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若華和其他四名女軍士走入艙道的時候,大約二十多人站在通透的琉璃壁後看着她們的一舉一動。
這裡面有軍府的上層,也有北方前線的高層軍將,亦有天機院的大匠。
在人衆正中站着的是一個面龐端正,外罩軍袍大氅的英偉男子,他此時開口道:“這是第幾批人了?”
一名軍校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
英偉男子點了下頭,道:“我聽說這次的人選成功可能更大,袁大匠,你的看法呢?”
袁大匠身軀矮小,滿臉皺紋,看去至少也有百數十歲了,他悠悠言道:“現在說成功還爲時太早,我們之前所做的,也不過只是剔除那些必然會失敗的人,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誰都無法下定論。”
就在這時,他看到琉璃壁中有一名女子正往那寶石上伸出手去試着接觸,他眯着眼道:“看來第一個結果就要出來了。”
衆人都是凝神看着,可是他們隨即便見到那個女子跪倒在了地上,面上流露出了痛苦之色,過了一會兒,她開始不停的抽搐,而後開始嘴角溢血,沒用多久,她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袁大匠語聲毫無波動的說道:“第一個失敗了。”他目光往旁邊移動,看到另一邊發生了同樣的結果,道:“嗯,又一個開始了……”
莫若華恍惚的伸手出去,然而就在她要接觸到那琉璃的時候,動作卻是陡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往後倒退了幾步,晃了晃頭,再擡起時,眼神又恢復了之前的清明。
在方纔那感應之中,她已經知道這是什麼了,這是一件有自我意識的玄甲,軍府放她進來這裡,或許就是爲了讓她披上此物。
她可以披上這東西,但絕不會讓這個東西爲主導,而當這個念頭升起來後,原本悸動的心緒逐漸平復了下來。
而後她一握拳,猛然砸在了那琉璃晶壁上,頓時之間轟得粉碎。
嘩啦一聲,裡面的水液涌了出來,頓時流瀉了一地,而那枚寶石也是被水流帶動着衝了出去,最後在骨碌碌滾了出去二十多步遠後才停了下來。
她走到前方,看了看這東西,就彎腰伸手,將之拿了起來,然而這東西似在抗拒,而這種抗拒不是不滿她的接觸,而是不滿她凌駕於自身之上。
她將這東西攥在了手中,而後看向了周圍,這裡似乎已經是艙道的盡頭了,前面沒有出路。
她便試着往回走,可是見到進來時的艙門已經完全封閉,她試圖出聲呼喚,但是外面沒有任何反應,她又用拳頭試着打了幾下,即便此刻已經披上了新的神袍,可那厚實的防禦也不是她能打穿的。
這樣看來,唯有嘗試披甲纔有可能出去了。
不過聯想到之前軍府的篩選,她能想象出來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披上去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可是此刻,她似乎沒有選擇。
在深思過後,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並將這枚寶石往眉心之中放去,這東西像是沒有實體一般融入了她光潔的額頭之中。
過去片刻,她的雙眸之中泛出了一層黑色的光芒,而後從四肢百骸之上浮現出了一層烏黑色澤的甲冑,她也於瞬息之間變成了一個丈許高的下的金屬巨人。
只是那黑色甲冑像火焰一樣將她包裹住,地下的倒影看着扭曲躍動不已,同時她感覺到一股意識往自己腦海之中侵入進來,且似乎根本無法阻擋。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唯有轉動起一個自己熟悉的呼吸法。
這是張御交給她的呼吸法門,本來是用來對抗魘魔寄蟲的,有着很明顯的鎮定心緒的作用,但能不能用來對抗這個玄甲上的意識她就不知道了。
隨着呼吸,她的意識開始緩緩往心神深處沉浸了進去,並且慢慢忘掉了其餘的一切。
待她從這等沉浸狀態中脫離出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半跪在地上,且已經感受不到那股侵略性的意識了,她也不知道對方是完全消失了還是暫時蟄伏了起來。
她站了起來,此刻纔有空打量自身。
披在身上的這一層外甲四肢驅幹比例合度,幾乎就是她自己身形的放大,在某些地方還有了更爲合理的調整,整體看來,顯得纖細修長,極富美感,
本來那漆黑的顏色已是完全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她之前所着神袍一樣的暗藍色澤,沉靜而神秘,細細看去,如琥珀一般的甲冑之內,裡面似乎還有薄霧緩緩涌動着,
她試着原地跳動了一下,若不是自身的視角提高了,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披了一身甲冑。
她心意一動,暗藍色的靈性光芒從身軀表面浮騰出來,如霧如雲,卻又凝而不散。
這個時候,前方的艙門緩緩往上升起,露出了另一個艙道,她看了一眼,就朝着那裡邁步走去。
大約二十來步後,前面出現一個拐角,她轉了過來,發現方纔那名對她們訓話的女軍士就站在那裡,似乎此刻正在等着她。
女軍士很對她一點頭,“你是這次唯一一個堅持下來的人,”她轉過身,“跟我來吧。”
莫若華跟着走了上去。
女軍士對待她態度顯然比方纔大有改觀,邊走邊是言道:“現在你已通過了考驗,我被批准告知你應該知道的東西,那麼,你有什麼要問的麼?”
莫若華道:“所謂的考驗,是那件玄甲麼?”
女軍士道:“是的,這是天機部所打造的目前最爲強大的玄甲,在被打造出來後,它就有着自己的意識,唯有合適的人披上它才能夠將之駕馭。”
女軍士回過頭看了看她,認真道:“你顯然就是那個合適的人。”她轉頭過去,腳下繼續往前,口中道:“從某種方面來說,你現在已經可以算是一個神明瞭,一個不需要信仰,不需要祭祀的神明。”
莫若華沉默了一會兒,顯然在消化這個消息,過了一會兒,她問道:“你說我是這次唯一通過考驗的人?”
女軍士點頭道:“是的,對抗玄甲的意識是非常困難的,你能成功壓下它,真是非常的幸運。”
這時兩個人又轉了一個拐角,莫若華看到艙道兩旁是一排排的琉璃罩,而每一個琉璃罩中都漂浮有一名年輕的女子。
她們沉浸在一種泛着微小水泡的液體之中,頭髮在裡輕輕飄散着,只是雙目緊閉,嘴部有一個呼吸罩。
女軍士道:“看見了麼?她們原先都是和你一樣的優秀軍士,但是都在嘗試披甲之中遭遇到了失敗,她們比起你,就是一些失敗者。”
莫若華注意到了那些呼吸罩,道:“她們還活着?”
女軍士道:“算是吧,但因爲意識受到了衝擊,她們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她們現在只是一個空蕩蕩的軀殼而已,可是她們畢竟是軍中的精英,所以我們還覺得還需要留下她們,現在我們技藝每天都在進步,或許在將來某一天我們還能將她們救活也說不定。”
莫若華不禁想到了與自己一同進來的那四名女軍士,既然只有她一個通過,那麼想必她們用不了多久也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她沒有去質疑,也沒有義憤填膺的發出指責。
因爲她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麼。
她冷靜問道:“既然有這麼多人接受了考驗,你們想來也是希望我們成功的,那麼總該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要點吧?爲什麼事先沒有人提示過?”
女軍士道:“我們嘗試過,但是沒有用,因爲無論是成功還是不成功,所有人都會遺忘之前的一切,這點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所以我們至今不知道對抗它的真正辦法,只是從現存的例子上看出它是可以對抗的。”
莫若華道:“那我能知道,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成功了麼?”
女軍士沒有出聲,繼續在往前走了好一會兒,到了艙道的盡頭處,她拿出一枚玉符,往一個凹槽上一放,前方的如齒咬合的金屬大門朝着不同的方向分開,外面明亮的光線一下照了進來。
她這纔回轉身,道:“包括你在內,一共是兩個。”
莫若華沒有因爲這個答案而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像是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女軍士仔細看了她幾眼,滿意道:“很好,你的考驗已經通過了,稍候軍府會派人過來任命你爲巡軍校尉,並授予你正式的披甲資格,或許秦都尉還會親自召見你,現在你就在這裡準備一下。”
此刻琉璃壁外,那名身披軍袍大氅的英偉男子收回目光,道:“這樣看來,我們已經有兩把利劍了。”
站在他身後的軍校都是恭敬言道:“是的,都尉。”
英偉男子道:“可即便是兩把利劍,也暫時只能指向一個方向,所以我們還需要更多。”
衆人都是不由自主看向袁大匠,只是後者霜白的眉毛下的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一般,沒對這句話作出任何迴應。
英偉男子沒有再多說什麼,大氅擺動之間,已是轉身向外走去,身後的軍校都是跟了上去。
有一名年輕從副走近幾步,低聲問道:“都尉,需要見一見她麼?”
英偉男子目視前方,邊走邊言道:“不必了,北方戰事即將開始,等她授功加號那一天再說吧,告訴她,我期待她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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