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至,日芒照亮了山洞。
天璇屍身上的星芒漸漸融入體內,應是功德圓滿。
緊閉的雙目慢慢睜開,卻在洞內看不到那狼妖,不禁皺眉。
他感覺到身側有強力的妖力障壁,大約是離契施以保護自己,但他卻不知所蹤。此刻想起在脫出元神前聽到他說過絕不離開的說話,妖怪的契約,當真不可信嗎?
心中不禁產生了些異樣感覺,似酸澀,又似氣惱,不能定論。
未及他細想,他看到地上趟滿了濃稠的污血,尋跡看去,竟見到被劈開兩半的蛛身女人!
頓時明白過來,天璇連忙回身尋找,便在離洞不遠處找到離契。
天璇將他扶起,卻赫然看到他一身血痕,渾身點點瘀青紅腫,後背處更被扎穿,蛛毒讓那些傷口都黑腫起來,悽慘狀況不足言道。
偏是奇怪,狼妖此刻雖在昏迷,但渾體火熱,全身盜汗。似乎感覺到天璇身體的冰冷,竟自貼了上去。
“離契?”
天璇在他額上施下冰清術。離契終於睜開眼睛,但雙目混沌,瞳孔無焦,看來醒是醒了,尚未恢復神智。
身體猶如烈火焚燒,下體處更似意欲爆炸卻終未得緩解,痛苦非常。覆蓋在額頭上的手如此冰涼,混沌意識中,他只知道需要舒解自己的熾熱。
天璇正要再度施法,不料手掌忽然被離契一手擒住,未及掙脫,便被塞進離契褲內,握到了他的性器。
“啊——呃……”便像一枚冰珠落到燒熾的火棒上,離契禁不住發出嘆息。
天璇自是錯愕不解,天上星君從無慾求,豈會明白熱血獸性,只是此舉太過突兀,他正要抽回手去,離契卻不願讓這舒服的冰冷手掌離開,死死按住。掙扎間那根碩大的性器跳出褲頭,冒出身來。
被蛛孃的魅藥所害,粗碩的柱狀物已漲至極限,顏呈紫紅,青筋繃露,被天璇的手掌稍是刺激,屹立的柱頂溢出了些許的清液。
天璇倒真沒見過這種勃發的物事,不禁好奇,便像平素拿了玉如意般把玩了一下,離契哪裡受得了這般刺激,登時伸手過去用力包住天璇手掌,腰部一陣劇烈**,在冰冷而緊窒的手掌中迅速地釋放了慾望。
天璇這下可明白了他這副模樣大約是中了魅毒,想必拜裡面蛛妖所賜,又見離契赤裸的上身佈滿歡愛痕跡,強壯的身軀到處是割傷,剛剛釋放過的軀體有些疲憊的虛軟,然而尚未卸去的藥效卻讓他始終無法清醒地喘息着,他便是側臥在那裡,居然存了一種慘遭肆虐的脆弱。
翻漲的怒潮忽然掀起,天璇盯着離契頸脖處大片瘀紅痕跡,更覺刺目。
禁不住伸手去擦,可這些痕跡豈能輕易擦掉,反是越抹越顯眼。天璇皺起眉頭,不及細想,低頭便一口咬了過去。
“啊……不!……滾開……老妖婆……”離契脖子吃疼,酥麻的啃咬叫本來稍得緩解的慾望再度擡頭,伸手要推開在身上點火的人,“熱……啊!!——”
離契突然一聲慘叫,本來熾熱非常的部位突然被生生凍在冰中,便是妖怪也受不了這酷刑,兩眼一翻,便又昏了過去。
天璇坐起身,看着被凍成冰條的部位,以及痛昏過去的狼妖,不禁錯愕自己居然下此重手。他該是施法解開他的魅毒,併爲他療傷,畢竟狼妖爲了護他吃了如此多的苦頭。但便是如此,他仍是無法控制升騰上心的怒氣,而下了重手。
他居然錯認了自己?!
即便是頭腦不甚清醒,這頭狼妖居然不能分辨出他與妖物?!
“奇怪……”
天璇半垂眼簾,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琉璃小瓶,將瓶內晶瑩玉液倒入掌心,催動冷霜氣息,將這玉液化成霜體裹住狼妖身體,不消一會,狼妖身上的傷口痕跡全數化去,仿如無傷。
天璇復又伸手解去他要害處寒冰,將昏迷過去的離契抱到洞壁背風處,想了想,又脫掉身上外袍覆了他赤裸的身體。
一切完後,他走回洞內,站到那分成兩半的天蛛妖旁。
那蛛妖雖被劈成兩半,但元丹尚在,未曾死絕,但已再難維持幻化出來的美女模樣,現出了巨蛛原形。斑斕外表,背甲前端的八個單眼,觸足長達八尺,如今已蜷縮成團,流了一地內臟與污血的蛛身不時垂死地蠢動,惡臭與腥氣非常噁心。
天璇纔剛靠近,一根尖銳觸腳突然抽起向他刺來。
蛛娘是打算吸了這凡人精元,好多少恢復些妖力逃回洞穴,豈料對方隨手一揚,那條襲擊的觸腿便被凍結成冰,段段碎落。
蛛娘大驚失色,她睜開曾經的天眼,竟見這凡人身上散出的是星晨精氣,便是離開天界已久,她還是認出了天璇!
“饒……饒命……星君……饒命……”
蛛娘剩下的半顆腦袋蠕動着嘴脣向天璇求饒。
天璇不語,臉上不帶半分喜惡神色,那蛛娘自知性命堪輿,只得哀哀求道:“是……是……老怪……讓奴家……來……饒命……”
“誰是老怪?”
“奴家……不知……奴家……躲在洞裡……黑色……老怪……突然……出現……先要去……蛛絲……而後……讓奴家……追殺……星君……求……饒命……”
黑色老怪?
天璇想起鑫鬃背後的黑色怪物,想來當時他並無追來,大概已打算派這天蛛妖前來追截。
那蛛娘還在絮絮叨叨不住求饒,天璇卻不再言語,從乾坤袋裡掏出灰色古樸小甕。
“這……這是……什麼……?”
蛛娘看到天璇眼中一泛而過的殘戾,背光的臉沒有了光明的清晰,隱入黑暗的是截然不同的陰鬱,不敢相信一位清心寡慾的星君身上居然會出現這種邪氣。
“鬼骷粉。”
天璇淡淡敘述,不理會蛛孃的尖叫嘶鳴,隨手一甩,灰甕飛落在半空中破裂成粉,那些天蛛最畏忌的鬼物,腐蝕力極強的鬼骷粉便盡數灑在天蛛妖上。
就聽“滋——滋——”肉血腐蝕,毛骨悚然的聲音,蛛娘巨大的身軀像丟進焚爐裡的肉塊般快速融化。
“啊!!——你……一介……星君……啊啊啊——居然生有……殺心……啊啊啊……”
她話不及說完,已被鬼骷粉生生融成血沫,便連元丹亦不能倖免,只在血漿間冒了泡沫,徹底消亡。
天璇不屑再看,轉身走出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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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契在一片君影草幽香中醒來。
腦袋裡尚有些混沌,但到底知道自己在山洞受傷昏去,之後冷熱煎熬如墮噩夢,記不大真切,連忙翻身坐起,不及查看自己傷口,便四下張望那凡人身影。
“別找了,我在此處。”
清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離契連忙轉身,便見天璇背手在他身後,仰頭觀星。
離契看他氣色如常,受傷的身體也已恢復,換上了一套素白長衫,天人之姿更是飄然出塵。
知他已大功告成,離契這才翻看了一下自己,發覺傷口盡數痊癒,雖說那些不是什麼致命傷口,但能在一時半刻治得完好如初,天璇想必浪費了天上仙藥。
心裡感激,也有些莫名的高興,離契跳起身走到天璇身邊,道:“天璇,謝謝。”
天璇並未搭理,只是微一點頭,以指掐算着。
離契倒是奇怪了,眼前的天璇看來與往常並無不同,仍是淡漠清冷,但他卻覺得多了一點從不曾存在過的尷尬?
怎麼會?
狼妖不明所以。
尷尬的氣氛讓他不大習慣,離契抓了抓腦袋,好不容易咳出句話:“天璇,你餓嗎?”說完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那邊天璇聽到他這樣問,終是回過頭來,雖然面上並無表情,但眼睛裡卻有了笑意。
“我若是餓了,你待如何?”
離契道:“赤闔之前說這附近的小鎮開了家新酒樓,聽說那裡的紅燒牛肉做得不錯。”
“牛肉?”天璇挑眉,想起一堆像小山包般的牛肉片,“除此之外可有其他?”
“其他?”離契想了很久,才嘟囔道,“他說了很多,但我只記得紅燒牛肉。”
天璇凝視着不好意思的狼妖,許久,在離契想要大聲咆哮“我便愛吃牛肉又怎樣?!”的時候,輕輕說道:“那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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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妖域相比,人間的小鎮要熱鬧許多。
妖怪不喜與同類交往,大多是些孤僻性子,不會有串門或者聊天的閒暇時間,它們都在爲提升修爲,脫離畜生道,早日修仙成人而努力。
相較之下,凡人自然無此煩惱。他們平凡自樂,雖顯得俗了,但總是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少有強求。
妖求的是飛昇,而凡人,求的不過是四、五十年的平安。
天璇走在這青石所鋪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熱鬧非常,從來只是從天界眺瞰,擦肩而過時的真實,卻非身在九天之外可以比擬。
一個街頭的小挑擔子旁,坐了個六旬老漢,一頭白髮,衣服倒也乾淨,他正抓了一團糯米粗麪,細細捏着,雖他看來老邁,但手法靈巧,這一捏一揉一搓之間,小小麪糰竟已成形,又看他拿起竹片小刀精活地點切刻劃,塑出人身、手、頭,甚至頭髮,頃刻間,便躍然一個女子模樣。然後竹簡一插,便掛在擔子上。
此時擔上已有不少成型的麪人兒,雖有些粗糙,但還是相當有趣。
天璇站在攤前,饒有興趣地看着,那老漢見有人捧場,便擡頭看了看,低頭又捏了幾下,塑出一個與天璇有七八分相似的麪人兒。
“咦?”離契連忙接過這麪人兒,翻來看去,回頭又看了看天璇,高興笑道,“好像!”
天璇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他張開大嘴“噢嗚——”一聲將麪人給啃了個半去。
“好吃!”甜糯的口感在狼嘴裡黏蠕,離契大呼好吃。
天璇盯了那個沒了腦袋,剩下半身的殘破面人,回頭指了離契對那老漢道:“照他的模樣塑出來。”言罷便拿了一兩碎銀放到擔上。
老漢見他出手大方,連忙收拾麪糰,照了離契模樣細細捏出形狀,更調了色彩塗好,這看上去更有九分相似,特別是那黝黑膚色及剛毅面容,當真是栩栩如生。
天璇自老漢手上接過麪人兒,就着竹簡讓它在手上轉了個圈。
離契一手拿着吃掉一半的“天璇”麪人,一邊有些冷汗地看着天璇不懷好意地轉着“離契”麪人,嚥了口唾沫,問道:“天璇,你又不吃,要這個幹嘛?”
“雖說不吃,不過拿在手裡也是有趣。”
邊說,他的手指輕輕掐了“離契”的臉蛋,糯米粗麪做成的皮囊一下子被捏得變型,棱角分明的臉龐變成好笑的胖臉。
然後又看向離契,指指他手裡的半個:“怎不吃了?”
離契苦着臉看着天璇折騰無辜的麪人,手上的那個“天璇”也不知道該吃還是不該吃。
見他這般模樣,天璇心裡好笑,亦不再捉弄他,從腰間拿了乾坤袋打開,將那個精緻的“離契”麪人放進裡面。
這會兒,一個十歲模樣的小男孩從老漢身後鑽了出來,朝天璇和離契瞪了兩眼。老漢見他唐突,連忙呵斥:“狗兒!!別得罪客人,到別處玩兒去!”
“哦。”那娃兒倒也聽話,瞅了天璇一眼便往後街跑了去。
老漢連忙點頭哈腰道:“客官莫要見怪,小兒自小莽撞,不實大體,莫要見怪,莫要見怪……”
天璇亦無計較,拉了離契就走。
離契帶了他上了赤闔所說的那家酒樓,便照慣例點下許多飯菜,正要吩咐店小二下去,忽然旁邊一個童稚聲音道:“怎麼盡是葷腥?再上兩個素菜吧!”
離契回頭一看,見身後站了個娃兒,便是剛纔老漢的兒子。
店小二見這小娃態度從容,不似白撞之人,回頭看兩位客人,見天璇點頭,便連忙再記下,到廚房吩咐去了。
那娃兒爬上椅子坐好,無視離契詫異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吩咐道:“渴死我了,你們走那麼快乾嘛?誒,你!妖怪,還不給我倒杯茶來?”
“你——”
天璇擡手止了離契發作,淡道:“開陽,你到此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