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糾在收到了歷州檢正司的傳訊後,立刻乘飛舟自光州趕來。
下了泊臺之後,他絲毫不作停留,直接趕到分司。
在賀猛帶領之下,他把所有擒捉到人的檢視了一遍。看着那一個個被雲霧包裹着猶如繭子一樣的玄修,他道:“六如道派的人全在這裡了麼?”
賀猛神情之中仍是帶着一絲亢奮,道:“回稟司查,事發之時在六如道派中的玄修,從派主姜敞,到長老何固安,再到下面一百一十五名弟子,一個沒跑掉,全在這裡了!”
頓了下,他又加了句,“這些人真是不少,分司之前準備的金牢差點塞不下。”
鄭糾望着那些人久久無言。他沒想到這麼一個與樑中派相差無幾的道派一夕之間就被瓦解了,而且聽說只是張御一個人完成的。
並且剿滅這個道派的時間,僅僅是賀猛察覺到動靜,然後趕引上山來的這一段路而已。
他道:“他們有說什麼麼?”
賀猛道:“什麼都沒說,自被那雲霧包裹之後,他們的心境好像被什麼東西壓抑住了,任何外界的變化都引發不了他們情緒上的變動……”
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
鄭糾很敏銳,道:“你想說什麼?”
賀猛抱拳道:“司查,姜敞和何固安兩個人有些不對勁,根據我們以往的經驗,我們懷疑這兩人很可能已經沾染魘魔了。”
“懷疑?”鄭糾臉色一沉,道:“爲什麼不上檢驗?”
賀猛有些爲難,道:“張玄正臨走時有交代,先將這些人看管起來就好,在合適的時候,會有合適的人到來查驗的,他說這部分我們無需來多管,並且在交換文書上有了明確的確認,而且……而且不收起那些雲霧的話,我們也辦法對這些玄修進行採血和心神查驗啊。”
鄭糾對此有些不滿意,畢竟在他看來,任何有魘魔侵佔嫌疑的人都需要立刻確認處理的,可他心裡也清楚,現在玄修是歸張御這個玄正監察管束了,檢正司已經沒有這方面的權利了。
而且作爲一個頭腦還算清楚的人,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卻也知道,這樣的處理方式其實更容易爲修士所接受。
說到底,修士的事只有讓修士自己來管。
他心中隱隱感覺到,檢正司近四十年來沒有辦法完成的事情,這一次或許真能解決了。
六如道派被檢正司全數擒拿,這件事也未有能夠隱瞞多久,很快爲各派所知曉,此事也是引發了一個比之前玄廷傳詔更爲巨大的震動。
六如道派雖然不是最爲強大的幾個道派之一,可也並非什麼無名道派,至少也是算得上是有一些實力的,要不然最初謀劃之人也不會將對付張御的這件事交託給他們。
可就是這麼一個道派,居然就這麼毫無波瀾的被拿下了?看上去好像一個人都沒逃走。
檢正司何時有這麼大的魄力和這麼強的能力了?
隨着深入探查,諸派也是發現,這件事的起因居然是六如道派之中的一位玄修去了張御那裡檢告,說是整個道派準備撤去域外,故是那一位玄正親自出手,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六如道派自上到下全數拿下。
在得知真相之後,許多原本和六如道派做着一樣謀劃的道派立刻放棄原本的打算。
這不僅僅是因爲這些道派看到了張御的武力,也是因爲這一切讓他們瞭解到了他的決心和對待的此事態度,而且他們也不認爲自己跑到域外就能躲避對方的圍剿了。
爲此,他們也是十分感謝六如道派出頭做了一回試金石。
當然,除了少數人,大部分道派並不知道六如道派敢第一個跳出來,是因爲上層沾染了魘魔沒有退路了,所以不得不爲,且其背後還另行找好了倚靠,而並非是真的頭腦發昏了。
要不是張御當機立斷,越州迅擊,這件事的結果還當真說不準。
而這件事引發的一個後果,就是現在幾乎所有的道派都不約而同加強了駐地的戒備,並試圖從靈妙玄境那裡得到更多的用於護持的法器。
關於這件事,張御也很快從檢正司送來的報書上得知了。
報書上提及,各派似是都在加強自己的駐地防衛,最明顯的情況就是以往被迷霧遮蔽的區域又進一步擴大了,很明顯是爲了防備他的突襲。
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因爲他下一次也不會再採取這樣的方法了。
做這等事,還是堂堂正正來的好。
這回要不是因爲時機特別合適,而且爲了及早能夠看到印信之中的章印,他也不會做出如此選擇。
且他相信經此之事後,應該會有一些道派做出正確選擇的。
不過通過這幾回的報書,他也看出了另一些東西。
他之前翻覽過玄府的道冊記載,兩下一對比就可以發現,在過去六十年中,雖然玄修曾經興盛一時,並且有了長足發展,但是總體來說,因爲濁潮到來時的那一批傷亡,單隻從青陽上洲的玄修數目來看,直到如今也沒有能夠恢復到六十年前的氣象。
這裡最大的原因,就是優秀的年輕人或者學子都是被軍府和洲府迅速吸納過去了,正如明善道人所說那樣,既然披上神袍玄甲就可以獲得力量,那爲什麼要去辛苦修道呢?
而且洲府和軍府要是把甲士的要求放低的話,那把一個人從形成戰鬥力再到推上戰場的時間,只取決於天機部打造神袍玄甲的速度。
但是修道不是隨隨便便來個人就能修成的,拋開資質出衆的人不談,大部分人在入道之前,自身也需要一定的知識和見解。
所以他現在必須考慮到一個問題,假設所有道派都被破滅了,那麼下來又該如何維繫青陽上洲玄修一脈?
畢竟玄修也是有其存在意義的,特別在面對小規模戰事還有面對外敵精銳突襲的時候,還是修士的手段更多,能起到更多作用。
對此他隱約有了一個想法,但需要解決道派之後再設法考慮此事了。
他將報書收起,來到了靜室之中,在此坐定之後,他便將屬於自己的那枚玄正印信拿了出來,而後意識往裡探入進去。
這一次,他卻是順利感受到了那枚玄廷所賜的章印。
從章印之上傳遞過來的意識中,他了解到這一枚章印名爲“觀知之印”,此印的作用是能夠幫助一個修士深入理解某種知識和事物。
玄修雖然可以以付出神元的方式來觀讀章印,並快速掌握各種道法,可這並不是說就無法以別的方法學習神通道術了。
有一些玄修爲了節蓄自身的神元,情願額外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力氣去學習一些看起來相對簡單的東西,神元只會用在那些較難的章印之上。
他思索了一下,玄廷給他這一枚章印,許是想讓他多掌握一些手段。
不過……
他眼眸之中微泛神采。
這枚章印對於其他人而言,或許僅僅只能起到這個作用。
可他是與人不同的,除了大道玄章之外,他還能夠觀讀大道渾章。
以往他在學習某個技巧的時候,往往需要深入理解和學習之後,才能將之映照到渾章之上,而在有了這枚章印之後,或許在較短的時間之中就能將之學會,並映照入渾章之中,接下來,還可再利用神元進一步加深所學到的東西。
這枚章印對他的幫助,或許比想象中還要大。
只是可這一切前提,仍然是神元。
他不禁陷入思索之中,看來下來有閒暇,要設法往延臺學宮一行了。
而與此同時,一駕飛舟正往開陽學宮方向過來。
心回道派的派主陳明楚坐於主艙之內閉目養神,他身着青陽玄府的玄袍,身上氣息渾厚自然,一望而知其人是一名修爲根基異常深厚的玄修。
一名派中長老忍不住言道:“派主,我們當真要投靠那位玄正麼?”
陳明楚雙目睜開,眸中立有神光現出,倏忽隱去,他道:“我們本來就是玄府玄修,又何談投靠一說?”
那長老仍是有些不安,“可是現在諸派都在觀望,我等第一個靠上去,萬一這位玄正事機不成,我們心回道派豈不是自絕於諸派麼?”
陳明楚面上卻是一派淡定從容,道:“恰恰相反,我卻以爲我們現在過去,纔是最爲正確的選擇,我之前聽聞消息,張玄正此前特意去拜訪過玄首,而後來六如道派這件事,玄首也未曾有任何言語,我想你該是能看明白的。”
那長老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道:“這樣看來,莫不是玄首已與張玄正談妥了什麼?今後不會再去插手諸派之事了?”
陳明楚眼神深沉,道:“怕是不止如此,我猜想,這兩位或許還達成了一致的意願。”
那長老臉上露出了驚容,要是事情真是這樣,那麼諸派現在堅持,顯然就是在垂死掙扎了。可他還是有些擔憂,道:“可要是這位玄正下來若讓我們去諸派對抗,我們心回道派的弟子怕是要損傷不小。”
陳明楚搖頭道:“若是局勢如我所想那樣,下來又哪會再有什麼道派?你莫要想太多了,只要我們所做之事並不有違道義,並且是順應大勢的,那麼得到的總比失去的要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