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如果可以的話，斯奈克瑪也不想把華夏航發的LOGO印在M88發動機的展板上。
陣風作爲法蘭西的驕傲，所用的動力卻摻入了華夏的血統。
這事雖然做起來真香，但講出去總歸是不太好聽。
不過，說歸說鬧歸鬧。
白紙黑字籤的合同，還是得認的——
無論從哪個層面上講，M88都是法國和華夏聯合研發的型號。
真要是把後者參與的相關信息給抹了，那萬一將來在宣傳上出了差錯，斯奈克瑪可是要負責任的……
所以，儘管他們已經儘可能縮小了兩個LOGO的面積。
並且將其設置在了最容易被展板框遮擋的右下角。
甚至，還特地把展板背景做成了和華夏航空動力集團LOGO接近的藍色。
但眼尖的人還是不難看見。
“誒？”
他身後的楊泉之此時也發現了這個“亮點”：
“我說老郭，這……能不能算是航空動力集團的展品啊？”
實際上，相比於主要任務是蒐集情報信息的郭瑞卿，楊泉之這次來巴黎的目的更加單純。
就是宣傳新型號，以及看看能不能找到可能存在的訂單。
所以，他實際上要比前者更加關心這些問題。
郭瑞卿摸了摸下巴：
“嚴格來講……他們之前確實只是說不從國內帶實體展品過來……”
聽到這句話，楊泉之內心直呼好傢伙。
原來是早就埋好伏筆，擱這等着呢……
倆人作爲航空工業集團的中高級管理人員，自然早就知道606所和斯奈克瑪合作改進M88發動機這個事。
甚至知道其中的一些細節。
但從未想到過，竟然會以如此直白的“聯合研發”形式進行。
要知道，航空工業這些年也沒少跟歐洲人搞事實上的合作。
就比如最典型的NH90/直12。
這個型號有差不多四成的研發工作都是冰飛集團完成的，可以說“含華量”遠遠超過了其它所有項目。
但畢竟人家名字都叫“北約直升機”，也不好搞得太明目張膽。
爲了避嫌，兩邊還是用互爲供應商的形式掩蓋了一下。
所以在NH90的展板上，歷來都是隻畫法意德荷四個國家的國旗。
相應地，華夏那邊的直12在表面上也屬於“自行研發”。
反正別問爲啥長得像。
心有靈犀就完事了。
當然，這一次，航空工業集團並沒有把直12給帶過來。
一是直升機的航程跟固定翼比實在太短，沒辦法轉場飛過來，租用安124的話又是一筆巨大的費用。
再一個，現在的直12A頂着兩臺體積不小的TV3-117VM，性能倒是過得去，但那個大頭兒子的造型實在是不太討喜。
跟NH90同場競技會比較尷尬。
而且，華夏的傳統軍售市場裡面，對於這種高端直升機的需求實在不大。
好在冰飛集團手裡現在還有AC139這麼個三廚狂喜的超級搖錢樹，倒是也不急着開闢新的軍用市場。
但看着眼前的M88發動機，楊泉之還是感覺到有點惋惜：
“要是當初搞直12的時候也能跟歐直集團籤這種合作協議……嘖嘖。”
現在NH90就停在距離二人大概200米外的一個展位上，周圍已經站了不少參展國家的同行。
如果上面能加一面五星紅旗的話。
效果應該會非常炸裂。
華夏的航空工業現在處在一個發展速度太快，以至於不光外人，就連自己人有時候都會認知跟不上現實的階段。
所以無論對外還是對內，都急需抓住一切機會搞宣傳。
把華夏產品的形象給立住先。
不過，他的幻想很快就被旁邊的郭瑞卿給打消了：
“這個麼……當時的情況跟現在還是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後者正在給自己的相機換膠捲，頭都沒擡地回答道：
“咱們參與NH90項目的那會，一方面北約看起來還像是鐵板一塊，沒有後來這麼多明顯的內部破綻，另一方面咱們華夏產品的形象還完全是負面的，別人在宣傳上肯定要跟咱們進行切割，否則恐怕很難賣出去……”
郭瑞卿的歲數要比楊泉之大10歲左右，在總公司時代就已經晉升到中層管理人員了，而後者當年還是普通基層員工，在兩家分開之後才逐漸發跡。
經歷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你這麼一說我就有點印象了。”
楊泉之把視線從M88的展板上挪開：
“好像當年日本企業在歐洲集中出過一次造假的醜聞，據說就是因爲NH90這個項目才拔起蘿蔔帶出泥的？”
“確實是。”
郭瑞卿對早年間的事情瞭解還是比較豐富的：
“那幫鬼子企業，造假的時候鬼精鬼精的，連偷工減料多少都算好了，你按照正常留餘量拿去用的話，十年八年的根本發現不了有什麼問題，要不是咱們正好在NH90的一個零件上面抓住了個非常窄的機會，估計他們還能繼續瞞下去呢……”
“……”
說起這件事，正常的華夏人，尤其是航空工業系統的成員，沒有不覺得揚眉吐氣的。
因此，郭瑞卿也頗有興致地花費大概十分鐘，講了一下當年的一系列精彩操作。
“當然，這個事說穿了，還是他們自己有問題。”
最後，郭瑞卿總結道：
“如果沒有質量檢測造假這檔子糟爛事，那咱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找到這種要命的空子……”
說完之後，他把相機重新掛在脖子上，準備去旁邊拍一下EF2000的細節。 經過修改之後的自用型殲10A在機體截面形狀上跟颱風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主要利用相對平整的機腹空間承載大量彈藥的思路，完全可以說是不謀而合。
相比之下，陣風則更傾向於在翼下空間掛載數量更多的小尺寸彈藥。
機腹只有中線掛架進行過額外補強，以攜帶搭載核彈頭的ASMPA-R導彈，作爲理論上的空基核威懾力量。
不過，跟華夏空軍的情況類似，法國空軍實際上也沒有涉核崗位，所以這個核威懾同樣只存在於理論上。
就在郭瑞卿剛舉起相機準備按快門的時候，緊趕慢趕纔跟上他腳步的楊泉之意識卻還停留在剛纔的話題上面。
“所以老郭，按照你剛纔的說法，NH90上面恰好有一個零部件是貼着型號性能上限設計的，所以才暴露了日本人在檢測報告裡造假的情況……”
顯然，楊泉之剛纔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所以反應才慢了半拍：
“那豈不是說，這件事從參與NH90設計的時候就已經被計劃好了？非要說是巧合的話也太離譜了……”
“那是當然。”
郭瑞卿整個人幾乎趴在了地上，一邊對着EF2000機腹掛架的位置拍照片，一邊回答道。
“我去……”
楊泉之露出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
“這是哪個人的想法，能算這麼長遠……”
“等會……你不知道？”
郭瑞卿停下了按快門的動作，有些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楊泉之。
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哦對……你那時候應該還在特種技術研究所那邊，沒聽過也正常。”
這個反應讓楊泉之有點發懵：
“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
“不是……我的意思是……”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語言模塊可能是燒了。
“整個NH90/直12項目，還有後面牽扯出來的這一系列事情，都是常總當年做的局。”
郭瑞卿刻意壓低聲音的一句話，讓本來還在支支吾吾組織語言的楊泉之直接就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後者才重新開口：
“常總……你是說……就是……那個常總？”
他說着指向旁邊M88發動機的宣傳立牌。
雖然沒直接說出口，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不然呢？”
郭瑞卿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
“咱航空工業系統也沒有第二個常總了吧？”
“啊？”
雖然剛剛就已經有所猜測，但得到實錘之後的楊泉之還是感覺有點驚悚：
“我可是聽說……我們蓉飛這邊之所以會把殲10分成A和E兩個版本，也是常總當年留下的建議。”
楊泉之並非技術崗出身，加上調任到蓉飛本來也沒多長時間，所以對於很多消息都是以“聽說”爲主。
沒想到郭瑞卿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這我知道。”
“這你都知道？”
楊泉之覺得有點小尷尬——
自己以爲是秘密的事情，結果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當然。”
郭瑞卿繼續補了一刀：
“而且，不光是殲10E，像殲7F，還有殲教9這幾個近些年主要出口的型號，當年也都是常總還在總公司時期力推出來的。”
“……”
“？”
“！”
楊泉之連續張了好幾次嘴，但都沒有發出聲音。
只是盯着郭瑞卿，眨了眨眼睛。
他現在的感受，概括起來就是——
不是吧，我打對面常總？
要知道，此行之前，領導專門找他談過一次話。
說是希望最近幾年，航空工業集團在出口額上，不能被航空動力集團給超過去。
並表示這項任務壓力很大，雖然對家現在還沒有太多純出口的業務，但也絕對不能輕視云云。
當時他還覺得領導有點杞人憂天來着。
結果現在……
你告訴我眼下出口創匯的當家型號，都是對家高管當年玩剩下的？
笑死，怪不得領導提前給他打預防針呢……
這不就相當於前腳學完圍棋基本規則，後腳就要去跟聶聖下十番棋？
“所以……之前分家的時候，集團層面爲啥沒把常總給留下啊？”
楊泉之用苦澀的語氣問道。
“因爲……”
郭瑞卿也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因爲把航空發動機單獨拿出去成立新集團，就是常總本人的意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