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明菲才睜開眼就聽見嬌桃在一旁柔聲道:“三小姐的頭可暈?嘴裡苦不?喝點蜂蜜水吧?”接着被人扶起,一隻杯子遞到了嘴邊。
明菲懶得睜眼,就靠在嬌桃懷裡,把那溫熱的蜂蜜水喝了,然後趴在牀上眯着眼睛看嬌桃開箱替她找今日要穿戴的衣物。
誰知嬌桃的手在箱子裡觸了觸,便微皺了一下眉頭,轉而探手直插到底,緊張的翻找起來。東窗事發,明菲暗叫不好,趕緊的閉上眼裝睡。聽得腳步聲響,似是有人立在了面前盯着她瞧,明菲心虛,眼珠子都不敢轉一下。
嬌桃嘆了口氣:“三小姐您莫裝了。那狗救過您的命,您心疼它,願意出點銀子對它好,也是結的善緣。可您要知道,這天底下的人並不是都如同您這般心善,十個人裡倒有五六個是居心不良,見財起意,欺老哄幼的。二十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您好歹也該先和奴婢商量一下才好。”
嬌桃這席話反倒提醒了明菲,就裝作被騙走了,死要面子不肯說出來吧。明菲打定主意後,索性裝到底,閉眼只不說話,嬌桃又立了一會兒,好脾氣的道:“奴婢也不是想煩您,想管您,只是怕小姐年歲幼小,被人欺騙。您跟奴婢說說,到底是把這銀子給了誰呢?”
明菲只是閉眼裝睡不肯說話。嬌桃無奈,只得摸摸她的頭,重又去給她備衣物,卻是暗暗下了決心,以後這錢物還是不能輕易落了三小姐的手,她沒嚐到過金錢的好處,不知道手裡有銀子是件多麼美妙的事,自己得好生替她保管好了,慢慢教她,這樣纔不會有負大公子的重託。
明菲也知道,經過此事,自己想從嬌桃手裡摳那六十兩銀子出來只怕是千難萬難了。
大約是覺得這事兒落到花婆子耳朵裡會影響明菲的形象,嬌桃對花婆子隻字不提,只那幾日暗地裡特別注意在吳家周圍打轉的人罷了。可看了幾日,什麼也沒看出來,只得日日在明菲面前唸叨,上好的粳米是幾錢銀子一斗,上好的肉和上好的料子又是多少銀子一斤、一匹,這二十兩銀子夠一戶人家過上什麼樣的日子。
明菲耳朵裡聽着,嘴裡奉承着,一副知錯就改的乖順模樣,弄得嬌桃也沒了脾氣。
幾件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吳家被折騰得夠嗆,這回汪氏貌似是真的消停了,每日裡噓寒問暖的,讓明菲反而有些不習慣。特別是正月十五後,蔡家來了準信,說二月初十蔡二小姐出嫁,會派人來接明菲回去住幾日後,汪氏一天倒有半天是跟在明菲身後的,親熱無比的給明菲做衣服,送吃食,還讓芳兒什麼事都不要做的陪在明菲身邊,美其名曰跟着花媽媽學規矩長見識。
明菲一直在猜測她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卻始終猜不透。直到她即將起身的頭一日,她才知道狗是改不了吃屎的,而且這還是條喪心病狂的惡狗。
從即將起身的頭天下午開始,明菲就一直不停的拉肚子,拉得幾乎脫水,還發起了低熱,嘴青臉白的歪倒在牀上動彈不得。花婆子和嬌桃,以及蔡家派來接明菲的一個姓胡的管事俱被嚇得半死,衆人想盡法子也止不住,最近的郎中離這裡足足有二、三十里,而且還是四鄰八鄉唯一的一個,去了不見得就能立刻請回來。眼看明菲躺在牀上動一動的精神都沒有,嬌桃終於忍不住害怕的哭了起來。
其間汪氏帶着芳兒熱心的跑進跑出,主動讓金柱去請郎中,自己張羅着一會兒找偏方,一會兒獻良策,一會兒問明菲想吃什麼,一會兒又好心的安慰蔡家下人,建議說還是送個信回去給府裡的好,三小姐這樣兒,哪裡能上路啊?
花婆子嫌汪氏煩,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添亂,三言兩語把她和芳兒給趕走,不停的追問明菲到底揹着自己吃了些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明菲腦袋昏沉沉的,一邊指揮着嬌桃給她兌糖鹽水喝,一邊將自己昨日到今晨吃過的東西過濾了一遍。到此時她也不得不懷疑是有人做了手腳,她這具身體她很清楚,別的沒吃過,就是苦頭沒少吃,飢餓的時候,凡是能填肚子的什麼東西都下過肚了,哪裡會輕易就拉起了肚子?還這麼湊巧?
嬌桃和老七都是蔡大公子的人,至於花婆子和那管事亦是陳氏的人,若是信不過,他們定不會將這幾人派到自己身邊。剩下的就是吳家的人,從廚房那裡下手幾乎可以忽略這個可能,廚房那裡這幾日可是花婆子和嬌桃的盯防重地。想了一歇,明菲纔想起自己今早嘴饞,曾和芳兒分吃過一塊拔絲楂糕。明菲嘆了口氣,問題多半就是出在那裡了。
這次的事,想必又是二姨娘讓汪氏想法子拖着自己不讓自己去罷?汪氏是狡猾的,她知道她這幾日單獨拿來的吃食明菲從來不吃,都是賞給嬌桃和花婆子,或是廚娘和那粗使婆子吃,又知道明菲信任芳兒,所以才讓不知情的芳兒拿了這糕來,至於芳兒爲什麼沒拉肚子,多半是汪氏事先偷餵了藥的。
想通了問題所在,明菲不由暗忖,這樣子下去,明日就算是拼了命也只怕連牀都爬不起來,那陳氏和蔡大公子,還有自己精心策劃的亮相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錯過了此次機會,下次機會還不知在何方呢。更何況,她不想便宜了某些人!
見滿屋子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花婆子和嬌桃,明菲道:“我想到一個法子,你們讓老七跑一趟。”
花婆子聞言衝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您說。”
“我想起今早曾和芳兒分吃過一塊楂糕。因此吳家去請的這郎中只怕天黑都請不來。”明菲輕聲道:“白風觀離這裡只有三里路,媽媽不如讓老七去白風觀,我以前曾經看到過老道長給人治病的。”據她所知,這個時期的道士尼姑們往往都懂得一些粗淺的醫術,就算是要給她喝香灰水,拿着桃木劍圍着她又叫又跳的她也認了,死馬當做活馬醫唄。
花婆子聽了明菲的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分外怨怪明菲不該亂吃東西,想罵明菲吧,罵了也於事無補,只能暗自責怪自己大意,一世精明竟在陰溝裡翻了船。她心裡已經想好了退路,若是這事黃了,回去後就和陳氏說,是明菲不聽她打招呼纔會中的招。
明菲並不知道花婆子在想什麼,一迭聲的催她快讓人去白風觀。事關重大,花婆子不放心讓老七一個人去,命嬌桃守好明菲,自己坐上馬車去了白風觀,讓老七一路快馬加鞭不提。
去了白風觀一切都還順利,就是那長着一雙狐狸眼的小道士好生可惡,說是丹藥珍貴,耽誤了他師父的清修,竟然要價六十兩銀子才肯來。花婆子怕明菲會出大事,自己脫不了干係,便與他約定,明菲若是好轉,便給銀子,若是好不了,就要將他們送官。
小道士問了症狀,篤定的道:“道爺不是吹牛,這丹藥乃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在真君面前求來的,包治百病!”花婆子心慌意亂,哪裡管他是從真君面前弄來的還是身上的汗泥搓的,能治病就是好藥!一迭聲催促着師徒二人趕緊動身。
到得吳家,花婆子也顧不上什麼大戶人家教養媽媽的形象,扯着老道士就去瞧明菲。在門口遇到探頭探腦的吳家的粗使婆子,花婆子直接一巴掌就將那粗使婆子給劈開,拍門道:“嬌桃開門!道長來了。”嬌桃聞聲,先將帳子放了,將明菲的一隻手拿出來,拿方帕子蓋在明菲的手腕上才請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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