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如果擱在平常,在完成接機之後,常浩南肯定就在盛京直接住一晚了。
但這天的情況比較特殊。
1999年12月31日。
嚴格來說,20世紀的最後一年是2000年而不是1999年,要到2001年纔算是新世紀的第一年。
但人們發明了“千禧年”這個概念,愣是把這一天給炒得火爆起來了。
上一世的這會,常浩南還是一個正爲了碩士畢業論文而大把大把掉頭髮的苦逼研究生,自然沒什麼特別的體會。
但如今他發現,跟千禧年跨年相關的活動……
還是挺多的。
而且是社會各界普遍慶祝。
以至於他都不得不出席一場聯誼宴會——
包括航空動力集團在內的幾個在京軍工集團聯合組織的。
最開始的目的是慶祝一下新千年,順便給各自都收穫滿滿的1999年畫上一個句號。
相當於聯合慶功宴這種性質的。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常浩南不參加也就不參加了。
集團這麼多領導不差他一個。
但組織來組織去,就又加入了跟其它在京單位聯誼的環節。
說穿了就是幫助尚未脫單的大齡男女青年解決個人問題。
本來這種活動,有領導在場就會很尷尬——
參加活動的人和領導都尷尬。
但總歸是單位組織的,又必須有領導出席。
而具體到今年,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常浩南作爲航空動力集團班子成員,卻同時完美符合上面的三個條件。
大齡、單身、青年。
沒錯,在1999年這會,25歲還沒解決個人問題,就已經算是有點晚了。
雖然考慮到他的博士學位,這個歲數也沒有多麼誇張。
但這難道重要麼?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它人開了個會,最後在常浩南本人缺席的前提下,順理成章地做出了讓他代表十個軍工集團去聯誼現場講幾句的決定。
所以,常浩南只好在忙完正事之後,當天下午就趕回京城……
……
整個活動是在京城一間酒店裡面進行的。
直接包下了一整層的兩個半開放式大廳。
這樣可以一邊搞慶祝一邊搞聯誼,兩不耽誤。
常浩南換好衣服,乘車來到酒店,一邊在心裡吐槽不知道哪個小……老天才想出來的這個主意,一邊在酒店服務人員的指引下,找到了位於6層的會場。
然後,他就在電梯口不遠處看到了唐林天。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剛從電梯裡走出來的常浩南,徑直迎了上來。
“常教授,大傢伙可都等你呢。”
“唐校長?”
常浩南有點意外,但還是跟對方握了握手:
“您怎麼……”
“聯誼嘛,學校裡也有不少年輕同志有這個需求,那我這個當校長的,也總得過來一趟。”
這話常浩南當然是不信的。
這次來聯誼的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些劇院歌舞團之類的單位,也沒見人家領導都過來。
所以,他估計還是考慮到今天幾個軍工集團都有能說上話的人在場,所以來熟絡一下關係。
畢竟京航的畢業生,每年差不多有六成左右都要進入這些單位。
搞好關係,沒壞處。
常浩南就這樣一路被拉着走進了位於這一層東側的會場。
快進門的時候,一名工作人員把一份講話稿交給了他。
然後,唐林天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教授,我個老頭子就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先去那邊喝酒去了……”
接着就把他一個人扔在門口,直奔另外一邊聚集了一票中年人的場合去了。
常浩南看了看對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兩張紙。
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掉鏈子,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當常浩南出現在前方舞臺上的時候,原本還算熱鬧的現場驟然安靜下來。
大概兩秒鐘後,爆發出了驚雷一樣的掌聲。
甚至有離着前面比較近的,已經擺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
航空動力集團有一個年輕有爲的領導,這事是公開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
當然常浩南的具體情況肯定不會掛在網站上面。
但今天這個場合,實在很難不讓人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常總,他有沒有一種可能,還是單身?
這下子,倒是搞得跟在後面的朱雅丹比常浩南本人還緊張。
“各位出席活動的朋友,大家晚上好!”
既然是這種以交友爲目的的活動,那氛圍就一定要往輕鬆的方向去塑造。
哪怕是領導講話環節也是一樣。
這也是過去一直沒人願意露這個面的主要原因。
倒不完全是放不下身段,實在是作爲一羣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確實很難表現出一副活力滿滿的樣子。
非要裝一下的話,反而還有可能搞出黑歷史來。
不過常浩南畢竟真的只有25歲,所以來幹這個帶有暖場性質的活,反倒沒什麼違和感。
好在講話稿並不長,常浩南的語速又快,所以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結束了這個開場環節。
“……”
“最後,請允許我代表本次活動的所有組織方,祝各位度過一個愉快的晚上!”
他說完最後一句,然後把麥克風交給旁邊的正牌主持人,緊接着就準備跑路。
但這功夫聯誼活動已經相當於正式開始,想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教授,要不要一起跳個舞?”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常浩南背後傳來。
他回過頭,看到了穿着一身禮服的姚夢娜。
作爲京航大學的單身青年女教師,她被拉過來參加這次活動,也屬於意料之內的事情。
但是被自己的前師姐兼現同事和下屬邀請跳舞,顯然不在常浩南的計劃裡。
而更大的問題是……
“可是……”
常浩南看了看周圍。
姚夢娜的氣場顯然嚇退了不少躍(意)躍(圖)欲(不)試(軌)的人,因此除了她和朱雅丹以外,剩下的人都停在了幾步之外。
實際上,作爲一個正常人,常浩南也能看出姚夢娜對自己的想法。
要說討厭對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一方面,他覺得自己確實還年輕,應該先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個人問題並不着急。
畢竟他的情況特殊,組織上不可能像對待大部分人那樣,因爲他沒成家而放棄重用。
另一方面,上輩子單身了四十多年的常浩南,其實對於這種事情有些恐懼……
就是那種突然有一個人可能闖進自己的生活,然後把過去的所有習慣都改變掉的恐懼。
所以,他還是準備低調處理。
“可是我不會跳啊……”
常浩南說出了這個有些尷尬的回答。
這倒不完全是婉拒的託詞。
而是他真不會。
但姚夢娜既然已經站了出來,顯然就不可能輕易放棄:
“沒關係,我可以教您。”
她露出一個微笑:
“倒不如說,這麼多年以來,我總算找到了一個自己擅長但您不擅長的地方,很不容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要是再拒絕,就真成郵電部詩人了。
常浩南點了點頭:
“好吧,不過我可能會踩到你的腳。”
對面的姚夢娜聽到肯定的回答,也明顯鬆了口氣。
她今天主動站出來本就消耗了大量勇氣,要是被直球拒絕,那以後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對方。
好在這一切都沒發生。
“沒關係,只要您別把鞋子跳飛出去就行。”
她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