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春假
天空湛藍，雲層稀疏，陽光不受遮擋地直落下來，溫暖明媚。
作爲土生土長的青森人，海星早已習慣了這片土地上的漫長冬季，不過當春天的腳步漸漸走近，她還是覺得高興。
冰雪封路的情況已經一去不復返——至少大半年內如此——她現在可以騎着單車去送酒了。
叮鈴叮鈴——
騎着單車，海星撥動車鈴，提醒前面路上的兩個小孩注意避讓。
後座的酒箱裡，還剩下最後兩瓶酒，送到之後，今天上午就沒什麼事了。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遺憾。
今天已經是春假的第二天了，除了在自家的酒店打工，賺點零花錢，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多送幾趟酒，多賺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喂！”
前面的小孩忽然往路中間走了一步，飄遠的思緒一下子被拉回來，海星連忙按下剎車，在撞上他之前將將停住。
“哇……”
兩個小孩也嚇了一跳，連忙躲開。
海星看見其中一人手上拿着漫畫書，而上面還貼着眼熟的標籤。
那是從一葉家的書店租借的漫畫……
“誰讓你們在路上看漫畫的。”她拿出大人的派頭，瞪着倆小孩，“很危險啊。”
“啊，是酒店家的黃毛姐姐。”
“哇，有不良！”
兩人莫名喊了起來，嘻嘻哈哈地跑進了路邊的樹叢裡。
“喂，別亂喊啊……小心一點，別亂跑——”
海星喊了一聲，而倆小孩跑得很快，眨眼就看不見了。
“真是的……”
回頭檢查了一下酒箱，她又騎上單車，朝着最後的目的地騎去。
五分鐘後，她在訂酒的客人家門前停下，按響了門鈴。
“你好，真木酒店送酒來了——”
“啊，是海星啊。”
很快有人過來開門，接過兩瓶清酒，並支付了酒錢和配送費。
“感謝您的惠顧。”
“海星春假沒有出去玩嗎，天氣這麼好。”
“我得送酒呢。”
“呵呵，真是個好孩子。”
“……”
海星臉紅了一下，趕緊跟客人道別，騎上單車離開了。
後座沒酒，回去的路上，海星騎得更快也更放鬆些。
沿着小路不斷騎行，穿過田野和小巷，她又回到了縣道上。
從下青柳橋路過，橋下的河水嘩嘩流淌，在漫長的冬天沉寂了幾個月的南木川，也在漸漸甦醒。
一路往前，破舊的巴士站臺此時無人等候。
經過便利店，她望了眼對面的路口，同樣也沒看見什麼。
車速不減，車輪下的縣道轉了個小彎，待接近森見古本店時，海星輕輕按下剎車，朝裡面望了一眼。
一葉今天果然也在這邊……
她又蹬了兩腳，加速回到家，在店門口停下單車。
“我回來了。”
櫃檯裡的真木誠一郎擡望一眼，“辛苦了。”
海星從口袋裡掏出收到的錢，然後從裡面分出一部分，又收了回去。
還了這麼久的“債”，她現在終於又可以重新拿到錢了。
真木誠一郎只是看着，等女兒取走自己的酬勞，纔將剩下的部分收起來。
“上午沒事情了，休息一下吧。”
“我去一葉那邊待一會兒。”海星說道。
“好。”
走到半路，她才發現自己忘了脫掉店裡的圍裙。
“算了。”
海星走進書店，穿過書架，森見看着她走近，忽然朝着她揚了揚下巴。
“……”
書架後面，另一個人探出頭來，看了她一眼。
“海星。”
“……春海。”
成瀨看了看她身上的圍裙，“剛送完酒回來嗎。”
“嗯……”
她拉了拉圍裙。
“辛苦了。”
成瀨又轉了回去，對森見說道：“就這本吧。”
她點點頭，“你看着給吧。”
“倒是明碼標價啊。”
“這本書昨天才收進來，還在排着隊等上架呢。”森見指了指腳邊的紙箱，“這些都是。”
成瀨這才注意到裡面還有書，“讓我看看。”
“你自己看吧。”
他繞進櫃檯裡，蹲下來翻着紙箱裡的舊書。
海星看了看兩人，森見也望過來，對她一笑。
“忙完了嗎。”
“啊，嗯……上午沒事了。”
她走過來，看着裡面只露出後背的成瀨。
森見也低下頭，“你要是有空，就幫我把這些書上架了吧。”
成瀨應了一聲。
又過了幾秒，他擡起頭，“什麼？”
“這些書。”她用腳尖碰了碰紙箱，“錄入後臺，然後上架。”
“這是你的工作吧。”
她推了下眼鏡，“我忙不過來。”
“行吧……”成瀨看了看紙箱裡的書，“正好全部看一遍。”
他抱起幾本書，放到櫃檯上，森見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打開管理的軟件，她說道：“你來給書掃碼，我來錄入價格。”
“嗯。”
他拿起一本書，對着條形碼掃了一下。
滴——
啪嗒啪嗒，森見在後臺輸入價格，六百日元。
“價格是你決定的嗎。”
“嗯。”
“標準呢。”
“看心情。”
“……”
她笑了一下，“這可是商業機密，你要是經常來幫我的話，我就告訴你。”
“那還是算了。”
成瀨搖頭，又看了眼呆呆站在櫃檯外面的海星。
“海星也來幫忙吧，我拿書，你來掃碼。”
“啊……好。”
森見也對她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海星也沒進來，就在櫃檯外面趴着。成瀨拿起一本書，看了看書名，又翻了兩頁，然後纔將背面的條形碼對着她。
海星拿起掃碼槍。
滴——
書籍信息錄入後臺，森見輸入價格，敲下回車鍵，又扭頭看着成瀨。
“你這樣效率也太低了吧。”
“你不是說上午很閒嗎。”
“那我也不想在這裡傻站着看你翻書，先錄入不行嗎。”
“好吧。”
於是效率一下子提升起來。
一紙箱的書，很快就全部錄入了後臺。
“好了，暫時就是這些。”
森見和海星閒了下來，成瀨則繼續翻看着。
“別管他，他在‘淘金’呢。”森見對海星說道。
後者點點頭，仍在櫃檯上趴着，兩眼看着他，還有他放下的書。
森見坐回椅子上，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月姐好像回來了。”
海星一怔：“啊，月姐的旅行結束啦。”
成瀨頭也沒擡，“因爲要開學了。”
“哪天？”海星問道。
“大學開學不都是四月一號嗎。”
“我又沒上過大學……”
成瀨終於擡頭看了她一眼。
森見笑了一下，“就是四月一號，也就是大後天了。”
海星喃喃：“月姐要去上大學了……”
“這幾天正好是春假，光好像打算跟月姐一起過去，在仙台那邊待幾天。”森見接着說道。
“是嗎？”成瀨也望過來，他還不知道這件事，“話說回來，月姐已經找到公寓了嗎。”
“不知道。不過應該差不多了吧。”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大學的話題。
森見說自己已經在關注京都那邊的公寓租金，成瀨表示自己準備年齡一到就去學駕駛，到時候住在家裡，開車通勤。
海星趴在櫃檯上，只是看着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學？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默認一般地將上大學從未來的選項裡排除出去了。
“……海星呢？”
“啊？”
成瀨看着她，“我是說大學的事情。”
“我不上大學……”
“高中畢業就去工作嗎。”
海星茫然地沉默着。
上大學被明確地排除在外，但她也沒有別的規劃。
“……我不知道。”
成瀨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森見看着他，在他望來時搖了下頭。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我去把這些書上架。”他抱起一摞已經翻過一遍的書，走出櫃檯。
森見一怔，又叫住他，“等一下，要分類之後再……”
“——已經分過類了。”
“……”
她看了看櫃檯裡剩下的書，才發現他剛纔翻過之後，就已經將那些書分門別類地分開擺放了。
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她撇撇嘴，脣角卻又彎了彎。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練了……有考慮來我家打工嗎。”
“你開得起工資嗎。”
“你要多少？”
將書塞進書架，成瀨說道：“一小時一千日元吧。”
“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東京嗎。”
“開不起就算了。”
來回幾趟，將幾摞書都上架，他拿起之前挑選的那本書，跟兩人道別，“我先回去了。”
“嗯。”
森見應了一聲，海星也看着他點點頭。
目送他離開，海星在心底嘆了口氣，失落之餘，又莫名有些放鬆。
她靠着櫃檯走神，森見看了看她，又坐了下來。
“要給你找本書看看嗎。”
“不用啦。”
海星搖搖頭，轉過身來，又趴到櫃檯上，看着她正在看的書。
“春假的時間，一葉就待在店裡看書嗎？”
“差不多吧。”森見說道，“過兩天的話，我要去趟北海道。”
“誒，去旅遊嗎？”
“不是，是有個親戚要結婚。”
她搖搖頭，又笑了一下，“不過也可以順便在那邊玩兩天。”
“真好啊。”
“海星要來嗎，可以跟着我一起。”森見提議道，“也不用花錢。”
“誒……”
海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算啦。”
她可不想待在那種除了森見一家、全是陌生人的環境裡。
森見也沒有勉強，“到時候我給你帶點北海道的特產。”
“好呀。”海星笑了起來。
“除了在家裡打工，海星春假也沒有別的安排嗎？”森見又將剛纔她問她的問題拋了回來。
“我也想找點事做來着……”
海星嘆了口氣。
森見也明白她嘆氣的原因。
跟很久以前不同，現在的海星已經失去主動，總是在被動地跟隨着——跟着光，或者跟着成瀨，偶爾也會跟着她。
而現在，海星跟隨的幾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話說回來，他這兩天在做什麼呢？”海星問道。
“成瀨？”
“嗯。”
“看書。”森見停頓了一下，兩眼看着她，“還有，陪着尚子。”
“……”
海星默然。
森見繼續說了下去：“尚子的話，又被手工社請回去出任下一任的部長了，最近兩天好像也在忙着什麼。”
海星一怔。
去年手工社突然分裂的內幕，她多少也瞭解一些，因此現在也更加意外。
“尚子不是跟手工社的人……相處不下去了嗎？”
“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情況……”森見搖了搖頭，“不過成瀨說，現在的那位部長已經做了保證，當初針對尚子的那些人，升上三年級後都會退出手工社——雖然這是慣例來着。”
她又冷笑一聲。
“雖然是津高最大的社團，但說到底也沒多少人，這麼小的團體還要分派系、搞對立，真是無聊。”
“如果不是手工社被那些人弄得烏煙瘴氣，尚子也不會成立自己的社團……成瀨是這麼說的。”
“那現在……”
“尚子回去重振手工社，修復部要交給成瀨了。”
海星張了張嘴，嘀咕了一聲：“他不是吉祥物嗎……”
森見笑了一下。
“是呢……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到底還有尚子呢。”
時間臨近中午，又待了一會兒，海星先回家了。
午飯過後，騎車出去送了兩單酒，她又變得無所事事，只能回房間待着。
打開手機，看了看列表裡的幾個朋友，基本都有自己的事情。
她往下翻，視線在鬆千秋的頭像上停頓了一會兒。
她已經有段時間沒聯繫過她了，只知道她現在拍的那部劇已經到了尾聲，正是最忙的時候。
“藝人嗎……”
海星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
【“……有考慮來東京出道嗎？”】
沒來由地，她忽然想起了鬆千秋那位助理小姐的話。
出道嗎……
只是想想，海星就覺得不可能。
但這也不妨礙她繼續想下去。
如果要出道，她會往哪個方向發展呢？
她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更別提有什麼演技了。
她只是長得好看。
“……”
海星拿起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着屏幕裡的自己。
我只是比其他女孩子可愛了一點罷了，Wink~
“……”
她丟下手機，捂住自己的臉。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啊……
發了會兒呆，海星又拿起手機，刷了會兒推特。
“誒……”
#鬆千秋負傷
她怔了怔，點進話題裡看了看。
“鬆千秋……拍攝時負傷？！”
海星一下子坐了起來。
往下翻了翻，她也沒看到更確切的消息，只知道鬆千秋是在今天上午拍攝時被器材砸中了身體，拍攝也緊急中止了。
唯一的照片，是她被扶去休息的背影。
“不要緊吧……”
海星想了想，點開鬆千秋的聊天，發了一句問候的消息。
【已讀】
“……”
好快……
難道是因爲受傷比較嚴重，所以現在沒在拍攝嗎？
鬆小姐：沒事哦。
鬆小姐：只是胳膊上磕了一下。
鬆小姐：[圖片]
自拍照裡的鬆千秋精神奕奕，對着鏡頭微笑着。
“誒？”
海星：推特上說阿姨傷得很嚴重，已經影響拍攝了……
鬆小姐：哈哈哈
鬆小姐：怎麼說呢，這是大人們的一點無聊的把戲。
鬆小姐：到了明天，海星就能看到我安然無恙回到劇組繼續拍攝，新作馬上就能跟觀衆見面的消息了。
也就是說……
海星想了一下。
炒作？
見鬆千秋沒什麼大礙，她也就放下心來。
鬆小姐：春假開始了吧。
海星：嗯，今天已經是春假第二天了。
鬆小姐：海星有去哪裡玩嗎？
海星：沒有。
海星：在家裡幫忙。
鬆小姐：真辛苦呢。
鬆小姐：無聊嗎？
海星：有一點……
鬆小姐：去找春海吧。
“……”
鬆小姐：就說是我說的。
海星往牀上一躺。
就算她這麼說了……可自己去了那邊，又能做什麼呢。
看着他和尚子親密嗎？
海星：我會考慮的……
嗡嗡——
鬆小姐：^-^
晚上，成瀨家。
尚子刷着手機，忽然坐直身體。
“阿姨在拍攝的時候受傷了……”
“沒事。”
成瀨搖了下頭，“我中午就看到了，給她發了消息。這是她的回覆。”
他拿出手機，點開鬆千秋發來的照片給她看。
照片上只有一隻潔白的手臂。
“……”
尚子盯了一會兒，擡眼看他。
“這就是所謂‘受傷很嚴重’的部位。”
“傷口呢。”
“她自己都看不見。”
“那……”
“新劇快拍完了，媒體在炒作呢。”
尚子張了張嘴，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身體重新放鬆下來，她靠着他刷了會手機，又看了眼時間。
“我先去洗澡。”
“嗯。”
成瀨繼續看着電視，手機忽然振動起來。
是鬆千秋的電話。
“終於可以回家了……”
“在醫院待到現在嗎？”
“是啊。只是擦了下胳膊，各種檢查都做了一遍，就等明天公佈我安然無恙的消息了。”
成瀨往後靠了靠，“總感覺很耳熟。”
那邊笑了笑，“都是這麼來的。”
“大人真無聊。”
“說到無聊，春假已經開始了吧，春海在幹什麼呢？”
“不幹什麼，就在家裡待着。”
鬆千秋沉吟了一會兒。
“春假還有幾天？”
“一個多星期吧。”
“那還早嘛。”
她笑了笑。
“既然有空，要不要來東京玩幾天？帶上春海的朋友們。”
感謝書友【下界光】的盟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