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緣知了與他緣法者將生,自五莊觀離去,使個慶雲法,頃刻間行至寶樑國,此間寶樑國曆光陰,卻有不同。
姜緣按住祥雲,往下張望,細細一看,但見國中熱鬧繁華,真是個‘百貨通湖船入市,千家沽酒店垂簾,樓臺處處人煙廣,巷陌朝朝客賈喧’,此國不輸東土。
真人見之此國,心有喜意,此國昔日蒙他二次所點,今時這般繁華,正是應了昔日所說‘見惑得思,見障得智’,方生智者,以令國之昌盛。
姜緣心中暗道:“大仙有甚深法力,其言說與我緣法者,三日後將自國中生,我安心等候一二就是。”
真人無心下城中等候,他在雲間站着,城中之人不知有道仙真正在雲間,爲生計忙碌。
三日轉瞬即逝。
姜緣站於祥雲,靜心等候,三日後,正值九月九日,閻浮世界‘重陽’時節是也。
姜緣心有所感,朝王宮望去,隱約間他似有所見,他即駕祥雲往那處地兒而去。
他駕雲行至宮中,但見有一孤僻冷宮處,有二十餘歲男子盤坐在地,身中氣機不定,似生似死,似幻似夢,起起落落。
姜緣細細一看,但見那男子長相非凡,金形玉質,道骨仙風,鶴頂猿背,雙眉入鬢。
此人正與他有緣分,昔時劉氏子,李氏漢子,關家子等俱是其前世。怎地此‘生’非彼生,他原以爲此‘生’乃是母者有胎十月,瓜熟蒂落知生,不曾想此生乃是心如死灰之生。
有道是心死則道生,乃向道之生也。
人若逢大難,即有所悟,此乃悟之修行。然則若是接連遭逢大難,其難遠於人身所能受時,多有輕生之意,二神亦在此時最爲猖獗,五人最爲混亂,若在此間所能受者,心即死矣。
心死之時,新生即來,那時方是真我之醒。
此男子今心如死灰,緣法終落。
姜緣暗自道:“九月九日午時,此人新生,有些說法。”
男子忽是起身,撮土焚香,跪伏在地,說道:“今蒙受大難,道心不改,萬請各方神仙所搭救,弟子一心修行,絕無悔意。”
說罷。
男子念頌祝詞,祈求神仙所搭救,身中氣機不定。
姜緣將祥雲按低許多,落在其宮中不遠,搖身一變,成個老叟,行至男子身前,問道:“你是何人,怎地在此處焚香祝詞?”
男子見了老叟,拜道:“可是神仙當面,在下這廂有禮了。”
老叟說道:“我非神仙,乃是個修行的,路過此地,見你焚香祝詞,故來一問,你是王宮中何人,怎在此冷僻之處。”
男子聽了老叟非是神仙,亦是拜禮,此拜乃敬其年老,說道:“我乃王宮太子也。”
老叟道:“你既是太子,怎在此處冷僻地,隨從不見一二。”
太子道:“老先生果真欲知?”
老叟道:“既是來了,當聞緣由。”
太子說道:“老先生既問,不敢不答,我乃國之太子是也,自小生來有些神氣,父王母后憐愛我,早立我爲王太子,是以國之儲君來培養我,自幼便曾言說我當爲國王,更早有相師言說,我當使國昌隆,怎料我母早喪,我父王另立王后,其爭權奪勢下,使其子來奪我王位,將我囚禁在此處,我父王遭其所迷,我親人遭其所害,我名氣遭其所損,我身遭其所傷,囚我在此處,不肯與我茶飯,不肯與我自在,今時所悟,方知榮華富貴煙消雲散,無心在於王宮位,一意修行得真自在。”
老叟聞聽,笑道:“如此來說,你乃是個爭權功敗的太子。”
太子搖頭道:“不曾有爭,何來有敗。”
老叟道:“你爲何不爭?”
太子道:“爭則損國,不若不爭。”
老叟道:“不爭你將身死也,此爭乃性命之爭。”
太子道:“我心已死,是以不欲再爲太子也。”
老叟道:“如此,你一心修行?”
太子道:“一心修行,此方種種,使我靜心所觀,恍然大悟,知得榮華富貴無有用,修行方是真性命。”
老叟笑道:“你乃太子,這般就欲出世,卻是不得,再者你無有仙緣,如何修行?”
太子道:“若我無仙緣,只管拜訪名山大川,一心求來,若求不得,此乃我命,那時倒在途中,怨不得旁人。”
老叟道:“你這太子有趣。我與你相見,便是有緣,這般,我助你一二,與寶樑國國王相說分清,與你公正,你覺如何?”
太子道:“我與老先生無外見面之緣,不敢如此請求,既老先生非是神仙,我在此處再求就是。”
老叟笑了笑,未有言語,轉身離去,他方要見太子有何等修行之心,此心死道生有何等程度。
姜緣轉身一變,現了本相,踏着祥雲而去,在雲間看太子所行。
卻說太子在冷宮中朝拜,心死道生,一心向道,焚香祝詞,不曾有神佛來搭救,太子心堅,一連月餘,不曾有所動,日日焚香祝詞,香不曾有,便靜心祝詞。
如此一月,忽有一日,寶樑國國主有令來,此令乃是賜太子自盡之令,另有毒酒一杯。
太子見之,大笑數聲,只道‘今飲毒酒,報全生恩,親人盡去,獨身一人,天地之大,無有容我處,再無牽掛,父要子死,子不能不死,君要臣亡,臣不能不亡’,說罷,將毒酒一飲而盡,不消三刻,倒地身亡。
姜緣於雲間坐視,朝下吹口仙氣,保太子屍首不腐,元神不動。
有勾死人領批文來,要將太子魂魄勾去。
姜緣現了本相,按落雲頭,說道:“你二人,莫要勾他,此人與我身有緣法。”
勾死人見了姜緣,受仙相所攝,慌了道:“拜見上仙!既是此人與上仙有緣法,我等不敢造次,這就離去。”
姜緣道:“勞是二位走一遭。”
勾死人道:“不敢,不敢。”
說罷。
二人拜禮離去,不敢造次。
姜緣望太子屍首,笑而不語,駕着祥雲往天上去。
不消多時,有人入宮,點了一把火,要將太子屍首燒燬。
姜緣見狀,衣袖一招,使個袖裡幹坤的本事,將太子屍首收走,駕雲離去,行至一山間一亭中,他將太子屍首放下,取水半盞。
真人念動咒語,噀一口水,含着仙氣,噴在臉上,太子屍首之毒即去,生機再現。
太子醒來,四下張望,不明所以,問道:“此乃何處。”
姜緣道:“你飲毒酒自盡,我將你救來。”
太子記起,跪伏磕頭,說道:“我那時已死,你乃神仙也,使我死而復生。”
姜緣道:“先前我化一老叟與你談說,知事前後,你今已死,乃我使你復生,我不瞞你,你與我有數世緣法,本該爲我門下之徒,然如今我無慾收徒,你卻一心修行,這般,你入我門下,恐誤你修行,你若是外出,許尋得良師,留在我處,未嘗有益處,言盡於此,是走是留,全在於你。”
太子磕頭不計其數,道:“弟子志心朝禮,願隨神仙修行,至死不悔。”
姜緣道:“果真?”
太子道:“至死不悔!”
姜緣道:“既如此,你隨我修行。不知你姓名?”
太子道:“塵世已盡,今爲新生,不曾有名,但請神仙賜名。”
姜緣聞聽,他沉吟良久,說道:“你於九月九日重陽午時所生,便名‘重陽’。”
太子道:“弟子拜謝師父賜名,弟子此後便爲重陽。”
姜緣見之,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此時收此子,是對是錯,他忽憶祖師,當年在上京山收他,是否一如他今時。
……
話表西行路上,取經人一衆離了萬壽山,五莊觀中,一衆四人心中多有不睦。
唐僧埋怨行者,常常教他腹飢,不聽他教誨,兇性難除。
行者暗恨唐僧哄他戴金箍,常有非他所錯之事,多有怨他。
八戒記着人蔘果未能一嘗,教弼馬溫給推倒了。
悟淨有些嫉妒行者乃三星仙洞門下,他曾拜師不得。
這番面和心不和,終是在路中有變,但見有個妖精,裝作女子模樣,趁行者化齋去,來謀害唐僧,正是與取經人一衆言說,八戒沙僧俱是識不得其真面目。
那行者在山間摘了幾個桃子,正是要給這老和尚果腹,但見那女子面目,心中起疑,此山間前後無店無人家,怎個有女子。
行者使個望氣的本事,怎不知此乃妖精所變,行者掣出金箍棒,朝那女子就打。
“師父,你等讓開,此乃妖精也。”
行者舞着鐵棒就打。
唐僧唬得一跌,扯住行者,說道:“悟空,你要打誰?”
行者指定那女子,說道:“那乃是妖精所變,師父,你等快快讓開。”
唐僧道:“你這猴頭,怎無半點眼力?此乃一善心女菩薩,要化齋於我等,你怎地說他是妖精。”
行者道:“師父,妖精吃人,怎會現本相於你前?定是變些金銀,女色,樓宅,以此哄你進入,你若是入了,定害於你。”
唐僧道:“此是善心的人。”
行者睜圓火眼金睛,說道:“師父,你乃見此妖精容貌,動了凡心?怎地菩薩試心時,你不曾動心,今時動了?許是那菩薩,不夠妖嬈,不使你動心,既今時如此,八戒去伐木來,沙僧尋些草來,做個屋宅給師父,全了恩情,我們散去,讓師父在此圓房就是。”
此話說得唐僧羞愧難當。
行者趁機,舉棒就打,一個照面,那女子倒地不起,這妖精有些本事,使個‘解屍’的法子離去,留一皮囊。
唐僧唬得戰戰兢兢。
行者指定那女子帶來的飯盒,裡邊盡是些長蛆類,說道:“師父,你且看這些是甚。”
八戒說道:“師父,你莫聽他的,許是他兇性上心,管不住棍兒,恐你念什麼舊話兒經,使個障眼法哄你哩,我等皆知,這弼馬溫神通廣大,怎能見其神通本事。”
唐僧聞說,心中發怒,便念緊箍咒兒。
行者悟頭痛呼:“頭痛,頭痛!師父有話就說,莫要念經。”
唐僧道:“我與你無話可說,你今傷人,我怎能容你,且去,且去!我此處,斷不能容你。”
行者道:“師父,你要我去那裡。”
唐僧道:“我不要你做徒弟,你去就是。”
行者道:“前方魔障兇高,若無我護持,八戒與沙僧護不得功成。”
唐僧惱道:“若我行不得,也該是命中如此,無需你救,你只管走就是。”
行者無奈,哀告唐僧。
唐僧聽了行者哀告,回心轉意,不再趕行者離去。
取經人一衆方纔往前而行,不曾想前路那妖精不曾身亡,其本相仍在,正是在暗自心驚於孫行者本事。
妖精乃是個殭屍,屍魔是也,正是感嘆行者本事,暗自道:“早有聞這廝,神通廣大,昔年十萬天兵天將奈不得,有個天大的手段,不曾有見,今時倒是見了,真是了得。那唐僧卻不信他,此衆人心有不和,我當使些手法,教唐僧將行者趕走,那唐僧定入我手,是蒸是煮,我說了算,那時宴客,吃上一口,長生不死,比那萬壽山上的人蔘果,要好上許多。”
屍魔有心再害,往山間上再去。
……
寶樑國處。
姜緣帶重陽在此休整許久,終是要離去,往靈臺方寸山而歸。
離去前,姜緣站在山頭,重陽侍奉在旁,遙遙眺望山下寶樑國。
姜緣道:“重陽,此方離去,再無歸時,修行無光陰,一打坐一靜心,則是千百載,那時人間起起落落,不知幾代,你可甘心?若是你不甘,我可助你取太子之位,並保你爲國王,那時榮華富貴,盡在眼前。”
重陽拜禮道:“師父,弟子恩義還盡,今生爲師父恩賜,斷不敢離,一心修行。再者榮華富貴不及身命也,縱是萬貫財產,一杯毒酒,富貴消散。”
姜緣笑道:“既如此,你隨我歸府,此路遙遠,你若累時,且與我說。”
說罷。
他往山下走去,不曾駕雲。
重陽緊隨其後,侍奉恩師,不敢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