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司宮朗來通告白蕗耀的到來時, 咲緋正坐在後花園裡難得地有着好心情。只是當聽到這個消息時，她頓時勾起了一抹諷刺。
果然來了啊！
“殿下……”見咲緋陷入沉默，宮朗有點擔心怠慢了正在會客廳等待的純血種白蕗耀, 忍不住開口提醒。
“我知道了！”咲緋優雅地端起了一旁的紅茶, 抿了口, “讓他過來吧！”
“是！”宮朗恭敬地回過話後, 就退下了。
咲緋躺在躺椅上, 微微眯着眼，等待着即將到來的人。
不一會兒，一陣並不陌生的氣息夾雜着淡淡的麝香味由遠及近, 停留在她的身邊。
白蕗耀從在庭院門處就看見了一個嬌小的緋色身影，心中的悸動一直持續着。他知道, 咲緋素來不喜歡陽光。當看到午後陽光下的少女時, 他不由得怔了怔, 緩下了腳步。
雖然有着遮陽傘的一層阻攔，午後的陽光還是頑強地透過傘面, 餘光鋪撒在少女白皙的肌膚上。
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彷彿有些透明，粉嫩的櫻脣微微抿着，猜不出主人現下的情緒。精緻的五官暴露在空氣中，眉宇間淡淡的恬靜讓人不忍驚擾。
少年像是怕打破夢境般，站定在少女的身旁, 靜靜地看着她, 貪婪的視線交織在她的肌膚上。
有多久了呢？
每一次, 兩人相見時, 咲緋對他的態度不是冷漠, 就是譏諷，甚至是無視。
當看到如此恬美的睡夢人時, 白蕗耀有些恍惚。
“怎麼不出聲？”咲緋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一眼就看到了白蕗耀微微失神的俊顏，心裡不由得一陣輕笑。
彷彿驚醒般，白蕗耀露出了一抹溫柔的微笑，“咲咲沒睡下？”
“如果我睡着了，宮朗會讓你進來嗎？坐吧……”咲緋勾了勾脣角，緩緩地坐起身，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頭髮。
白蕗耀依言坐在了小桌對面的躺椅上，只是視線沒有任何的移動。
“怎麼……沒見到你的那位騎士呢？”
咲緋眨了眨眼，溫柔地一笑，“他有事回本家了！”
“是嗎……”當看到她臉上因爲別人而露出的笑容時，白蕗耀低下眼簾，掩去了銀眸深處的一抹悲哀。
“那麼，耀大人這回來是爲了什麼呢？”
聽到少女的問話，白蕗耀的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掩飾下去了。
“咲咲應該知道的吧！”
“哦？！”
“爲什麼……”
看着眼前笑容妖嬈的少女，他的心底有些苦澀，“爲什麼要解除，婚約……”
“呵呵……原來是這件事啊！”咲緋輕輕笑道，“當然是交易結束了啊！不用擔心白蕗家的面子問題，我是以你的名義向元老院發出的公告！”
“咲咲！！”
白蕗耀自是收到了咲緋的來信通知，但是沒有料到對方居然先一步在元老院上爲他們的婚約畫上了句號。
“爲什麼……爲什麼要那麼快！難道你就迫不及待想要擺脫我嗎？！”
“……”
從空氣中的躁動，咲緋知道對方的憤怒和不甘，但是她並不會因此改變自己的決定，也沒有義務。
“不……”咲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抿了口紅茶，“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和耀大人還有什麼需要繼續維持的！在耀大人身上，有太多的東西，是與我玖蘭咲緋對立的，不是嗎？”
“咲咲……”白蕗耀露出了一個苦笑，“你還真是……不再裝下去了嗎？”
“……”咲緋手上的動作一頓，低垂下眼簾，陷入了沉默。
空氣的流動，幻化成輕輕的微風，吹拂着兩人。
在兩人的身側，平靜的湖面宛如透明的鏡面，不起一絲漣漪。
白蕗耀仔細地觀察着咲緋的臉色，不願錯過一絲一毫。
良久，咲緋輕輕地嘆了口氣，“耀……這麼多年了，我們認識的時間，足以讓我瞭解你了吧……”
少年的身子猛地一僵，只因爲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對方如此柔和的語氣，如此的呼喚。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的身份！”
那個雪夜，出手相助的少年，白衣似雪，金髮銀眸，令人無法忽視。
“還記得，玖蘭樹裡跟你說過的話嗎？”
那個宴會，單膝跪落的少年，俊美無儔，優雅高貴，令人無法逃避。
“她說過，你不適合我……同樣的，我也不適合你……但是你還是執意向我求婚。那一次，那一夜開始，你就該清楚我們之間會有這麼一天的！”
“那麼奇蹟呢？”少年突然打斷了她的話，眼眸裡的深情和哀痛令人無法忽視，“她也說過，奇蹟出現的話，我們……”
“但是沒有出現呢！耀……”咲緋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看着手中的羽扇，“從一開始，你我的身份就註定了……奇蹟不會出現……”
…………………………
那一夜，少年向她低下了頭，執手的瞬間，一抹溫度傳遞。
“公主殿下……”
“我，白蕗耀，在衆人面前，向你許下一生的諾言……”
“我以白蕗家的名義起誓，在永無止盡的時間裡，愛你……”
“請你與我共度分享永恆的生命，永恆的時間……”
那一夜，緩緩擡頭的少年，朝她露出了純粹的溫柔和愛戀。
只是，只有那一夜。
…………………………
“耀……也該結束了吧！”咲緋擡起頭，看向他，腦海裡迴響着那場舞會上少年的起誓，嘴角流露出了一抹溫柔，“你應該知道的！”
那是一場她和他事先商定的，一齣戲劇，有她和他主導的。
但是咲緋不知道，事實上，那齣戲劇的主導者只有她。
少年，不過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真實地展露了自己。
只是，少年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白居然被對方認定了演出。
恍惚間，白蕗耀似乎看見了那一夜將手遞給自己的女孩，又是突然間，他明白了過來。
“是嗎……原來咲咲，一直都這麼認爲啊！”
白蕗耀自嘲地勾了勾脣角，俊美的面容的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言喻的神情。
時間彷彿靜止了般，對視的兩人不能言語，失了反應，但是心情各異。
良久，咲緋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是你讓人監視緋櫻颯的吧！”
“嗯……咲咲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嗎？”
“不……我只是想不到，緋櫻藏界那個老狐狸會跟你合作！”
“……”
咲緋看着他，陳述着自己知道的事實，“從一條麻遠讓緋櫻颯留在元老院時，我就覺得很奇怪！後來，當我得知他……是在元老院時，我就猜到這裡了！”
“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什麼……又或者說，你們白蕗家，白蕗更到底要什麼？名利、權利，我們玖蘭家都可以放棄，但是爲什麼，還要如此相逼呢？”
“這個世界上，血族已經足夠稀少了！人類憎惡，害怕我們，爲何我們血族還要如此的自相殘殺呢？難道，對你們而言，君王這個名義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們可以犧牲珍貴的貴族血族，犧牲信任，犧牲感情，犧牲誓言！”
咲緋確實是想不明白，只是一個位置居然掀起了那麼一場紛爭，幾乎令她無法抗衡。
白蕗耀搖了搖頭，“咲咲，如果我告訴你，我要的，只有你……你信嗎？”
“你做不到！”
“做得到！”少年有些激動，“只要咲咲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不，我們一起離開……逃離這場紛爭……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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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上那雙堅定期待的陰謀，咲緋感到心頭一陣悸動。
“咲咲……我們一起離開吧……”
少女靜靜地看着他，良久，她的視線逃離了。而少年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我不能……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我無法逃離……”
“……”
“耀，我一直都認爲婚約，只是一場交易！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意！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去考慮……”
第一次，少女覺得應該鄭重地拒絕他的心意。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一直沒有在意，纔會引發一些故事吧！
像是藍堂……像是支葵……像是……
事實上，她的身上，他的身上，都有各自的責任。
無法任性，無法天真，無論是她，還是他。
“我們還是照着以前說好的……只要塵埃落定之日，我們的婚約就解除。這樣，不是更好嗎？”
白蕗耀握緊了雙手，“你所謂的塵埃落定是什麼？”
咲緋眨了眨眼，吐出兩個字，“君王！”
明白這兩字所代表的意義，白蕗耀臉色微微一變，“是嗎？那麼現在已經足夠了嗎？”
“差不多了吧！鋪滿落子的棋盤上，勝負很快就要出現了吧！”
一瞬間，看到咲緋臉上的笑容時，白蕗耀想起了那個雪夜裡的身影。
一身血衣的她，宛如雪地裡的嗜血妖姬，宛如誘惑世人的墮落天使，宛如黑夜中的殺戮精靈。就那麼一眼，他就已經將心交了出去，只是無人接收。
“咲咲……那麼元老院呢！元老院是一個威脅吧！至少讓我……”白蕗耀同樣是想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出口提醒，又或是做最後的挽留。
“那種東西很快就會結束的！”咲緋的笑聲裡帶着淡淡的諷刺，但是顯然不是針對白蕗耀。
“……”白蕗耀感到心口有些沉悶，驀地，“咲咲，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
“哦？！怎麼說？”
“當初，我的條件是讓我有一次公平的機會！但是……”白蕗耀苦笑了一下，“但是，你的心卻一次都沒有向我坦誠過……這樣的交易，我不能接受！你想毀約嗎？”
“耀……我的敵人真的是君王……”
聞言，少年猛地睜大了雙眼。怔怔地看着緩緩起身的她。
咲緋靜靜地看着他，舒了口氣，“我累了……毀約的話，就毀約吧！”
言畢，不待迴應，她徑直離開，金色的髮絲夾雜着淡淡的幽香在他的眼前飄過。
“咲咲……”
“你會後悔的！”
“如果你不能戰勝你的君王的話，那麼你註定是屬於我的！”
望着少女離去的背影，少年握緊了雙手，彷彿許下誓言般。
“那就拭目以待吧！”
聽到他的話，咲緋勾起了脣角。
她不在意，誰會是她的敵人，誰又是未來的君王。
不過，她的敵人註定是君王！
………………………………………
“你是誰？！”
驀然回首，緋紅的眼眸裡一片沉靜。
面對少年的追問，金髮少女輕輕反問，“那麼，你又是誰呢？”
“……白蕗，白蕗耀！”
“白蕗……七大純血之一嗎？”
“……你呢？告訴我，你的名字……”
“很重要嗎？又或者說，這是我被你救的代價？”
“……就算是……這樣……”
“……好，我告訴你……”
“……”
少女靜靜地看着那個期待中的少年，勾起了脣角。
“記住了……我的名字，玖蘭咲緋……”
午夜夢迴，少女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眼前的一片黑暗讓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是現實，還是繼續的夢境。
她從來都不知道，一段故事，一段記憶，可以維持那麼長的時間，那麼長遠的執着。
無論是她，還是白蕗耀，都顯得有些過分執着了。
苦笑了一下，少女翻身，手輕輕地搭上了身旁的另一個空着的枕頭，再次閉上了雙眼。
吶……
千里……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