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香的氣息很淡,連帶着飄起來的煙霧也是偏透明的青色,凡人幾乎察覺不到,但老祖聞得出來,那是上好的佛香,靈界難尋一小塊,不遜於任何靈丹妙藥,據說能寧神定氣,助修煉之人祛除心魔,漸入臻境。
現在,小屋裡的案臺上,大喇喇地擺着一大塊,不要錢一樣。
但這東西的效用也僅僅是據說而已,實在也是挑人的,遇上自己暴躁的徒弟,燒一屋子的佛香也不見得會有用。老祖覺得,自己可能被自家徒弟傳染了。
悟空:滾!躺槍找六耳,不要找我!【鄙視臉】
如來其實真是很安靜,坐在那裡像是入定一樣,不管老祖做些什麼,甚至扭過頭去不看他,也只是笑笑,拿着本舊佛經在他旁邊翻一翻,偶爾還頗有興致地念幾句,念地老祖心煩意亂。
一開始他是生氣的,如來這招說實話真的陰,不知不覺把他整個人壓制地密不透風的,老祖雖然也感嘆自己確實是技不如人,可也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
似乎是知道不能這麼僵持下去,老祖偶爾也憋不住會轉過頭和他談談悟空的事,但自己和他之前的恩怨,卻是隻字未提,如來也不提,但說到悟空的時候,卻和他轉起了圈子,含含糊糊地半天也不說個明白。
“你明明知道他這次下來是有劫數的!”
“我知道啊。便是一開始的時候,他法力全失,最兇險的時候,不是也撐過來了麼?”如來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如今他不僅恢復大半,身邊還有金箍棒和六耳,我就是不明白,這樣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不是你的徒弟你當然不心疼,”老祖哼了一聲,瞥他一眼,“悟空本事大我知道,可我現下不清楚他什麼狀況,我就是擔心不行麼?”
如來愣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看佛經。
“說話呀!”老祖暴躁了。
“不是我的徒弟,我不心疼的,”如來把老祖的話重複了一遍,咧牙一笑,“你雖然心疼,但你現在沒這個本事。”
老祖氣急,差點摔了自己手上的杯子。
他實在不明白,如來找他找了這麼久就是爲了在他面前悠悠閒閒地翻一本他看爛了的佛經麼?
這難道不是有病麼?
老祖在心裡瘋狂吐槽自己師兄的不正常,卻又忍不住加一句:“你個如來,悟空好歹是三十五佛之一,你到底會管什麼事?”
如來放下手裡的經書,幾乎沒做多想,就告訴他:“只要是淮提師弟的事,我就管。”
“悟空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老祖梗着脖子看他,“那你快點管啊。”
如來微笑着反駁他:“可是師弟這麼多年沒有見到我,好不容易見一次面,滿心滿眼裡都是孫悟空。我覺得傷心,所以不想管。”
接引道人你上句和下句的邏輯真的沒問題麼!?
作爲如來佛祖你這樣甩小性子真的大丈夫?!
老祖氣得捂着心口,狠瞪他一眼,他是從來不說髒話的,可現在指着如來的鼻子,他倒是真想直接爆粗口的。
如來把經書收起來,看着他氣得發抖,似乎覺得有趣,微微笑着,生出一隻手來幫他順着氣。
“師弟莫氣,”如來安撫道,“孫悟空此人,誰都沒有他命好。”
如來的聲音低沉,他說出來的話總會讓人安心,但要是老祖聽了,就是渾身不舒服。
他自然知道這事情結局是好的,老祖在知道悟空此劫的時候,就特意算過了,最終的結果很明顯。
——雖有波瀾,但福祿相陪,大難不死,必有精進。
老祖糾結,總是過程的“波瀾”和“大難”,雖然知道結局是好的,雖然知道悟空出不了大事,但一不小心受了點傷也讓人心疼啊。
六耳獼猴和悟空雙心,的確是一大助益,但這傢伙心思多得和蜂窩煤一樣,又不是全心全意的,這次來是迫於地藏王菩薩,有時候,基於本心不會盡全力;金箍棒活地年歲久,懂地不少,神兵化人,殺傷力不可小覷,可軟肋太明顯,悟空要是出了什麼事,估計馬上就會亂了手腳。
至於舒斯起青決青巖那幾個,階數還夠不上,也沒有什麼好幫助。
老祖揮開了如來的手,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
“師弟心思飄渺,總不在我身上,”如來看着他的神情,也學他幽幽一嘆氣,“即使我就在你眼前坐着,你也不知道看着我,說一句有關於我的話。”
他穿着舊袈裟,咋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就像個衣着樸素的清修和尚,笑容溫和,語氣溫軟,似乎處處敬人三分,可那也只是“像”而已,眼前的人,即使說出不滿意的話,也讓人覺得挑不出一點刺來。
他說的都是對的,他說什麼都是有理的。
如來就是這樣,即使他離了佛臺蓮花座和華麗袈裟也是如來。
這樣的想法一直是縈繞在老祖心裡的,只要如來一開口說話他就把這句話提出來,警鈴一樣在心裡響半天。
如來默默低垂下頭,也不說其他。
可是他不說話,不代表憋了許久的老祖也不說。
“你就是想這樣困着我麼?”老祖生氣的時候,是習慣性地吹鬍子瞪眼,這是世外高人之白鬚老人版必備動作之一,原來做起來沒有違和感,可他現在一副青年人模樣,早就沒有鬍子了。
如來看着他呲牙咧嘴的,原來抿緊的脣也微微彎了起來,直到聽到老祖的質問,也沒有把笑意收回去。
“怎麼能叫困呢?”如來一臉坦蕩地反駁他,“淮提師弟可以到樓上去休息,想吃東西了這裡有小廚房,隔壁書房裡有不少佛經,這裡雖小,但該有的都有,風景也不錯,師弟想要什麼我都能找到,怎麼能叫困呢?”
老祖總是會被他的神邏輯氣到,這時候竟不想和他再說一句話。
“看你的佛經去!”他低吼道,想到自己當時和他出來,又生出無邊的懊悔來,“不要再來煩我!我看風景不行麼?”
牢房高級一點,就不叫牢房麼?
老祖懶得和他爭辯,反正如來一定會頂着那種極其欠扁的微笑和他爭辯。我不是不爭不過他,我只是不和這個神邏輯計較。老祖默默轉過了頭,不去理如來了。
如來面對着喚自己過來又趕自己走的淮提師弟非常縱容地一笑,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不過看這個形式,他也不會聽了。
——我都在你身邊呢,所以怎麼能叫困呢?
悟空不知道自家老祖被如來平時自動隱藏的神邏輯屬性氣得肝疼,因爲他自己現在也腦仁疼。
鬥戰勝佛在爲自己第一次心軟收拾爛攤子。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把肩窩上的屬於金箍棒的腦袋推出去,但他還是不屈不饒地湊過來。
“你同意啦,”金箍棒嘿嘿一笑,“你心疼我。”
“不是……”悟空否認,這倒不是他扭扭捏捏,心軟是一回事,可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瞪了他一眼道,“別想太多。”
金箍棒是他的東西,畢竟不能讓其他人欺負了去,一味地躲避也畢竟不是悟空的行事風格。
“好吧,”金箍棒看着他,微微歪了歪頭,卻還是膩着不願意走開,“反正你不會再丟下我跑出去了。”
“不過這次出去,我倒是遇見了幾個人類,”悟空摸了摸下巴,“他們身上有諦聽的氣息,所以也不算沒收穫,往後我還得順着我在他們身上留下來的氣息找過去呢。”
金箍棒的臂彎在聽悟空說正事的時候微微鬆了一點,悟空趁機溜了出去,打開了門一腳跨了出去,剛想和金箍棒仔細說說這件事,等在門口的青巖就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乖乖地和他報告了一個消息:“師父,小師叔不見了!”
“斯起?”悟空倒是不驚訝,“他呆不住,估計是出去玩了吧。”
“嗯,”青決微微一點頭,又繼續說道,“我們去找的時候,發現師叔牀上有一把很風雅的扇子,可是他不見了。”
“扇子?”悟空愣了一愣。
他想起他答應玉帝的事情了,可玉帝和他說過,那把扇子是在老祖身上的。
“什麼樣的扇子?”
青巖詫異了一會兒,他沒想到悟空會問這麼細,回憶了一會兒,纔開口說道:“沒什麼特別的,是把摺扇,紙質白色扇面,寫了師叔的名,黑色的木質扇骨,很常見的。”
這時候金箍棒也跟上來了,青巖的話他聽到一半,有些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
“我們去看看,”悟空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錯了,突然興趣就來了,“斯起沒玩過扇子,他從來不喜歡這種附庸風雅的東西,要是得了一把,轉手就拿去換糖人了。”
該不會真是玉帝要的那把?要是真是,也算是解決了一件事了。
金箍棒剛碰上悟空的衣角他就轉身走了,沒辦法只好跟了上去。
六耳調完息,也把自己在過程中打的那個響亮的噴嚏放到一邊去了,咚咚咚跑上了樓,扯着青巖的衣角問他:“幹什麼去?”
“看扇子。”青巖也老老實實地回答他。
“孫悟空?看扇子?”六耳嘁了一聲,腳步卻不停,“我也去!”
舒斯起牀上那把扇子真沒有什麼好看的,簡簡單單,很樸素,連個扇墜都沒有,悟空看了一會兒,也不確定那是不是玉帝要的。
只是他看了半天,看出點其他的不對勁來。
這扇子上一點其他的氣息都沒有。
“物品”被誰佔有,就會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主人的氣息,可是這把扇子在舒斯起的牀鋪正中呆着,卻一點舒斯起的氣息都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也沒有。
真是奇怪。
青巖在他身後看了一眼,道:“這扇子好像有點卷邊。”
悟空看了一眼,紙扇易破,確實也有些卷邊了,有些地方還有些發黃,估計質量也差。
青巖又接着嘟囔一聲:“剛剛和哥哥看着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