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棟考校完蔡光庭的功課。覺得分外滿意,仍然冷着臉嚴厲地囑咐:“俗話說錢米長人的志氣,兒女長人的威風。雖則我們這種人家不缺這些,但我也到了看子敬父的時候!你運氣好,童試剛過就趕上鄉試,不用再苦熬三年。你下去後要刻苦讀書,沒事少出去逛,全力備考八月鄉試,不要讓我丟臉!”這幾個兒子中,讀書最有天賦的是蔡光庭,又是嫡長子,他難免對蔡光庭抱了很大的希望。
蔡光庭恭恭敬敬的應了:“爹爹放心,兒子一定不負所望。”
明菲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聽着陳氏講解繡技,一邊擔心蔡光庭壓力過大,反而壓垮了他自己。她太瞭解蔡光庭的那種壓力,他一直認爲只有讀好了書,考取了功名,才能護住她和明玉。
不知是不是因爲蔡光庭的功課好,蔡國棟心情也不錯,破天荒的給明菲和明玉姐妹倆講了一段前朝奇女烈女的故事,又叮囑姐妹二人要團結上進:“將來不管你們去了何處。你們都要記得你們是蔡家的女兒,蔡家的榮光就是你們的榮光,沒有蔡家就沒有你們!”
陳氏嗔道:“老爺,孩子們還小,和她們說這個做什麼?”
蔡國棟嘆道:“不小了,有些道理再不教將來大了就遲了。”他是又想起了明姿。明姿一直都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女兒,從前他只當明姿驕傲,愛使小性子,卻沒想到竟然這樣的爭強鬥狠,不顧大局,甚至不顧姐妹之情。
明菲見他情緒突然低落下來,便試探地道:“爹爹是想起四妹了吧?”
蔡國棟沒有說話。陳氏的眼睛電光一樣地掃了過來,不等明菲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她就笑道:“老爺莫要擔心,妾身相信明姿經過這次的事情一定會懂事許多。您要是擔心她,就去看看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蔡國棟笑了一笑,果真起身道:“我去看看她。”疼了那麼多年,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他早就想去看了,但又覺得抹不下面子,陳氏這個提議可算是說到他心坎上了。
“老爺去了有什麼話記得一定要好好的說,女孩子家面皮薄。”陳氏忙率領衆人送蔡國棟出門。
蔡國棟走了沒幾步,卻又回頭皺眉看着蔡光庭:“你還不回去?”
蔡光庭垂手道:“兒子稍後就回去,現下先指導一下三妹妹寫字。”
蔡國棟的目光停留在陳氏和三個兒女的身上,半天沒說話。
這又是怎麼了?明菲擡起頭看向陳氏,正好碰上陳氏的目光。同樣也是疑惑的。幸虧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多久,蔡國棟悄無聲息的轉身走了。
蔡光庭帶着明菲和明玉客客氣氣地和陳氏別過,帶着二人回了明菲的屋子。
陳氏才轉身,餘婆子就等在了門口:“夫人。”迫不及待地扶了陳氏進門,把裡面的丫頭們都清空了,方顫着聲音小聲道:“奴婢今日聽到了一個嚇人的事兒。”
陳氏聽完,雙目如電的看着餘婆子:“當真?”
“千真萬確!要不要去把那丫頭叫過來您親自問問?”
陳氏笑了一聲:“不用了,如果是真的,難免打草驚蛇;如果是假的,喊過來問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來。再說了,嬌杏不也只知道她有動作,而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麼嗎?喊過來問又能問出什麼來?”
“那我們怎麼辦?”餘婆子的興奮退了下去,“您覺得,她說要叫四姨娘哭斷腸,那會是什麼事兒?”
陳氏垂着眼想了很久,才說:“靜觀其變吧。明**讓人看好了,要讓她動,別礙着她,但又要小心別被她給反過來陷害了。再讓人盯着嬌杏,事情若是真的發生,你就先把她給我關起來!”反正是防不住的。不如發動。
餘婆子試圖說服陳氏:“其實這事兒如果安排得當,是可以……”是可以得利的,關鍵是看怎麼佈置。
“太晚了,來不及佈置了。”陳氏扶着額頭嘆息,“目光放長遠一點,咱們堪用的人手還不多,當心偷雞不成蝕把米。你就按我說的做就是了。”
蔡光庭拿着明菲臨的字帖點評了幾句,笑道:“我帶了兩本書給你,已經給嬌桃了,你沒事的時候看看。”
明菲謝過,只覺有許多話想同蔡光庭講,卻苦於花婆子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守着,硬是不方便。只好道:“哥哥讀書莫要太用功了,身體纔是最重要的,讓廚房給你弄點好的吃,還有不要熬夜。”
所有人都要他刻苦用功考取功名,只有明菲纔會叮囑他身體纔是最重要的。蔡光庭心頭一暖,燦然一笑:“沒事兒,我心裡有數。哥哥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內容,明菲會心一笑,與他閒聊:“哥哥知道的吧,明日母親開賞花宴,讓我負責招待小姐們呢。”花婆子已經打聽清楚了,要來的有龔家的兩位嫡小姐和一位庶小姐,以及劉通判家的兩位小姐,還有就是陳氏的嫡兄陳三公子的長女陳瑩。
“龔家兩位公子也要來,母親也讓我和你三哥負責接待他們。”蔡光庭以爲明菲是擔憂那些嬌生慣養的小姐們會欺負人,便安她的心,“龔家的幾位小姐我認得。除了龔二小姐快人快語,其餘兩個都是極好相處的,陳家表妹和劉通判家的沒見過。不過你只要做到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就行。喜歡呢,就多說幾句話,不喜歡就少說幾句,不過是忍耐幾個時辰而已。要實在不喜歡呆下去了,就問花媽媽討主意,花媽媽一定能幫你這個忙,是吧?花媽媽?”
花媽媽正拉長了耳朵聽二人談話,突然聽到喊她,擡頭正好對上蔡光庭狡黠的眼神,只好笑了一聲:“那是,這點小事,奴婢還是能做到的。”
蔡光庭又道:“媽媽,我給你帶了段衣料,等會讓嬌桃給你。若是不喜歡,記得讓人和我說一聲,另外再買。”
花媽媽哎呦一聲叫起來,連聲道:“大公子折煞奴婢了。這三天兩頭地賞,奴婢哪裡擔得起?”
蔡光庭笑道:“擔得起,擔得起,她們倆不懂事。全憑媽媽照顧着,不要說是這一點點東西,就算是養老送終都擔得起的。”
花媽媽突然噤了聲。
那一瞬間,屋子裡的氣氛很詭異,蔡光庭和明菲俱是笑眯眯地看着花媽媽,花媽媽是又意外又不敢相信。三小姐前途未卜靠不上,那大公子總能靠靠的吧?她瞬間想到了許多,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來。
明玉莫名其妙地看着衆人:“你們怎麼了?”
這樣明白的示好,不抓住就是傻瓜。花婆子“嗐”了一聲,笑道:“公子仁慈。奴婢去吩咐人給您做宵夜。”福了一福,真的出門吩咐小丫頭去了。吩咐完小丫頭。又找了個藉口把梅子喊過去敲打了一頓。
蔡光庭吩咐嬌桃:“把我給小姐的書拿來。”
嬌桃捧出個一尺見方的匣子來,明菲打開一看,呆了,裡面滿滿都是銅錢和銀角子。
“知道你需要錢,特意給你兌換好了纔拿來的。只管用,不要替哥哥省。”蔡光庭把匣子關好推到明菲面前,“明玉的不要動,小心別人說你貪佔幼妹的零花錢。”
明菲使勁瞪了叛徒嬌桃一眼,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哥哥從哪裡來的錢?你出門也要花錢的,不能全都給我。我不動明玉的就是了。”
蔡光庭笑道:“你別擔心,我有母親留下來的嫁妝。”
張氏的嫁妝?明菲突然來了興趣,在二姨娘統治的三年時光裡,蔡光庭竟然不但從二姨娘的手裡活了下來,還保住了張氏的嫁妝?難度也太高了吧?
蔡光庭嘆了口氣,嬌桃很有眼色地找了個藉口把明玉帶到了門口逗喜福玩。蔡光庭方道:“娘留下來的嫁妝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好歹能給你和明玉添置一份像樣的嫁妝。”
母親的嫁妝一般都是留給兒子和兒媳婦的,蔡光庭如此表態,明菲不得不感動:“可那是你的。”
蔡光庭笑了一笑:“我若是考取了功名,什麼都不缺!”
挺硬氣的小夥子。明菲讚賞地笑:“我很佩服哥哥,不但保住了孃的嫁妝,在第一時間通過了童試,還能幫我和明玉打算得這樣周到。”
蔡光庭呵呵一笑:“其實也不全靠我自己。你見過伯祖母的吧?”見明菲有些糊塗,便提醒她,“就是那位五十多歲,頭髮已經泛白,又高又胖,看着就很嚴厲的那個。”
他這樣一說,明菲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蔡家的那個族長夫人,潘氏。明雅出閣的時候,她見過那位夫人幾面,只記得那個女人氣勢很強,還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對待她卻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同。
“舅舅家隔得太遠,外祖父和外祖母又俱都是過世了的,指望不上。母親去世前曾經把嫁妝當衆託付給伯祖母。言明將來我成親後就交還給我。當時祖母和父親都覺得很丟臉,很生氣……但伯祖母說,律法裡寫着的,女子的嫁妝本來就是留給兒子的,此外誰也不能動,硬是把這事兒攬了下來。
祖母死後,她來弔唁時和那個人說,如果那個人能把家裡都照顧好了,賢良淑德,就算父親不同意,她也會動員族裡支持那個人扶正,又隔三岔五地派人來看我和明玉,順帶着明珮和光耀也沾了光。可祖母的孝期纔剛滿,她就親自上門替陳府做了媒。”
他能順利活下來,是依靠了族裡的力量,讓二姨娘不得不有所顧忌。也正是因爲二姨娘吃了癟,纔會把所有的怒氣和仇恨都發作到沒人管得到的明菲身上去。
蔡光庭三言兩語把這位族長夫人的手段描述清楚,最後總結,“從去年下半年起伯祖母就開始給我錢了,所以我纔會有錢給你。她是我們兄妹三人的大恩人,你和明玉一定要把她當做親祖母一樣的敬重。”
謝天謝地,終於來電了,但願不要再停,話說沒有電熱毯的夜裡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