次面對這面巨大的石壁時,都驚呆了,“這……”唐風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
“看來我們從進入昊王的右眼開始,就進到了一個巨大的迷宮中!”韓江嘴裡喃喃自語。
“不!而是從我們踏進賀蘭山那一刻起,就已經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神秘的客店,讓人迷失的樹林,芬妮的死,巨大的兀鷲,若隱若現的巨幅巖畫,還有那個神秘人留下的種種痕跡,再加上現在這個深山玄宮,所有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巨大迷宮,讓我們深陷其中。”唐風回想起了進山以來一幕幕的情景。
韓江和馬卡羅夫也陷入了沉思,“這一切難道都是昊王當年安排下的嗎?”巨大的恐懼籠罩着韓江,讓他也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我不相信這完全是幾百年前古人的安排,我們一定落入了一個圈套。”唐風突然說道。
“圈套?!”韓江和老馬都是一驚。雖然他們也想到了這一層,可當唐風說出“圈套”這個詞的時候,還是心裡一沉。
“想想看吧,爲什麼我們從大佛的右眼進來,就再看不見那個神秘人的標記?”
“爲什麼?”韓江和馬卡羅夫其實已經想到了答案。
“只有一種解釋,那個神秘人沒有進入這個迷宮,而他故意在大佛頭頂留下鉚釘,引誘我們進入這個迷宮!”
“這……這太不思議了。”馬卡羅夫道。
“是不可思議,但這就是事實。”唐風頓了一下,開始解釋起他的陰謀論,“我總覺得這次我們來賀蘭山,從一開始就被我們的老對手捷足先登了,這點從客店東屋的神秘人物,芬妮的死,到林子裡的三角形標記,還有大佛頭頂的鉚釘,就可以證明。”
“這些我也看出來了,所以才着急犯了錯。”韓江開始後悔自己貿然進入大佛的右眼。
“但是這次我們對手的行動,又與以往似乎有着很大的不同。”唐風又進一步解釋道,“首先,芬妮的死就很可疑。芬妮一向和史蒂芬形影不離,他的死很自然讓我們聯想到史蒂芬也來了,還有那個一直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斯捷奇金,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芬妮又爲何而死?”
“我原來認爲他們應該是一夥的。”韓江道。
“我之前也是這麼認爲的,但現在我卻覺得似乎並不這麼簡單。如果我們是被人騙進來的,也就是說我的那個陰謀論成立,那我們這個對手就太不簡單了。”
“你是說大佛右眼上的鉚釘是那個神秘人故意留下的?就是爲了引誘我們進來,然後將我們困死在這裡?”韓江驚道。
“要是這樣,那葉蓮娜和徐博士在外面也是凶多吉少?”馬卡羅夫不禁爲葉蓮娜擔起心來。
“還有以往史蒂芬給我們印象是有勇無謀,而這個神秘人似乎要高明許多,不但算在我們前面,而且我懷疑芬妮就是這個神秘人幹掉的!”唐風進一步推斷。
“芬妮是我們的對手,這神秘人殺了芬妮到底是在幫我們,還是要害我們?”韓江有些糊塗了。
“我一直以爲我們的對手遠不是簡單的一股勢力,他們很強大,而且很複雜。”唐風推斷道。
“可是我們的速度已經夠快的了,他們怎麼會在我們前面趕到這裡呢?就算我們內部有內鬼,他們的速度也不會這麼快!”韓江百思不得其解。
唐風思忖片刻,道:“也許問題還是出在那張藏寶圖上。”
“就是我們在客店裡見到的那張藏寶圖?”
“嗯,那張藏寶圖上的紅圈和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非常接近,因此我懷疑那個所謂的紅圈其實就是這兒——大佛的內部,只不過我們找錯了入口。”唐風忽然打開了思路,一切似乎都豁然開朗了。
“你這就誇張了,那張藏寶圖上沒多少信息,根本不能確定那個紅圈就是這兒。”
“如果東屋住的那個人和芬妮的死有關,你就不會這樣想了。單獨一張所謂的藏寶圖並不足爲奇,但是和芬妮的死,以及我們現在的遭遇聯繫在一起,還不夠清晰嗎?”唐風開始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只好壓低了聲音。
韓江沉吟下來,他也開始認同唐風的推斷,“看來我們從一開始就忽略了許多東西。”
“那張藏寶圖上一定還有被我們忽視的信息!”唐風道。
韓江一聽就想找他拍的那張照片,卻被唐風阻止了,“當初我們沒找出來,現在我們被困在這裡,找還有什麼用?”
是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三人精疲力竭,絕望地靠在了巖壁上……
3
……
一條漆黑深邃的甬道,馬卡羅夫舉着火把獨自在甬道中前行,他不知道這條甬道通向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來到這裡, 是來探尋失落的文明,還是爲了得到昊王的寶藏?
他就這樣不停地向前行進着,突然,前方閃出一個白色的幽靈,擋住了馬卡羅夫的去路!馬卡羅夫驚恐萬分,向後退了兩步,靠在石壁上,這才重新立定,馬卡羅夫重新打量對面這個白色的幽靈,嘴裡不禁喃喃喊出了“米沙?!”這個名字。
幽靈米沙看看馬卡羅夫,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對馬卡羅夫說道:“跟我來。”說罷,米沙轉身繼續向甬道深處走去,馬卡羅夫不知米沙何意,只見米沙步履輕盈,快步向幽深漆黑的甬道深處走去,馬卡羅夫只得在後緊緊追趕,可是米沙卻越來越快,馬卡羅夫用盡全力,仍無法跟上米沙的步伐,他想喊住米沙,但他張大了嘴,喉嚨裡卻發不出聲……終於,米沙在轉過一道彎後,不見了。
米沙永遠地消失在漆黑的甬道中,四周又恢復了平靜,馬卡羅夫停住腳步,靜靜地注視着周圍,這是甬道的盡頭,前面再沒有路了,四周盡是黑色的巖壁,“米沙呢?怎麼轉眼就不見了?”馬卡羅夫狐疑着來到甬道的盡頭,他用火把照亮了整面巖壁,他忽然發現甬道盡頭的巖壁上有些奇怪的線條,還有些許殘留的顏色,他湊近巖壁,在火把的照射下,馬卡羅夫猛地睜大了眼睛,他……他又看見了那個可怕的圖案……
“不!——不!”馬卡羅夫喊了一聲,驚醒過來,唐風和韓江趕忙扶起馬卡羅夫,“怎麼了?老馬!”兩人關切地詢問馬卡羅夫。
馬卡羅夫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剛纔竟然靠在巖壁上睡着了,“做了一個噩夢!”馬卡羅夫想使自己快速平靜下來,於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可是,當馬卡羅夫又回憶起夢中的情景時,他的心猛地被揪了起來。馬卡羅夫站起身,盯着周圍黑色的巖壁出神,唐風和韓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忽然,就見馬卡羅夫拿着手電,向後退了十餘步,然後轉過身,用手電筒照射面前的這面巨大的石壁。
“老馬,你在幹嘛?”韓江不解
“這塊石壁出現在了我的噩夢中。”馬卡羅夫聚精會神地看着眼前這面石壁,但是手電筒發出的光線還是太微弱了。
“石壁和你的噩夢有什麼關係?我看你肯定是累壞了……”韓江安慰馬卡羅夫。
“不!”馬卡羅夫打斷韓江的話,“你們難道不覺的這塊石壁有些奇怪嗎?”
“奇怪?是奇怪呀,硬生生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韓江沒好氣地說。
“我說的不是這個……”
“您是不是覺得這面石壁比周圍的巖壁要平整許多。”唐風看出了一些端倪。
“嗯,唐風你說得對,剛纔我們只顧找出路,沒有仔細看這面石壁……要是能有火把就……”馬卡羅夫說到這,忽然沒了聲音,唐風注意到就在一瞬間,馬卡羅夫的猛地睜大了雙眼。
4
“老馬,你發現了什麼?”唐風立即追問道。
“你們看,石壁上是不是有畫?”馬卡羅夫的聲音有些顫抖。
“有畫?”唐風和韓江同時將電筒對準了面前的石壁。
在三隻電筒的照射下,巨大的石壁上隱約現出了一些不規則的線條,唐風慢慢移動着手中的電筒,光線隨着線條移動,線條彎彎曲曲地在石壁上蜿蜒盤旋……
這是什麼?石壁上的線條究竟畫的是什麼?線條的長度遠遠超過了唐風的估計,難道這線條畫滿了整面石壁,如果這是一幅巖畫,那將是一幅多麼巨大的畫作!唐風心中預感到這又將是一個驚人的發現。
爲了看清楚石壁上的線條,唐風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又退出了十步,唐風才站住,韓江和馬卡羅夫也往後退,三人這時都瞪大了眼睛。
“是一幅巨型巖畫!”唐風叫出了聲。
“巖畫都是畫在崖壁上的,怎麼會出現在這麼幽深的洞中?”韓江也認出了面前這幅用赭紅色線條勾勒出的巨幅巖畫。
“在這麼深的洞中,作這麼巨幅的巖畫,恰恰說明這裡是重要的所在!”唐風推斷。
“也許是吧,可我還是沒看明白,這畫的是什麼?”韓江問。
“畫的像是一頭狼,狼身上立着一隻鷹,也許不是鷹,是兀鷲吧!”唐風看出了畫的內容。
“什麼?狼身上立一隻鷹?!”韓江馬上聯想到了黑衣人身上那個反覆出現的刺青。
“對!和我們對手身上的那個刺青圖案几乎一模一樣。”唐風也想到了那個刺青。
兩人說話間,馬卡羅夫一直沒有言語,唐風轉頭向馬卡羅夫看去時,發現馬卡羅夫怔怔地佇立在石壁前,眼中竟寫滿了恐懼,“老馬,你怎麼了?”
“怎……怎麼……會是這樣……”馬卡羅夫用俄語喃喃自語道。
“老馬,你是不是見過這個圖案?”韓江忽然想起了在石瀑洞中馬卡羅夫見到黑衣人身上刺青時的奇怪反應。
唐風也想起了馬卡羅夫見到黑衣人身上刺青時的反應,兩人都盯着馬卡羅夫,期待馬卡羅夫能給他們解開疑團,但馬卡羅夫卻沉默不語,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回憶。
韓江無奈,只得轉向唐風,“你看這巖畫是西夏的嗎?”
唐風走近石壁,伸出右手,輕輕觸摸到了那神秘的線條,剎那間,一陣奇怪的感覺襲遍唐風的全身,他本能地縮回了手,“很奇怪,按這幅巖畫的風格應該是西夏時期的,但巖畫表面的線條,卻不是我們之前看到的那種赭紅色。”
韓江也伸出手,摸了摸石壁上的線條,然後仔細觀瞧,“嗯,顏色好像要鮮豔一些,更接近於鮮紅色,但可能是年代久遠,也不是那麼鮮豔了。不過,西夏時就不會用這種顏色創作巖畫嗎?”
“不好說……”唐風繼續順着巖畫的線條往下看去,他的手指輕輕地觸摸在這些古老的線條上,突然,唐風的手指停止了移動,“你看這裡。”韓江順着唐風手指的地方,發現原本單一的線條在那裡出現了兩道線條。
“這怎麼了?”韓江不明白唐風的意思。
唐風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道:“這就解釋了我剛纔的疑問,你看線條在這突然變成了兩道,其實是畫了兩次,下面這道線條的顏色就是我們看到的赭紅色。”
韓江發現這裡果然出現了兩道線條,一條是赭紅色,另一條是鮮紅色,唐風又繼續解釋道:“赭紅色的線條更古老,應該是西夏時期畫的,而覆蓋在赭紅色線條上的鮮紅色線條,則是後人又用硃砂重新塗抹了一遍,所以才見到了這樣的一幅巖畫。”
“也就是說有人在西夏原畫的基礎上又畫了一遍。”
“準確地說,是又描了一遍。”
“這是什麼人乾的?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想不通,誰會這麼做呢?在這深山的洞窟中,似乎根本沒有必要。”唐風搖了搖頭。
5
二人研究了半天這幅讓馬卡羅夫恐懼的巖畫,回頭再看馬卡羅夫,似乎臉色好了一些,唐風走過去,問馬卡羅夫,“老馬,究竟怎麼了?爲什麼看到這幅巖畫會這麼緊張?”
馬卡羅夫緩緩走到巖畫近前,癱坐在地上,道:“韓江,你說得不錯,那次我在七色錦海的石瀑洞裡見到黑衣人身上出現這個圖案的刺青時,就感到驚詫;後來,葉蓮娜在彼得堡被擊斃的幾個黑衣人身上也看到了這樣的刺青,更讓我驚詫,這說明和我們對抗的這些人都來自於一個神秘的組織,這個組織以此圖案爲標誌,而且從在身上都刺上同樣的刺青看,這是個非常嚴密的組織。”
“嗯,我們在這個組織其他幾個人身上也發現了同樣的刺青,由此斷定,我們的對手確實是個很嚴密的組織。”韓江頓了一下,道:“可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看到這個刺青會如此驚恐?”
“因爲我曾經見過這個圖案的刺青,剛纔還在噩夢中夢見了這個可怕的圖案。”馬卡羅夫道。
“你見過?在這之前?!”
“對!在幾十年前。你們還記得我對你們提到的那次蒙古之行嗎?”
“當然,前進基地,布爾堅科……”馬卡羅夫的思緒又回到了戈壁灘上的前進基地,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奇怪的符號……
炎熱的夏季,一場沙塵暴過後,暴怒的戈壁灘重新安靜下來,空氣中還瀰漫着細小的塵土,馬卡羅夫推開基地的鐵門,吐了吐滿嘴的塵土。
“戈壁灘上的夏天和嚴冬一樣難熬!”身後響起了布爾堅科的聲音。
“是啊!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纔是頭?”
“忍耐,我們還需要忍耐。”布爾堅科說了一句不疼不癢的話之後,便朝基地外走去。
這個時候,馬卡羅夫只願呆在屋子裡,什麼也不做,但責任心還是促使他在基地裡巡視了一遍,查看了一番受損情況。
還好!沒什麼重要設備損壞,馬卡羅夫慢悠悠地朝基地外的幾個鐵皮房子走去,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來到基地後,又先後在基地外圍設了幾個鐵皮房子,作爲警戒值班用,有時也用於訓練;特別是在基地東面,布爾堅科搭起了好幾棟鐵皮房子,說是作爲訓練基地,馬卡羅夫也沒過問,甚至在訓練基地建成後,他都沒有去過幾次。
馬卡羅夫慢悠悠地踱到了東邊那幾棟新建的鐵皮屋外,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麼有興致頂着烈日來到這裡?這幾棟鐵皮屋外,不知何時還加裝了一圈鐵絲網,鐵絲網圍繞着幾棟鐵皮屋,只留了一道口子,方便進出。
馬卡羅夫走進了鐵絲網,他不禁冷笑了一聲,心說這裡也不安排崗哨,設這圈鐵絲網又有何用?
馬卡羅夫來到了一間較大的鐵皮屋前,他知道這是一間辦公室,布爾堅科常帶人在這兒訓練。突然,屋內傳來一聲慘叫,令馬卡羅夫不寒而慄, 他本能地掏出了手槍,緊張地來到門邊。
沒等馬卡羅夫推門,門突然開了,布爾堅科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剛纔怎麼回事?”馬卡羅夫問。
布爾堅科不自然地笑笑,“沒什麼,學員們再說一個小遊戲。”
“小遊戲?”馬卡羅夫疑惑地推門,走進屋,就見幾個學員**着上身,正按着另一個瘦弱的學員,爲首的李國文手裡正拿着一把最小號的軍用匕首,站在旁邊,而那個瘦弱的學員後頸處,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你們這是幹什麼?”馬卡羅夫見狀,厲聲質問道。
李國文顯然沒有心理準備,有些心虛,“不,沒……沒,我們只是在玩個小遊戲。”
馬卡羅夫剛想發作,布爾堅科在身後捅了一下他,馬卡羅夫不便發作,只好跟着布爾堅科走了出來。
回到基地,沒等馬卡羅夫開口,布爾堅科乾笑了兩聲,道:“你久在城裡座辦公室,不太瞭解下面的難處,要想訓練好這些人,不用點非常手段是不行的,我今天對他們狠一點,其實是爲了他們好,省得他們執行任務時,不頂用,那樣不但壞了我們的事,他們也要倒黴。”
“可你這樣做,經過上級批准了嗎?”
“別犯傻了,這種小事,上面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上面有上面的想法,下面有下面的辦法。”布爾堅科振振有詞。
馬卡羅夫也知道在克格勃內部有體罰的情況,這不是他能改變的,馬卡羅夫聽了布爾堅科的解釋,搖搖頭也只好作罷。
6
一週時間過去了,基地內一切正常,馬卡羅夫的生活仍然像往常一樣平淡無奇。這天,他覺得有些頭暈,便來到基地的醫務室,想找基地裡唯一的軍醫給開點藥。
走進醫務室,外屋沒人,於是,馬卡羅夫走進裡屋,這裡放着兩張牀,馬卡羅夫看見其中一張牀上躺着一個人,軍醫戴着口罩,正拿着剪刀和醫用鉗子給那人拆線。
馬卡羅夫和軍醫打了個招呼,就想到外屋去等,可他一轉身,卻發現躺在牀上那人竟是一週前被布爾堅科體罰的那個學員。
馬卡羅夫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軍醫給那人拆線,軍醫很快拆完了線,馬卡羅夫看見那人的後頸處紅腫高大,但讓馬卡羅夫驚詫的是,在那人紅腫的傷口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圖案,是一隻鷹立於狼身之上。難道這個圖案就是布爾堅科和李國文那天拿軍用匕首在這人身上留下的傑作?馬卡羅夫想到這,渾身不禁一顫。
馬卡羅夫正在詫異,突然門一開,李國文走了進來,兩人看到對方都是一怔,馬卡羅夫一把將李國文拉出了醫務室,厲聲質問他:“那學員身上的傷口是你的傑作?”
李國文傻笑了兩聲,“呵呵,算是吧。”
“你們就這麼對待他?”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懲罰而已。”
“小小的懲罰?你身上有嗎?”
李國文沒想到馬卡羅夫這麼問,愣了一下,“我……”
“這都是布爾堅科同志讓你們乾的?”馬卡羅夫追問道。
“嗯,是他的命令。”
“那你告訴我,那個圖案是什麼意思?”
“圖案?!”
“就是那個鷹,還有狼!”
“哦!那個圖案沒啥意思,是布爾堅科同志叫我那麼幹的,他說是一個古老部落的圖騰。”李國文很鎮定地說。
“古老部落?什麼部落?”
李國文搖搖頭,“我不知道,布爾堅科同志說是在基地附近的山谷中看到的。”
“哪條山谷?”馬卡羅夫頭腦中迅速搜索起附近的地形,但他卻想不出基地附近哪有什麼山谷。
“我也沒去過,所以不知道那條山谷的具體方位。不過,布爾堅科同志好像提到過那條山谷離基地挺遠,已經非常接近邊境了。”李國文回答得倒還乾脆。
馬卡羅夫內心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如果是刺青,爲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法呢?據我所知,現在刺青有很文明的方法。”
李國文聳聳肩,解釋道:“您知道,我們這兒條件簡陋,再說軍隊裡又不允許紋身,所以哪來專門的設備?還有就是……”
“還有什麼?”
“還有……”李國文支吾不語。
“快說!”馬卡羅夫有些惱怒。
“還有……您最好去問布爾堅科同志,我能說的已經都說了。”李國文忽然挺直了身體,十分堅定地對馬卡羅夫說道。
馬卡羅夫有些驚愕,沒想到面前這個中國人會這樣回答自己,馬卡羅夫只得衝李國文無奈地揮揮手,李國文對馬卡羅夫行了個軍禮,然後又走進醫務室,架走了那個學員。
7
馬卡羅夫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這纔想起來自己的正事,於是,又回到醫務室,拿完了藥,馬卡羅夫問軍醫,“剛纔那人的傷重嗎?”
“本來傷不算重,不過現在才送來,傷口化膿,再加上那人身體本來就不好,所以現在還不好說,要再觀察幾天,如果幾天後傷口還不能癒合,我建議將這人轉到伊爾庫茨克的醫院去治療。”
馬卡羅夫沒想到這麼嚴重,他猶豫了一下,才又問道:“你看到那個圖案了嗎?”
“圖案?嗯,看到了。”軍醫輕描淡寫地回答。
“那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我只管治病,那個圖案代表什麼,我可不知道。不過……”軍醫似乎想起了什麼,但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馬卡羅夫追問。
“不過這個圖案我曾經見過。”
“哦!”馬卡羅夫來了精神。
“以前有個學員也是這種情況,被擡來,請我處理,當時那人的情況比這人要慘,不但傷口發炎化膿,而且整個人都昏迷不醒,發着高燒。”軍醫回憶着。
“後來呢?那個學員怎麼樣了?”馬卡羅夫身爲基地司令,卻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不覺惱怒。
“後來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給那學員做了處理後,就再沒見過那人。”軍醫無能爲力地聳聳肩。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來這兒的學員只有一個編號,我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軍醫搖搖頭。
馬卡羅夫這纔想起來,在基地內部,學員之間,教官和學員之間只以編號稱呼,所以很多學員他若不去查檔案,也不知道那些學員叫什麼,就比如剛纔被李國文架走的那個學員,馬卡羅夫覺得眼熟,卻叫不上他的名字,這也是當初布爾堅科制定的紀律。
“那他的編號呢?你應該記得吧!”馬卡羅夫還不死心。
軍醫還是無能爲力地聳聳肩,“布爾堅科同志制定的紀律是學員來這裡看病不留病歷,所有處方都要經過他過目,所以我只管看病開藥,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知。”
“上次那個學員是什麼時候被擡來的?這你總該記得吧?”
軍醫翻着眼睛,想了一會兒,道:“大概是七、八個月前吧!”
看來從軍醫這是問不出什麼了,馬卡羅夫起身告辭。回到宿舍,不見布爾堅科,馬卡羅夫無力地躺在牀上,睡也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發呆,七、八個月前的那個學員?還有古老的部落圖騰?馬卡羅夫想着那個圖案,咀嚼着李國文的話……也許自己該做些什麼,想到這,馬卡羅夫蹭地從牀上蹦了起來。
馬卡羅夫來到布爾堅科的房間,本來這裡只是一間臥室,但因爲這間屋子比馬卡羅夫那間大一些,於是,這裡除了是布爾堅科的臥室外,還是整個基地的“機要室”,基地重要的檔案文件,備用的槍支彈藥都存放在這裡。
馬卡羅夫掃了一眼布爾堅科的房間,牀上的被單疊得整整齊齊,整個房間一塵不染,這是布爾堅科一貫的作風,即便在這異國他鄉,戈壁荒灘,布爾堅科依然保持着軍人的嚴謹。馬卡羅夫瞥了一眼書桌旁的大鐵皮櫃,這裡面存放着基地的重要檔案文件,還有備用的槍支彈藥,這個鐵皮櫃的鑰匙只有布爾堅科和自己有,平時馬卡羅夫很少打開這個鐵皮櫃,所以這鐵皮櫃基本上就是布爾堅科在負責。
馬卡羅夫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打開這個鐵皮櫃是什麼時候了,好像是一個月前,放進去了一份文件……
8
馬卡羅夫掏出自己的鑰匙,打開了鐵皮櫃。鐵皮櫃很大,佔據了整面牆,裡面分爲上、中、下三層,上層存放的是基地重要的檔案文件,中層和下層存放的則是備用槍支彈藥。
上層裡面還有一個小保險櫃,裡面存放的是基地的經費和賬本,馬卡羅夫又用另一把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上層的櫃子,裡面整齊地碼放着幾沓花花綠綠的鈔票,分別是盧布,美元,人民幣和蒙古貨幣圖格里克,這鬼地方沒有銀行,一切都得靠現金說話,馬卡羅夫剛來基地時,有段時間就擔心老鼠鑽進櫃子裡,把這些鈔票都給啃了,那就徹底歇菜了,不過後來他逐漸放下了心,因爲在這個鬼不長草的地方,他連一隻老鼠都沒看見。
馬卡羅夫一向對錢沒有什麼概念,基地的賬目也是布爾堅科一手管理的,馬卡羅夫大概看了一下存錢的櫃子,覺得錢還挺多,賬本也都在,就放下了心。
馬卡羅夫鎖上存錢的櫃子,又查看中層和下層櫃子裡的武器彈藥,除了基地裡的克格勃人員,學員們一律不配發武器,只有訓練時,才由教官來布爾堅科這裡領取武器和彈藥,這是當初他和布爾堅科一起定下的規矩。
一排AK—47突擊步槍整齊地擺放在下層櫃子中,馬卡羅夫清點了一下,一共二十七支,少了九支,他翻了一下登記簿,布爾堅科訓練學員,拿走了九支AK—47,還有彈藥一箱。馬卡羅夫又查看了中層,三十六支TT—33手槍,四支散彈槍,三支狙擊步槍,兩挺輕機槍,一挺重機槍,還有四支專門用來訓練特工的微型間諜手槍,都在櫃子裡,無一缺少,另有十二箱子彈,兩箱**,也都在櫃子裡。
馬卡羅夫的視線又回到了上層櫃子中,那裡面還有許多的檔案文件,馬卡羅夫找到了一盒檔案,取了出來,這是學員登記的表格,他在表格上查閱基地學員的情況。馬卡羅夫看着看着,突然,眼睛猛地睜大了,他發現在其中一個學員情況的備註欄裡赫然寫着:該學員在訓練中,企圖逃離基地,被當場擊斃。
馬卡羅夫認得出來,這是布爾堅科的筆跡。有學員企圖逃離基地,被擊斃!馬卡羅夫頭腦裡竟沒有印象,他極力回憶着,慢慢地,慢慢地……在馬卡羅夫的記憶深處似乎泛起了一點碎片,七、八個月前,布爾堅科似乎是曾對自己提到過,有個學員訓練時不按規定訓練,被同伴開槍打傷了。
當時,馬卡羅夫曾問過布爾堅科該如何處理,布爾堅科說由他負責處理,不用馬卡羅夫管,馬卡羅夫便沒再過問這事,布爾堅科後來還曾主動對馬卡羅夫提到,那個學員被送回伊爾庫茨克的醫院,然後就從基地除名了。
可是……可是這檔案裡的記載卻與布爾堅科所說的不一樣,被當場擊斃?!不,不可能,如果被當場擊斃,應該有人會報告我,雖然自己不太管事,但基地如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是不可能瞞過自己的。
按照布爾堅科的說法,那學員有不軌企圖,被他打傷,若是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應該知道啊?馬卡羅夫的目光在此聚焦到布爾堅科的筆跡上,他盯着布爾堅科後面的日期,正是七個多月前!再聯想到軍醫對自己提到的那個被擡來的學員,馬卡羅夫心頭疑雲重重,又從備註一欄往前看,身高,體重,此人的各項指標都登記在案,但卻唯獨缺了姓名一欄。 姓名之前的一欄是編號,此人的編號是:A711209。
9
“A711209號已經除名了。”馬卡羅夫正正在疑惑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布爾堅科渾厚的聲音。
馬卡羅夫渾身一震,忙轉身望去,布爾堅科左臂下抱着四支AK—47步槍,右臂下抱着五隻AK—47步槍,正滿頭大汗地站在屋門口。
“你……又去訓練了?”馬卡羅夫不知該說什麼。
布爾堅科倒很淡定,將九支AK—47依次放回到鐵皮櫃子中,然後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指着桌上的檔案說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這個。”
“既然你知道我要來找這個,不如我們就談談這個A711209號學員。”馬卡羅夫儘量使自己保持鎮定。
“沒什麼好說的,既然由我來負責訓練,那就得按我的方法來,誰也不能違反我制定的規矩,就是這樣。”布爾堅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爲什麼被降職委派到這兒來了!”馬卡羅夫盯着布爾堅科肩上的軍銜,若有所思。
布爾堅科聽馬卡羅夫這麼說,非但沒發怒,反而笑了笑,“請相信我,只有用我的方法訓練出來的學員,才能完成他們將要完成的任務,否則,他們什麼也不是。”
“那你能告訴我這個A711209號學員的下落嗎?你之前對我說有個學員受傷了,被送到伊爾庫茨克的醫院去了,然後除名了,但是我查遍整個檔案,所有學員當中,被除名的只有這一個人,而你在檔案中寫的是……”
“我寫的是該學員在訓練中,企圖逃離基地,被當場擊斃。”布爾堅科突然打斷了馬卡羅夫的話,斬釘截鐵地說。
馬卡羅夫怔了一下,“究竟哪個纔是實情呢?你能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告訴你,你纔是基地的司令嘛!”布爾堅科拿起這份檔案,看了看,然後嚴肅地說道:“馬卡羅夫同志,您應該明白,基地所發生的事,一切都以檔案的記載爲準。”
馬卡羅夫並不相信A711209號如檔案記載的那麼簡單,“不,我要知道的是實情,我想我有權知道實情。”馬卡羅夫提高了嗓音。
“好吧!讓我來告訴你。親愛的伊萬,你先冷靜一下。”布爾堅科見馬卡羅夫態度堅決,馬上緩和了氣氛。
“我可以冷靜,但如果我不知道實情,很難保證不將情況反應給總部,讓總部派人來調查這事。”馬卡羅夫也緩和了語氣,但話中卻帶着威脅。
布爾堅科苦笑了兩聲,拍拍馬卡羅夫的肩膀,道:“其實,您口中所謂的實情,您還是少知道一些比較好,像你這樣,之前一直在列寧格勒坐辦公室的,根本不瞭解我們這些在基層幹事的人。”
“也許我之前是不瞭解,不過我現在很有興趣瞭解一下您,特別是您的訓練手段。”馬卡羅夫咬住這事不鬆口。
布爾堅科無奈地聳聳肩,“好吧,我告訴你,這些學員可不像我們,他們頭腦中已經沒有國家,民族,榮譽這些概念,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他們訓練成一部機器,一部冷血無情,運算精密,又爲我們所用的機器,那麼,首先就要擊潰他們心中的心理防線,抹去他們過去的記憶。這些人雖然大都是亡命之徒,但心中還殘留着雜念,我需要通過一種方法來剔除他們心中的雜念。”
“就是在他們身上動刀?”
“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辦法。我有一整套的方法,讓這些學員們徹底忘記自己的過去,放棄自己的尊嚴,抹去他們的情感,只有當他們做當這一切後,才能成爲真正強大機器。”布爾堅科說到這,顯得很激動,他稍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又繼續說道:“至於這個A711209號,是這幫學員中最不聽話的一個,究其原因,就是我之前說的,他的頭腦中還殘留着許多雜念,他還想回到過去,他還想尋找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正常生活,我告誡過他,既然來到這裡,頭腦中就不要再想那麼多,執行我們的任務,是他唯一要做的事,可是A711209號並沒有聽從我的告誡,頭腦裡依舊充滿了不合時宜的雜念,所以我讓李國文他們教訓一下A711209號。”
馬卡羅夫從布爾堅科的話中已經嚼出了一些味道,“也就是說真實的情況既不是你對我說的誤傷送院,也不是檔案裡寫的企圖逃離,當場擊斃,而是被李國文他們折磨死了。”
“他們太不小心了,當然這事也不能怪李國文他們,因爲這是必要的手段。至於報告裡寫的‘企圖逃離,當場擊斃’,無疑是對上面最好的解釋。”
馬卡羅夫低頭沉思了片刻,“爲什麼檔案裡沒有A711209的姓名?”
“因爲這人不肯說,怎麼問都不肯說,所以我們至今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布爾堅科無奈地聳聳肩。
“那這樣的人,你爲什麼又要留在基地呢?”馬卡羅夫不解。
布爾堅科嘆了口氣,道:“因爲我以爲我能訓練好他,但結果我錯了,這傢伙確實骨頭很硬。”
“A711209號現在人呢?”
“已經處理了。被埋在了基地外。”
“埋在了什麼地方?”
“離基地很遠的一處山谷中,我和李國文去埋的。”
“我想去看看。”馬卡羅夫現在只想確定A711209號的生死。
“那處山谷離基地很遠,那傢伙死時的症狀很像瘟疫,所以我和李國文把他埋到了很遠的地方。”
“不管多遠,我都要去看一下,否則……我很難認同你的訓練方法。”馬卡羅夫話中帶話。布爾堅科剛要開口,馬卡羅夫又道:“不要說你不記得那地方了,我說了不管多遠,我都要去看一下,看過了,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布爾堅科無奈地撇撇嘴,“好吧,等有時間的時候我來安排。”
“對了!還有那個圖案?那個圖案代表什麼?你爲什麼要用那個圖案?”馬卡羅夫忽然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圖案。
“沒什麼,那只是一個古老部落的圖騰,我看見了,你用了那個圖案。”
“古老部落的圖騰?你在哪兒看見的?”
“就在基地附近,有機會我帶你去看。”
馬卡羅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兩人最終還是在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這次不太友好的談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