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瀰漫着死寂。
透過窗戶玻璃, 鏡面般的湖泊中靜靜地躺着一輪紅月。
月色的銀光傾灑而入,緊閉的窗戶隔絕了外界的空間。
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坐在窗臺上,倚着窗櫺, 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他靜靜地看着窗外, 眼神深邃, 沉寂。
………………………………
“你的名字?”
“支葵, 千里……”
“支葵?你是半純血?”
“……”
“這樣正好!我剛好餓了!願意嗎?”
“公主殿下, 我願意,爲你奉上我的鮮血……”
“既然如此,我接受——”
初次相識, 高傲如她,令人窒息的美麗讓他失了方寸。
欣喜於她向自己問話, 懊惱於自己的反應, 失落於她的最後一句話。
“我討厭別人懷着利用我的心思接近我, 所以,這次就算是一個教訓吧!”
“你, 會是身心都服從於我嗎?”
“是的,殿下……我願意,將我的全部都奉獻給殿下,侍奉殿下!”
“支葵……千里。你,願意成爲我的, 侍從嗎?”
“這是我的榮幸, 殿下——”
那一夜, 血宴上的一切歷歷在目, 宛如昨日。
純血公主的侍從, 與自己的初衷相違背,卻仍舊是竊喜着, 高興着。
他只希望可以留在她的身邊,無論是什麼身份。
“吶支葵……告訴我,你跟一翁在盤算着什麼呢?”
“你,在懷疑我,不是嗎?”
“不可以嗎?”
“……如果是殿下你的話,當然可以……”
“真是個藏不住心思的孩子……不過,也還真是不明白,爲什麼會是你…
她對他的存在抱着懷疑,輕蔑的敵視,令他總是揪心地難受着。
即便如此,他依舊堅定着自己的信念。
“殿下一直都在懷疑我吧!”
“因爲支葵家一直跟一條家保持了密切的聯繫,對吧!”
“可是殿下——我所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我想成爲殿下身邊的侍奉者,無論是什麼身份,我都願意!是侍從也好,是卑微的僕人也好,只要能夠得到殿下的認同,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也許有一點你猜對了!我和拓麻的關係,正如支葵家和一條家的關係一樣,很密切!所以,我的心也和拓麻的一樣——它的跳動,無時無刻不爲着殿下!”
“就算殿下不信的話,我還是會一直保持着這顆心的!”
面對她的懷疑,他總是坦然相對,只因爲她最討厭被欺瞞。
他願意將自己的心剖開,只爲她。
看着她眼底閃爍的流光,他的心跳躍地歡了,失了疼痛。
“我的殿下,請與我在這美麗的月光下共舞一曲吧……”
“如你所願……
那個月光下的相擁而舞,彷彿是一夜美麗的童話,令他難以忘懷。
即便第二天,他重新回落地面,那種天堂與地獄的差距,他仍舊甘之如飴。
“支葵……不要說我相信你……這裡,我看不見,所以我不敢……”
“如果殿下的信任那麼艱難的話,我也不需要!因爲這也是我一心的守護!”
第一次,她向他說出了過去,說出了曾經的痛苦和難受,令他心疼不已。
面對如此生動的她,面對褪去了平日僞裝的她,他守護的心只會更加堅定。
“支葵千里,在血族永恆的生命中,任由浸染一地的鮮紅。自起誓的那一天起,將你的生命交給我。在無盡的黑暗中,不背叛,可以嗎?
“我願意!”
“我願意,用血族永恆的生命去守護效忠在我面前的這位純血公主。”
“在無盡的時間裡,將一切奉獻給對方,不欺瞞,不背叛!”
“如有違背,身心俱焚,陷入永恆的黑暗中,無法救贖,無法解脫!”
“玖蘭咲緋,以我之名,奉上我的鮮血開啓玖蘭家的封印法陣——”
騎士誓約,伴隨着刻骨銘心的愛戀,帶着無比的疼惜,他看着懷中漸漸沉睡的她,卻是無比幸福。
他們的羈絆由此開始。
……………………………………
心臟已經不再疼痛了。
又或許說,早已麻木了。
他的公主,與他擦肩而過,宛如陌生人,初次見面。
臉上的表情已經是僵硬了,他默默地低下頭。
“殿下……”
少年低低的呼喚着,手漸漸收合,握緊。
手抵在自己的脣邊,張開口,牙齒緊緊地咬着手背,抑制着即將難以掩蓋的嗚咽。
“你就這麼沒用,只會躲在這裡嗎?”
一聲嘲弄的笑聲打破了房間的沉寂,但窗臺上的少年卻沒有任何反應。
“切!”憑空出現在房間內的男子,周身掩蓋在黑暗中,雙瞳裡帶着嘲諷和不屑,“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你,出去!”少年冷冷地回了一句,卻依舊沒有擡頭看他。
“爲什麼?”男子低笑一聲,悠然地走到房間的吧檯前,取過一瓶紅酒和水晶杯,兀自地,品了起來。“我說你啊,既然不甘心,爲什麼不去跟她說呢?以她的能力,要衝破玖蘭樞的封印,只需要一個契機。你的刺激,對她而言是最好的!爲什麼就……”
“夠了,玖蘭李土……”少年終於忍不住,猛地瞪向他。
水色的雙眸裡已然一片鮮紅,原本清朗的聲音此刻帶着一絲沙啞,“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以爲我不想奪回她嗎?你以爲我就那麼甘心嗎?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
少年憤怒地低吼着,到最後竟是成了喃喃自語,“殿下她……是要成爲女王的啊……我,我怎麼能,成爲她的絆腳石呢?我不能……做不到……我永遠也無法成爲玖蘭樞那樣的純血種,我沒辦法……沒有辦法幫助殿下……”
“……”看着自言自語着的少年,玖蘭李土心裡嘆了口氣,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水晶杯,“是她告訴你的嗎?”
“……”少年茫然地擡起頭,沒能反應過來。
玖蘭李土朝他走過去,俊美的面容漸漸暴露在月光中,異色的雙瞳裡帶着莫名的情緒。
“緋兒想成爲女王,想要玖蘭樞的力量,是她親口說的嗎?”
“……不,不是,但是……”
“那麼,你去問問她?”玖蘭李土打斷他的話,坐在了窗臺的另一側,突然傾身,伸出手,猝不及防地覆上他的雙眼,“支葵千里……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緋兒她真的認了你……我曾經想過,要把你毀了,把緋兒奪過來。但想來,你的身上,有我的血……罷了,這就足夠了……”
聞言,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震。
“你,是我玖蘭李土的兒子……雖然有點丟臉……但,”男子低下頭,隔着自己的手,吻上了自己的眼睛位置,“繼承我的意志和力量吧……”
說完,男子的手微微鬆開,慢慢地下滑。少年詫異的水眸出現在他視線中,他微微勾了勾嘴角。
手腕遞至少年的脣邊,男子平靜地看着少年,似乎無聲地鼓勵着。
“……”
少年怔怔地看了眼自己脣邊的手腕,又對上他的視線,似乎明白了什麼。
良久,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我還覺得丟臉呢……”
“呵呵……”
少年低下頭,張開口,尖銳的獠牙刺破了手腕的肌膚,鮮甜的血液進入了口中,順着喉嚨,進入了體內。
“支葵,千里……記住,好好問問緋兒……不要讓她只能在夢境中哭泣……”
“你的母親,很抱歉……”
“還有……跟我向緋兒說聲抱歉吧……沒能守住約定……”
“緋兒……不知會不會哭呢……”
“呵呵,肯定會罵我的吧……那個丫頭,一直都嘴硬心軟的……”
“支葵……,千里……好好守着她,替我……”
“真的,想再見一次……就一次……”
男子的身子慢慢地靠在了窗櫺上,異色的雙瞳裡漸漸失去了光彩,有些迷離,迷茫,無神。
頭微微側着,望向窗外的紅月,不由得勾起了脣角。
“結果……到最後,我還是與你爲敵啊……”
“悠、樹裡……”
……………………………………
支葵知道即便是一條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但他都可能會因爲擔憂和愧疚而給自己這麼一次機會,所以他必須利用這次機會,決不能失敗。
而就算玖蘭樞知道他會去見咲緋,但依着他的驕傲,加上之前那一戰,自己的完敗,絕對會放下警惕。
徑直推開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鏡子前,背對着自己的華服少女。
一身緋紅的禮服長及地,圓潤的雙肩,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散發着珍珠般的色澤。嬌小的身子,優雅的頸項,纖細的腰身,一一映入他的眼簾。那一頭金色的長髮被鬆鬆地挽起,一些散碎的髮絲垂在耳垂,卻襯得頸項肌膚的白皙更甚。
少女似乎是察覺了他的存在,猛地迴轉身。
緋紅的雙眸一下子對上了他的,只是那中間帶着淡淡的迷茫和疑惑。
“……”
支葵詫異她只是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心頭微微一悸動,他也沒有說話,唯恐打破這如夢境般的存在。
良久,少女的雙眸裡的迷茫慢慢散去,如同晨煙暮靄般慢慢褪去,恢復了一絲清明。她緩緩地低垂下眼簾,像是思考又像是回想。
支葵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着,彷彿在期待着什麼,又彷彿在害怕着什麼。如履薄冰的感覺,彷彿自己身處懸崖上的絲線上般。
片刻之後,她重新看向他,嘴角微微勾起……
“你,是支葵吧……支葵……千里?”
眼前的少年帶着複雜的眼神盯着自己,眼底的痛苦和哀求清晰易見,彷彿兩把利劍直直地刺入了她的心臟,令她心疼心驚。
“你……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只是,覺得熟悉……”
她低下頭,眼底有着一絲自己也不自知的心疼和擔憂。
“真的嗎?你真的完全忘記了嗎?”少年緩緩地走過來,在她的面前站定,手緩緩地伸出,扣住了她的下巴。
咲緋心一驚,卻是發現自己沒有任何生氣,被羞辱的感覺,只是柔順地,彷彿心底的潛意識般,她順着他的手,緩緩地擡起頭,迎上他的視線。
四目相觸時,心臟猛地一陣揪疼,疼痛彷彿是從骨骼深處,順着神經蔓延了全身。
“支葵……千里……”
“殿下,你不能忘記我……知道嗎?”
異瞳,少年雙眸裡妖冶的異瞳深深地映入了緋紅雙眸中,清晰。
咲緋怔怔地看着那雙眼睛,眼底起初的迷茫漸漸散去,緋紅的流光如同漩渦般在打着轉,一瞬間,流光溢彩。
“玖蘭咲緋,你怎麼能忘記呢……”
少年似乎是在跟她說着,又似乎像是喃喃自語,眼底的迷戀和溫柔滿滿地快要溢出般,令人沉淪其中。
“誰都可以,唯獨你……不可以……”
“你說過的……”
少年的手慢慢鬆開,緩緩下滑,順着白皙的肌膚,輕輕滑過頸項、鎖骨,最後停留在左胸口,輕柔地點着。
“咲咲……你說過的……這裡,有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