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萊斯長個子了。
這是他某天又被撞到後對比出來的。
“好好走路, 瞎跑什麼。”安琺訓了他幾句,扒開抱着他大腿不撒手的爪子。
斯特萊斯擡起小臉,略長的頭髮凌亂地遮住小半邊臉, 迷迷瞪瞪地盯了他三秒, 淚水大滴大滴地從臉頰滑落。
安琺無奈了, 蹲下身, 替他撩開頭髮, 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不該說你……做噩夢了?”
他順勢埋在安琺頸窩中, 搖了搖頭抽噎了聲。
安琺算了算日子,他走了大約有個把月了, 畢竟開闢新天地是項大工程, 需要他參與的也不少。
這幾年不分日夜地幾乎把源源不斷的書都看遍了, 那些古老的文字在來之前他能肯定的說不懂,可把書拿在手中時, 卻什麼都能看懂,他心說,這大概是沾了烏利爾的光。之後就被派去協助開闢新天地,安琺自嘲道,應該是新一輪拖延方法, 確實, 不夜城完全能拖住他。
小斯特萊斯這次哭的比以往都兇, 問他也只是搖頭。
這孩子這麼久了都沒改變什麼, 除了貌似更加粘人了。
安琺嘆了口氣, 抱着哭累了的小正太坐在鞦韆椅上,輕輕蕩着。
“烏利爾……”他睜着眼, 眼梢明顯帶着睏倦。
安琺伸出食指在他嘴邊阻了阻,溫和一笑,輕輕哼起了安魂歌。
陽臺的窗開着,輕風拂過,帶着微微的暖意。
小斯特萊斯終於沉沉睡着了。安琺給他紮了兩個包子頭後,也瞌上眼,不知疲倦了這麼多年,一下子閒下來也有些倦意。
“安琺。”
“別鬧。”臉上有些癢癢的,安琺伸手揮了揮,卻被人一把抓牢。
那人有些好笑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安琺平靜地睜眼,地方還是在原地,斯特萊斯卻不是小小一隻了。
“竟然在夢裡還能看到你。”安琺錯愕道。
斯特萊斯得寸進尺地探身上前,在他脣上親了親:“不願見到我?”
安琺默認:“不如小時候可愛。”
脣上一痛。斯特萊斯不滿地張嘴叼住他的下脣。
接着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狂風席捲般的吻落下。
被瘋狂而炙熱的氣息包圍,安琺短暫窒息了幾秒,很快注意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小斯特萊斯,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手上才聚起白光,斯特萊斯就已經退開,臉上掛着優雅的笑容,對他的行爲彷彿早有預料。
――他在試探我。
安琺緩緩放下手,臉上潮紅褪去,耳垂微微發燙。“你怎麼來了。”
“無論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因爲血契?”
斯特萊斯笑道:“你還記得?”
“既然來了。”安琺一指幼年血族道,“管好你自己。”
斯特萊斯挑眉:“你呢?迴天堂還是繼續去無薪照看不夜城。”
安琺站了起來,呼出一口氣,也不避着他:“去地獄。”
斯特萊斯有些驚訝:“我陪你去。”
“我……我也去,烏……利爾?”
安琺把小傢伙抱起來交到斯特萊斯手上,斯特萊斯接的猝不及防,看着小時候自己稚嫩的臉,一時楞怔。
“照顧好他。”
在一大一小兩隻斯特萊斯面面相噓時,安琺快步走了出去。
沒多久斯特萊斯很快跟上了他,也不知他是怎麼對小時候的自己說的,反正小傢伙並沒出現。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癖好。”他從後湊上前腦袋枕在安琺肩上,笑眯眯道。
“……”
安琺停下腳步,轉身與他對視。
“我猜的不對?趁我年紀小,給我蓄長髮……”斯特萊斯指指頭頂,意思在明顯不過,見安琺沒什麼表示,更沒什麼表情,斯特萊斯眨了眨眼笑道,“還別說,你不說話時,這身裝束還真能唬人。”
安琺心中翻了個白眼,不動聲色道:“你不回血族?”
“那地方有什麼好回的。”他嗤笑道,“連你都留不住。”
“除非――”
“我和你一起去。”安琺打斷道。
斯特萊斯漫不經心的臉上帶了幾分驚喜,不敢置信道:“你說真的?”
安琺略一思索,鄭重點頭:“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些事要辦。”
斯特萊斯嘴角上揚,眼裡卻沒了笑意,亮得有些滲人。“你怕我會壞事?”
安琺不語。
周遭的溫度越來越低,偶有路過兩個行人,也不敢多瞧,紛紛低頭匆匆而過。
“好,我不去。”斯特萊斯妥協了,“別讓自己受傷,不然……”
不然……還能怎樣?
斯特萊斯自嘲道,什麼時候竟連威脅的話都說不出了。
“斯特萊斯。”
“嗯?”
“你喜歡我嗎?”
“……”這一起一落的心情,他到底是想怎麼樣。
“你愛安琺嗎?”安琺垂下眼,彷彿對他的答案有種異常的執着。
斯特萊斯已經忘了多少年前纔有的這份悸動,緊張地手心冒汗,生怕自己聽錯了。
他很想給他一個擁抱然後吻遍他全身做到他哭着求饒來一遍遍告訴他那個唯一的答案。
此時卻只是剋制地把微微發顫的手背在身後,不着痕跡道:“你覺得呢?”
安琺搖搖頭:“我猜不到。”
斯特萊斯在他耳邊親了親。“我喜歡你。我愛你安琺。”
如果你願意聽,說多少遍都可以。
安琺一動不動,像極了他小時候在他耍賴時,安琺對他的那份縱容。
他越是縱容,斯特萊斯越是不安,對烏利爾,他遠遠沒有對待安琺時那份敢用強的信心,除了不該有的情感,更多的是敬畏。對待神明那種焚聖火頂禮敬拜的敬畏。他清楚的知道烏利爾和他之間的差距分隔兩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時隔萬年,事態變遷,這種差距幾乎不復存在,可也僅僅只是幾乎。
斯特萊斯稍微退開一些,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做這些的時候。
“那烏利爾呢?你愛他嗎?”
“那也是你啊。”斯特萊斯好笑地輕輕擡起他的下巴,想看清他的神情。
四目相對,斯特萊斯卻從他波瀾不驚的眼神中看清了,他的眸光如一灘死水。
“如果你只能選一個呢?”
“你怎麼了?”斯特萊斯微微皺眉。
安琺打掉他的手,呵了一聲,錯開一步,揮了揮手。
“我爲什麼要給你選擇的機會……”
“斯特萊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好,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是血族。現在我以熾天使的名義正式請你返回血族界。”
斯特萊斯一言不發,活像幼年做錯事挨訓的樣子。
――我有我必須獨自去完成的理由。安琺在心中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想說給誰聽。
許久,原地再也看不見安琺的身影,斯特萊斯這才閉上眼,如同溺了水般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喘氣。
他總有辦法輕易擺佈他的情緒,瓦解他所有防禦,再狠狠將他擊潰,一句話將他那麼多年的努力打回原形,將現實解刨後鮮血淋漓地扔在他面前。
第二次了。
安琺。
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