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上了年紀的生物互相賭氣是非常可怕的。或者說, 是安琺單方面的賭氣。斯特萊斯並不像表面上表現的那麼閒，尤其是知道安琺在騙他之後，乾脆什麼都不告訴他, 甚至禁足, 連出門透透氣都要經過他的批准。
安琺對着窗外一堆黑壓壓飛過巡邏的蝙蝠三百七十二次嘆氣。
如果凡多在就好了。
想起凡多, 免不了又是一陣長吁短嘆。總結了一下, 大概就是閒的。
太閒了！
啊——
……
斯特萊斯個傻逼！
虧烏利爾還含辛茹苦把他養大, 簡直忘恩負義！
安琺在毛毯上打了個滾，你說形象？那是什麼？能吃嗎？
——狼心狗肺！
打滾，軲轆軲轆——
——引狼入室！
繼續打滾, 軲轆軲轆——
——恩將仇報！
軲轆軲轆——
——世事難料！
……
——農夫與蛇！
口亨！
或許是滾得太遠，後腦枕到一塊凸起的硬物, 安琺摸索着從毛毯下拎出一本半面蒙灰的書。硬質書殼厚厚的果裝着大段大段的注水章節, 實際上沒什麼內容的紙張。安琺翻着看了看, 內容有點眼熟。
不僅內容眼熟，連帶着注水章節也是。
咦？
從翻閱的新舊程度來看, 應該是某段時間常常翻閱的。
斯特萊斯還看這種書？
這書寫什麼來着……
視線猛然頓住。指尖劃過四個大字，天使契約。
安琺想起在某次回去見到斯特萊斯一身傷後，再出去時小斯特萊斯就抱着他又哭又鬧的死活不撒手，他確實隨手教了他一種契約。
不過他當時只是想給斯特萊斯找點事做，覺得憑着他自己琢磨不可能實現。
沒想過後來會自食其果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不對, 如果僅是天使契約, 那現在斯特萊斯應該早就不存在了, 他心口的疤大概就是證明。可他現在還好好的, 安琺翻了幾頁, 沒有被撕過的痕跡，那麼……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還有第二冊。
安琺爬起來, 直奔書房而去。多少年了，知識依然是人……天使進步的本源！
等等，書房在哪兒？
一臉懵逼.jpg
安琺樓上樓下跑了個遍，半點書房的影子都沒見到，不死心地繼續翻，古堡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找到書房，連密室都沒有。
密室一般會在哪兒？安琺又回到發現那本書的地方，在四周敲了幾下。一側牆壁中空，果然有貓膩。推開兩塊木板就見一個僅夠一人入內的側門，室內擺着一個小型傳送陣法，地上隨意堆着一堆晶石。安琺頗爲鬱悶，除了這什麼都沒見到，小型傳送陣一般傳送不遠，使用傳送陣估計還是會在古堡內，所以斯特萊斯是懶得走路？
安琺想了想，撿起兩塊晶石擺入陣眼。催動陣法，邊緣泛起一層白光，下一秒白光大亮，安琺閉了閉眼，接着就出現在了一直遍尋不見的書房……或者說，書閣。
大量的書架整齊羅列，滿滿當當的書籍幾乎擺滿了所有書架。
安琺上前，取了一本，才翻幾頁，幾乎在同一時間認出這是他看過的書。安琺擡頭，不止一兩本，這些書架上的全是。
從前那些書籍他基本是看完就丟，雜亂的堆在一塊，好在施了陣法的空間足夠。
後來他走了，也就再沒去關注過這些，沒想到竟全被斯特萊斯搬到了這兒。
一邊的桌椅上擺了零零碎碎幾件小擺件，有一些安琺還有印象，有一些大概是新增的，安琺伸手在一個造型醜陋的陶瓷娃娃上頓了頓，還是沒有拿起。
他陪小斯特萊斯的時間不少，也算不上多。那天他翻閱到陶瓷的書時，躍躍欲試地帶着斯特萊斯找了家陶瓷製作店嘗試着自己捏了個，然而沒掌控好力道，成就了兩個失敗品，斯特萊斯卻捏了兩個娃娃，醜的讓他辨認了好一會兒纔看出原來那是娃娃。安琺笑兩人都沒這方面的天賦，摸着他的頭說，這個可以留着，當個紀念。
於是留到了萬年後的現在。
看到哪怕是自己沒重視過的東西都被能斯特萊斯珍視，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麼心情來面對這一切了。
他從沒去問過斯特萊斯想要什麼，甚至在不瞭解的情況下，勸過他回血族。一次次地離開，從未考慮過失去依仗的幼年血族會不會遇到危險。
斯特萊斯也不解釋，只求他別走。
安琺嘆了口氣，將書放回原位。他彷彿忘了來幹什麼般，不再多留戀一眼，踏出書閣。
算了。沒必要解除契約。
仔細地合上門，安琺在門外站了會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轉身見斯特萊斯站在另一頭，神色不明地看着他。見他終於看過來，展開個笑顏。
“你都看到了？”
安琺點點頭：“嗯。”
斯特萊斯眸光暗了一瞬，轉瞬即逝。他率先轉過身：“走吧。”
“斯特萊斯……”
“別說。”斯特萊斯打斷道，“什麼都別說。”
安琺快步追上他，好笑地擋在他面前。
“你先聽我說。”
“我不同意解除契約，也不會放你走。”斯特拉斯說完繞道就走。
“……”
安琺手臂一伸撐在撐在牆壁上，完全阻隔他的去路。盯着他的眼睛認真道：“還記得我問過你的問題嗎？”
見斯特萊斯一臉不明的樣子，安琺提醒道：“我和烏利爾你選誰？”
“你……”
這下輪到安琺打斷他了。“你先聽我說。”
“自從開始瞭解自己的那天，我就一直很奇怪烏利爾和安琺完全是兩個人格，爲什麼會共存，後來看到了一切，我能感受的到，他的心只有和你在一起時纔是暖的。他對你……也不是沒有情感。我總在想，會不會有一天烏利爾就回來了。”
安琺低頭笑了一聲，繼而擡頭道，“而安琺這個人，或許一開始就該不存在。哪怕消失，也不會有人記得。”
他從斯特萊斯眼裡看到了不可置信。
“所以我想問你要一個答案。是不是我都沒關係。”
斯特萊斯皺眉：“你想做什麼？”
“我想，如果你選擇了烏利爾，那就磨滅一個人格，讓他回來。”
“不行！”
“如果你選了我。”安琺笑說，“那就更要讓烏利爾回來了。說實話，我那時對你沒什麼好感。”
“你……”
斯特萊斯眼中眼神過於複雜，安琺一時沒看透。他伸出食指豎在脣邊道：“你聽我說，別插嘴。”
“……”斯特萊斯眨了眨眼。
“再後來，我給過你機會，很快我就能習慣烏利爾的習性作風，再過幾百年我就會忘了安琺這個身份，忘了他曾經存在過，烏利爾還會是原來那個烏利爾。”
“直到看到那一切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但我現在反悔了。”安琺收了手，直視着斯特萊斯的雙眼，“我其實沒有犧牲自我來成全他人的品德，並深深懼怕着，這種毫無意義的消失。”
“現在我想鄭重告訴你。”
“安琺就是安琺。烏利爾已經消失了。無論你接受不接受，他都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