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人面色健康個頭中等偏瘦渾身的粗布衣裳收捂得很利索頭髮紮在布巾裡性子很活話多能說。
高德福經過暗中的打量斷定他有老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小日子過得不錯暗想他不至於想跟誰混口飯吃有什麼理由跟博格走呢?不知不覺中到了馬市鼻中可以嗅到牲畜身上散發的臭氣。高德福也要下馬可手裡有糖葫蘆不得不用胳膊肘抵馬背艱難地撅起屁股發愁正不知能不能安全下地感覺有人在背後使了勁心裡大爲感激。
他用腳踏住地面回頭一看才知是糖葫蘆人過來扶他嘴裡嚷道“老爺。您慢點兒。我給您牽着馬。”高德福不自覺地“嗯”了一聲好像自己還是威風凜凜的大太監一樣。他擡頭往行市裡看見市面四周的牲口和人格外稠密中間卻有圈圍欄心裡不禁奇怪。那糖葫蘆人主動介紹說“方圓好幾百裡就我們這兒買馬賣馬的多。那圍着木欄的場面是專門讓人遛馬的。”高德福沒有來過類似的地方問“爲什麼?”
糖葫蘆人說“這年頭人都沒有活頭普通人有幾家還養得住馬?這兒不是屯戶多兵多?養馬的多馬就多馬多買馬就多……你們不是要去關中?可以跟馬商一起上路安全運貨還能少花點錢。”
飛鳥由此覺得這個賣糖葫蘆的腦袋瓜不錯橫插過來問“屯戶也養馬?”
糖葫蘆人說“咋不養?你呆兩天就知道了到處都是討雄馬配種的。”他一揮胳膊熱火朝天地講解說“前些年打仗上面的人怕馬絕種專屯母馬驢騾也很少用。都是讓人推着車送給養。”
高德福大吃一驚問“有牲口不用用人?”
糖葫蘆人“啊”了一聲說“要不咋的?牲口用來種地。當兵的兩個輪的車或推或拉跑得呼呼叫。百姓們推一個輪地車給糧食回來就屯上。”他用胳膊比劃、比劃姿勢小聲說“那時候都造反的多得是了一看關中來的兵打着赤背上來。胳膊大腿上的粗筋直冒心裡就知道了啥流寇都贏不了?”
飛鳥回頭找來了。笑道“你他孃的也真會編。打着赤背上來衣甲哪去啦?”
糖葫蘆人連聲說“爺不信了吧?小孤縣王天順聚衆造反上萬人在那嗷嗷直叫。結果一千官兵一天一夜行軍三百里硬是讓他們城門都關不及。那些兵可都是光着背進城的王天順按着縣長的女人胡搞還以爲是手下的弟兄鬧吃的。硬是不給報信的人開門說少來煩老子……”
飛鳥“噢”了一聲笑道“原來這位兄弟是在小孤縣造過反地你他孃的行啊沒有混個頭目乾乾?”
糖葫蘆人咳咳就笑說“說啥呢?咱咋會造過反呢?咱沒有。”
高德福朝身邊的糖葫蘆人看去不肯相信這就是小主子嘴裡窮兇極惡的反賊心說“亂嚇唬人。”他接過飛鳥懷裡的阿狗問“都是咋賣馬?”
飛鳥說“這要通過管行口的行伍他給你招買家。”他一招手。呼糖葫蘆人說“大兄弟去找行伍來看看咱的馬!”糖葫蘆人大爲尷尬地說“我又不販牲口哪裡認得?”飛鳥罵道“我看你說什麼頭頭是道你他孃的怎麼就不認得呢?走。我帶你去!也好讓你他娘地長點出息。”高德福想他和人家還不認識就罵上了人家理他纔怪?
糖葫人卻大爲高興“哎”了一聲像是忘了糖葫蘆錢小跑上去。樑大壯正在走神不防飛鳥回頭大罵“你小子覺得出息了”。也連忙跟上說“好。好。馬上就來。”
他們走後。高德福看剩下的弟兄給兩匹待賣的馬刷身就和阿狗、阿瓜一起站到旁邊。爲買羊的、賣羊的湊手摸袖子奇怪。賣羊的老漢出手了兩隻羊樂滋滋地坐到牲畜後面的石頭上。他看一個怯生生的小孩圍着他的羊轉逗阿瓜說“集罷跟我回家吧?給我放羊。”
阿瓜搖了搖頭把胳膊一伸歪着腦袋說“我阿爸家有好多、好多的羊幹嘛要去給你放?”他回頭問阿狗“是吧。”阿狗拽着高德福地褲腿伸出身子說“恩。殺它。吃肉。”他大概是被引誘上了指着一隻亂蹦亂跳的仰臉大叫“殺它。吃肉。”高德福拉他拉不動哄他說“等你阿哥回來買回來就買。”
阿狗信了他的話眼巴巴地坐到一旁等阿哥。
乞億多歹和剩下的幾個兄弟都蹲在他旁邊幫他參謀不時跳進去抱起一隻試試多重。
賣羊的老漢不想讓他們抱就連連說“軍爺。軍爺。羊身嬌貴牛骨石碓。小羊娃子抱不得。抱不得。”
乞億多歹養了半輩子羊也不知道羊“嬌”在哪?他一生氣不動聲色地拿緊了手裡那隻羊的後脖頸在放下來的瞬間咔嚓扭壞。這一手格外地狠羊放下來叫都不叫就倒。乞億多歹嚷着“羊有病啊”。賣羊老漢大驚失色跪下來求饒“軍爺。你就饒了小的吧?!這隻羊送您了!送您了!”乞億多歹大爲得意正要拖走死羊不提防旁邊看熱鬧的人羣站出一名和賣羊老漢年齡相當的老人。那老人的眼睛突然變得很亮到跟前抱拳笑問“請問軍爺是哪路好漢?!”
乞億多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路好漢就說“你管呢?”
老人挑釁說“欺負一個賣羊地傳聞出去豈不損了好漢的威名?何不與老夫劃個道道。”
高德福不知道乞億多歹在羊身上動了手腳只是說“我們買了這死羊……”
老人並不理他揮開人羣紮下身子說“請。”
乞億多歹反正也手癢扶着手腕走到他對面說“你乾脆回去請你兒子、孫子來他們比起你。起碼也多幾分氣力!”
老人微笑不語前腳慢慢地點出去。乞億多歹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自信圍他走了半圈奔面踏近照面揮拳。
戰場廝殺時人臉並不披甲。乞億多歹身經數戰已經成了習慣並不知道打臉是江湖高手的大忌。對面老人當即大怒側身讓步以手爪叼他胳膊。前腳已醞釀欲踢。乞億多歹眼看敵臉不在一翻身。以後腳上前以後手攔腰揮擊正遇到老人出腳鎖喉的小腿。兩人硬碰一擊。乞億多歹護臂堅硬那老人褲中也綁有竹條都沒有傷筋動骨。
可老人畢竟是一腿撐地向前正踢。後腳吃不住好似原地打了轉轉在外人眼裡吃了大虧。
只有乞億多歹心裡有數他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老人用腳尖踢中咽喉會是什麼滋味當即玩起詐術表面上頂頭衝撞實際卻瞄準了老人的前腳準備近了就踹。老人想不到會遇到這麼兇悍的硬茬眼看對方向頭壯牛一樣的衝勢。側身搭上身前的肩膀準備接力打力把對方甩倒不料重心剛往前腳一移就感覺腿部被對方掃。便把全身氣力集中到搭往乞億多歹的肩膀從頭上翻身到後面。
乞億多歹這一腳原本是打算踹上老人腿骨一來怕老人吃不住二來感覺老人搭了自己的肩膀用摔更好就拿腳去勾。展開雙臂去抱。感覺到肩膀一沉抱了個空。大叫一聲“不好”。話音剛落抗拒不住背後涌來一陣大力栽下去摔成狗吃屎。
衆人心裡向着那老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乞億多歹在兩名弟兄的幫助下惱羞成怒地爬起來大喝“再來?!”
老人笑道“軍爺小老人下手重了些可您也不能向大夥行如此大禮。”
乞億多歹坦然說“我知道你想激怒我。哪怕你打我十拳八拳可你卻未必吃得住我一拳。”
老人哈哈大笑問“不如你打我三拳我還你一掌。”
乞億多歹上下看看他好心地說“還是你打我三拳我還你一拳吧。”他嘩啦啦地卸甲扯來衣裳露出毛茸茸的胸口。老人想不到他竟不願意佔自己的便宜笑道“看你也是條好漢就讓你見識見識省得你自恃功夫欺負弱小。”說罷他要了兩塊磚頭來鋪疊到身前。
乞億多歹以爲他靠打碎兩塊磚來撐場面正要笑話只見那老人提胸縱氣輕飄飄地按下一掌頓時覺得有古怪。他迫不及待地看那磚頭見上頭一塊安然無恙暗罵自己被人唬弄。老人微笑地看住他踢開上頭的一塊磚往下示意。乞億多歹往下一看才知道第二塊磚碎成數塊。
老人問“你這混人肌肉再硬內臟比得過這塊磚?”
乞億多歹冷汗倒流面紅耳赤地說“我認輸了。”
正說着一條中年大漢急急分開人羣奔到老人跟前說“師傅。您老這麼大年紀了有事讓徒弟效勞就是。”他用手指住乞億多歹捋開袖子大吼“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老人攔住他說“哎?師傅活動活動筋骨。”
乞億多歹輸得心服口服也不管老人徒弟痛罵只是不聲不響地穿甲。突然他聽到自家弟兄小聲告訴自己說“主公回來啦。”心裡一虛轉身往高德福身邊跑。還沒來得及站穩飛鳥已經大聲問他“乞億多歹你跑什麼?”
乞億多歹頂着身條站住不安地說“比武比輸咯。”
衆弟兄原本要看乞億多歹的笑話不料對手太強不禁涌出同仇敵愾之感先後附和“比武比輸咯。”
和飛鳥一起來的還有行裡的一個行副。
飛鳥爲儘快出手馬匹許了他兩成好處覈算下來可是一筆不小的酬勞。邋遢無賴相的行副來了就要替飛鳥撐腰突然間看清對面站着的師徒連忙收斂自己流露出來的橫態點頭哈腰地叫了聲“行櫃大哥。”繼而他埋怨飛鳥說“你他娘管好自己的人!”
飛鳥笑道“比武嘛。兩邊高興的事。想必行櫃也不是小氣的人。”
他看看對面一箇中等身材、毫無奇特的大漢一個年過花甲的老漢。絲毫不放在心上世故地說“不如指點在下一二?”
老人也不好說自己識破了乞億多歹的黑手慢慢地鬆展皺紋揮手說“這位小哥。你請。”
行櫃大漢攔住師傅說“還是我來吧。”
老人按了按他搖了搖頭把大拇指併到一起抱拳說“老夫喬鐘山!”
飛鳥推拳道“在下花阿鳥……”
周圍的人一聽這光頭抱瞭如此大名當即爆笑一團害得飛鳥的弟兄吼了好一陣。
飛鳥慢慢地朝老人靠攏。笑道“老人家身體好得很呀。”老人也笑了說“小哥莫不是少林門下?”飛鳥哪知什麼少林。誠懇地說“不過是學了軍中粗淺的長拳。”說完他擺了國手的姿態豁然從上空按手而下腿過中路當胸踹去。
老人感覺他比剛纔那人更有章法反安心了許多。閃步臥身待腿勢已老躥向飛鳥當胸。飛鳥沒見過這樣的拳腳側身擰腰後拳過頭前拳直出。這招又叫“轟牛勢”雖然剛猛卻很笨拙配合前踢後撤借勢而發。倒也恰到好處。
老人知道破這一手需前引力道趁隙而近時無以奈何只好仰身飛踢。
飛鳥前臂被他踢中身形卻未被牽動痛呼一聲。攔腰頂膝擺身下肘。
老人雙手承接擡腰從背後彈出一腿。
頃刻間飛鳥用肘砸中他的頭他用腳面磕上飛鳥的光頭。
老人顧不得糾纏。抱頭後退。飛鳥卻惱自己的光頭被打猛追不捨。兩人就像颳了一陣旋風一樣一致倒卷十多步。老人這時才知道這人比剛纔那人出手還無章法。全用簡單直接地殺招攻自己必救。他知道剛剛打頭一肘被對方留了氣力而自己急出來的那一腳自腰後踢出根本沒有太大的殺傷力無形中已經敗了再不敢輕敵。
剎那間他不在後退再次仰身以“鐵板橋”的功夫倒地待飛鳥收不住身勢時突然出腳。
飛鳥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躍過去而是側身橫肘朝他身上砸壓過來。
老人大吃一驚一個驢打滾翻身出去。
周圍的人都被這般快速的打鬥震驚歡呼都忘了再看兩人各滾一團灰土爬起來這才爲已方叫好。老人這次起來搶回先機上身就是掃人耳目地側踢。
飛鳥沒有他躲閃的本事只好用兩隻胳膊肘頂住。
這給了老人先機老人時蹲時起腳影如飛就像是飛舞在飛鳥左右兩邊的蝴蝶。
飛鳥兩隻胳膊被他踢得痠痛實在挺不下去了突然記得老人的“鐵板橋”功就猛地仰天倒下。老人踢了個空失神間奔躍過去。飛鳥倒翻回去亂踢兩腳感覺了踢中對方的腿連忙借勢回來起身後踹。腿腿又相撞到一起。
飛鳥不敢再讓老人得勢連忙照葫蘆畫瓢地拿老人的踢法一路騰挪跌宕地進逼。
老人只道飛鳥擅長用拳不料竟看到自己腿法的影子。他見飛鳥地腿法沒能利用閃步、虛步起落卻靠奔勢支撐簡單有效連忙跳出圈外問“你跟誰學的腿法?”
飛鳥想了半天說“前輩腿法太好我應付不住急搬來的。”
老人想也是模仿自己藉此停手不過是爲護住面子找藉口。他氣喘吁吁地說“你天分極高若得我指點彈腿造詣當在我之上。”
飛鳥不願意學他的破腿法針鋒相對地問“這腿法雖然厲害可能在戰……”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逞以意氣連忙改口說“可能幫我教習兵士?”
老人哈哈大笑拱手說“小將軍何不隨我來。”
飛鳥猶豫了片刻說“我還有兩匹馬要賣遲些再登門造訪。”
老人回首給徒弟說“替我付只羊錢。”說完上前挽了飛鳥的胳膊說“聽說有家馬商的馬還沒湊夠到時讓我這位徒弟代勞就是無須小將軍操心。”飛鳥被老人的豪邁氣概感染抱起來到腳下要吃羊的阿狗跟上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