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看明白了：國內其實二十年來都是一個路數，凡是要花外匯的事情、讓外國人賺走中國人錢的事兒，就無差別一律想方設法阻撓。尤其是這玩意兒還不是什麼生活必需品、是奢侈精神性消費的時候，那就特麼卡得更嚴了。
但是，要是你讓外國人賺錢、買外國貨、最終目的是從外國人那裡賺回更多的錢，就像保稅區裡那一票進口外國芯片來料加工再把成品電子產品賣回國外的企業，國家就力挺你，想花多少外匯都沒問題——所謂和諧不和諧，只不過是一把尺子，想鬆就鬆，想緊就緊。”
從文化部出來，坐在車裡，顧莫傑摟着費莉蘿的腰肢，自嘲地感慨。
國內的政府，永遠只在一件事情上，花外匯特別痛快：當你花外匯，是爲了賺回更多的外匯。
費莉蘿溫婉地靠在顧莫傑肩頭，柔聲問：“那有對策了麼？楊司長肯給我們透這個風，已經算仗義了。”
顧莫傑長嘆一聲：“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我們先把握住這個基調，和暴雪公司的人先接觸起來唄。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改編授權之類的東西可以買，把楊司長的遮羞布糊弄過去再說。”
……
兩週之後，鼎沸的國內遊戲界。
“吃shi的九成！豬菌草泥馬！我們要燃燒的遠征！”
“聽說了麼！就是朱菌那雜-種，捂着分成不肯給暴雪漲價，然後暴雪就不和他籤資料片的約了！”
“那朱菌也沒錯啊！樓上是不是中國人！讓美國人躺在那兒大把大把賺中國人的錢，你還覺得爽了？你個漢-奸！”
“3l的你特麼是朱菌買的五-毛吧！老子就愛玩，就愛讓暴雪賺錢怎麼了？特麼一個二道販子也有人權？要是初音娛樂那種骨氣槓槓的做中國原創，這麼說還有點底氣，你特麼豬菌這種二道販子的狗，也配來吠？？”
從艾澤拉斯國家地理，到各大論壇，乃至魔獸世界吧。在2007年2月底這個時間點，早就徹底罵開了。
1月份的時候，畢竟大家還忙着過年，稍微比國外晚幾天，也不怎麼敏感。當時，北美服第一個開，隨後是歐服、泰服、臺服，而2月2號的韓服，其實已經是這一波升級潮的最後尾聲了——之所以韓服拖到了2月2號，還是因爲韓國人也要過春節，所以審批流程慢了點。
連倒數第二的韓服都開了，而且開了一個月了，國服一點動靜都沒有，期待無比的國內遊民終於忍不住了。醞釀已久的憤怒噴薄而出，各種不利於九成的小道消息，滿天亂飛。
暴雪公司總裁麥克.莫漢很有誠意地親自飛臨滬江，準備以勝利者的姿態逼迫九成的朱軍接受他的城下之盟——網絡上憤怒的民意，早已爲他所知。
莫漢並不是本性奢華之人，到了滬江，他僅僅在浦東選了家四星級的商務酒店住下，一邊準備再觀望一下本土風聲，然後第二天再展開談判。
秘書剛幫他收拾完行禮，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女秘書有些詫異，隨後很快聽明白了。
“老闆，初音集團的人想和您談談，關於成立合資公司運營‘魔獸世界’後續版本的事兒，您見麼？”
莫漢有些出乎意料：“初音集團？是那個弄出了裸眼3d虛擬投影演唱會的初音集團麼？”
“是的。”
果然有人找上門來了！意料之中，卻也不乏驚喜。
一開始，莫漢還以爲首先會找來的，是網易的丁三石呢，此前他做過情報調查，暴雪方面智庫給的結論是：目前在中國大陸，最有意向截胡“魔獸世界”、並且也最有實力的合作方，就是網易了。
但是，竟然是顧莫傑先來了。
莫漢也不講究，就在商務酒店裡包了個會議室，和初音方面的來人洽談。
初音集團的人到了，莫漢親自出去迎接，二月底的滬江，冬裝還沒換下，莫漢老遠就看到一套扎眼的風衣，旋即反應了過來來人是誰。
“嗯哼？mr.gu？喔，真是幸會，沒想到初音方面這麼有誠意，居然是你親自來談。現在美國人民可是都把你稱作‘東方的扎克伯格’呢，真年輕。”隔着幾十步遠，莫漢就張開雙臂做了個誇張的歡迎動作。
“莫漢先生對我的照片很熟？”顧莫傑伸出手，拉下白手套，和對方握了下手，“沒想到我在美國已經這麼有名了。”
雙方說的當然是英語，顧莫傑也沒必要用翻譯。
莫漢美國式地聳聳肩：“你不該再穿這套阿瑪尼了——最近這一個月，一大票分析你這套風衣袖釦和款式細節的照片，在k上都分享瘋了。人人都知道目前日本最當紅的女歌星，陪你雪地賞櫻。然後一票人通過那張照片發散開來，科普這些年來喬治阿瑪尼先生親手款存世的那幾十件衣服，分別落在誰手上。從克林頓前總統到蓋茨，穿那些風衣的照片都被扒出來了。”
“寶……我是說權小姐是韓國人，我們只是朋友，這個話題打住吧。”顧莫傑制止了對方繼續閒聊，他也不指望以美國人的自大，能夠分清韓國人和日本人。
藝術家之間高山流水的交情，和商人也解釋不清，索性不解釋了。
幾人進了會議室，分賓主坐定，很快進入正題。顧莫傑直截了當攤手就說：
“莫漢先生，我知道你是個熱愛遊戲的人，我也不和對付那些純商務人士一樣玩虛的。你正在和朱軍談，但是他不會接受你獅子大開口的60%分成條件的——我也不會。但是我想從另一個角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們一直謀求的‘在中國成立一家中方持股低於70%的合資公司、運營魔獸世界陸服’這個條件，九成做不到，但是我有可能做到。”
“中國人還有你這麼直接的？”莫漢都覺得有些好笑，他已經算是很直接了，但是這種公司老闆和公司老闆直接王對王的談判，還真沒見過顧莫傑這種胸有成竹的路數過，
“誰說九成一定不會接受呢？再說就算他接受不了60%，稍微低幾個百分點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至於你說的那個合資公司運營的條件，當然很美好，也確實是我們一貫追求的，但是在中國，如果我們真要換運營商的話，不知你們一家做得到這個條件吧。”
顧莫傑擦燃一根硫磺火柴，從費莉蘿手裡接過一個盒子，然後就這麼大模大樣在會議室裡點起一根雪茄，這做派讓美國人紛紛皺眉。
“我知道你在期待老丁。”顧莫傑醞釀了一會兒，突出長長的一股煙氣，
“但是他做不到，或者說，哪怕他要做到，他得去動用的關節會比我多得多。魔獸等得起麼？這個遊戲，在中國每拖延一個月，或許都會流失掉50萬付費用戶，其中又可能有半數是不可逆的——也就是哪怕你將來重新回來開服，他們也不會回來玩了。暴雪在中國的整個品牌價值，會隨着等待降低的。
我知道暴雪很喜歡玩跳票，覺得這是飢餓營銷，但是中國人最痛恨的就是跳票，這是中國國情決定的。莫漢先生，或許你不夠了解中國，中國網民的耐性比美國人低得多，他們被各種爽點堆砌的意-淫小說、時間免費道具收費模式的網絡遊戲、還有城鄉結合部風格的音樂薰陶慣了，講究‘我要、我現在就要’的爽快節奏感。欲揚先抑的東西，說不定剛剛纔抑了一會兒，就直接被放棄治療了——不要挑戰中國人的國民性，不然哪怕是暴雪的牌子，在中國也紅不了幾年的，你不會希望扛着理想到死吧。”
莫漢聽了，勃然變色：“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道不同，不相爲謀’。難道就因爲你們中國人弄的那些免費垃圾大行其道了，我們高貴的暴雪還要低三下四迎合麼！你這種想法，我們沒什麼好談了！”
“這就受不了了？稍安勿躁，我知道你們屬於非典型性商人，在遊戲上就是一羣偏執狂。”顧莫傑聳聳肩，見莫漢有辯解的意思，直接粗暴地制止了對方的辯解，“你肯定是想說：經不住對精品的等待而流失的粉絲，都不是理性高貴的鐵桿粉，魔獸只需要鐵桿粉就夠了——是不是？我只能說，這種想法太可笑了。
我知道魔獸和別的遊戲公司態度都不一樣，別的遊戲公司都要求員工不一定要玩遊戲，只要換位思考開發遊戲、戳玩家的爽點；而暴雪一貫是要求員工本身必須是狂熱的玩家。這個理念本來不錯，可惜，那也是有保質期的。我相信這幾年的業績，沒有最初的時候那麼火熱了吧，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你……你……”莫漢幾次試圖爭辯，最後發現無話可說。顧莫傑說的都是很糙很粗暴的實話，至少看起來是實話。
“不管怎麼說，你先說說你的條件吧，不過無論你怎麼說，我都會等丁三石的條件，把你的條件和他比價的。”莫漢堅定地咬住賣方市場的最後一點優勢，他堅信魔獸世界是這個世界上不可取代的唯一，這事兒，非得讓顧莫傑求着他，才能開好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