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晚，月光澄澈，照亮山間靜謐的溫泉鄉。
路邊的燈籠也並未因此黯然失色，沿着道路邊沿往前排列着，光亮微弱，但也發揮出了指路的作用。
沿着腳下的道路望到頭，成瀨又回頭看了一眼，和歌亭已經被身後更近的一家旅館遮擋住了。
“怎麼，想回去了嗎？”鬆千秋注意到他的動作，“我們纔剛出來呢。”
“沒有。”
成瀨很快收回視線，稍微加快腳步。
鬆千秋明天就要跟他們分開，返回東京，晚上吃過晚飯，她拉着他離開旅館，讓她陪他在附近隨便走走。
尚子和佐藤小姐也都沒有跟過來。
月光不受阻礙地落在她的臉上，成瀨說道：“晚上戴不了墨鏡，口罩總該戴着吧。”
“這大晚上的，又不會被發現。”
“昨天散步的時候不就差點被發現了嗎。”
“所以再遇到那種情況，媽媽還是會用精湛的演技糊弄過去的。”
不就是假裝對方認錯人了嗎……成瀨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沒再多說。
又往前走了一段，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
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是森見發了張照片。
內容倒是並不出格，只是一個人穿着T恤的照片而已，上面沒頭，下面沒腿，中間也平坦，他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覺得這件T恤有些眼熟。
什麼意思……她打算買這件衣服嗎？
“一葉經常給春海發消息嗎？”旁邊的鬆千秋忽然問了一句。
成瀨立即將手機往另一邊一翻，“還好吧……別偷看啊。”
目光在兒子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鬆千秋本來還沒多想，見到他略顯過度的反應，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說起來，春海的朋友裡，我對一葉瞭解得最少。”
“誰讓她住得最遠……而且你還在鄉下的時候，她還是個一點也不起眼的黃毛丫頭。”
“是呢。還住在海星家的時候，偶爾也會聽對面一葉的媽媽說一葉長不高也長不胖，她有點發愁什麼的。”
鬆千秋說着，又望了過來：“現在倒是出落成一個又高又漂亮的大美人了。”
成瀨望着前面，“哪有你美。”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
她笑了兩聲，隨口說道：“尚子說，春海最近跟一葉很聊得來的樣子，她都有點苦惱了。”
“……”
他沉默幾秒，抿了下脣，“還好吧。”
走出幾步，成瀨忽然反應過來。
“尚子說的？”
鬆千秋只是看着他。
“……”
上當了。
成瀨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被詐騙的懊惱，又有一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的感覺。
“春海好像有些事情想告訴我。”鬆千秋開口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就是你想的那樣。”
沉默的人變成了鬆千秋。
“拒絕了嗎？”
“不知道拒絕多少次了。”
“……”
她挑了下眉，“看來我一直小看一葉了。”
成瀨沒說話。
鬆千秋不知在想什麼，也望着星空不語。
前面路上迎面走來一些散步的遊客，成瀨看了她一眼，見她沒反應，便走到裡側的一邊，擋住擦肩而過的視線。
“好像就是我們入住的那家旅館的客人。”等走過去，鬆千秋開口了，“中間那個高個子的光頭，還挺讓人印象深刻的。”
成瀨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的腦袋鋥光瓦亮，很是搶眼。
“笨蛋，別回頭啊，這種人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的。”鬆千秋拉了兒子一把。
高中生哪裡受得了這種話，硬着脖子，以就是想被發現的放肆目光，盯着人家的光頭看了一會兒才肯回頭。
而這份逆反裡，或多或少地也有一點對她剛纔詐騙他的報復，鬆千秋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人家追上來，春海跑得掉，你上了年紀的老媽只能原地捱揍了。”
“看到你的臉，他還下得了手嗎。”
“你還真是這麼打算的？！”
“沒有。那羣人沒一個回頭的，不可能注意到我的目光。”
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兩人腳步都沒停，繼續往前走着。
“決定了，盂蘭盆節不管忙到什麼程度，我都得抽空回去一趟。”鬆千秋說道，“有點想我的海星寶貝了。”成瀨看了她一眼，“嗯。”
只是這樣嗎？
森見的話題，就這樣結束了嗎？
見他有些意外的樣子，鬆千秋說道：“怎麼，春海難道指望我來爲你解決女孩子們的問題？”
“我以爲你多少會說些什麼。”
“我想說的很多。”鬆千秋說道，又搖了下頭，“但是仔細一想，這是春海自己的青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遙遠的地方旁觀着，無論怎麼幹預，對你們來說都是粗暴的。”
她停頓了一下，“我也相信，春海能妥善解決現在的問題。”
“說得好聽……”
成瀨嘆了口氣，將後半句話嚥了下去，轉而說道：“真不知道你哪來的信心。”
鬆千秋望過來，“有這麼苦惱啊？看來春海真的很喜歡一葉。”
“……”
“我說錯了嗎。”
他還是沒回答。
鬆千秋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着，也繼續說道：
“身邊有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花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重要的不是你怎麼想，而是你做了什麼，也就是論跡不論心。人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春海明白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下頭。
“嗯。”
鬆千秋微微一笑，點到爲止。
“哎呀，以前在東京的時候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春海，但春海對誰都不理，沒想到回來一年就轉性了呢。是鄉下的女孩子更可愛一點嗎？”
“那個時候，光是跟人相處就很累了，沒有心思考慮這種事情。”
鬆千秋笑容一斂，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又摸了下他的腦袋。
“春海剃光頭說不定也很帥氣。”
他往旁邊一躲，滿臉驚詫。
“突然說什麼呢。”
“哈哈。”
溫泉鄉就巴掌大點的地方，母子倆逛了一圈下來，也才半個多小時而已。
回到旅館門口，鬆千秋擡眼看了看半空中的明月，低下頭將口罩戴上。
“睡覺之前，我要再泡會兒溫泉，春海上去叫陽子和尚子也下來陪我吧。”
“嗯。”
她去了溫泉池，成瀨坐電梯上樓，先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佐藤小姐過來開門，看到只有他一個人便明白了，“鬆小姐去泡溫泉了嗎。”
“嗯，她讓佐藤小姐下去陪她。”
“這算不算加班啊？”
成瀨笑了笑，“我說了不算。”
“真沒辦法……”
“我問問尚子下不下去。”
敲開自己房間的門，將事情一說，尚子想了想，“春海要泡嗎？”
成瀨點頭，她也跟着點了下頭，“那我也泡一會兒吧。”
反正也不能一起泡，尚子拿上浴衣，跟等在門口的佐藤小姐先下去了。
成瀨找出自己的浴衣，也懶得拿袋子裝着，準備直接換上再下去。
而掏出口袋裡的手機，他又想起了之前森見發的那條消息。
他當時無暇回覆，而她那邊也沒有更多的消息發來。
又點開看了幾眼，他還是沒回復什麼，將消息刪了，然後下去泡溫泉。
稍微佈置過的露天溫泉，就能讓人百泡不膩，晚上泡了二十多分鐘，第二天早上起來，成瀨和尚子又去泡了小半個小時。
出來吃過早餐，再退了房，便到了分開的時候。
“今天天氣也很好呢。”
鬆千秋戴着墨鏡，仰頭看着天空和太陽，又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孩子，擡手一攬，將他們抱進懷裡。
在兩人肩上背上拍了拍，她很快放開了。
“好好享受接下來的旅行吧。”
成瀨點頭，尚子應了一聲，“好的。”
順道將他們送到溫泉鄉的巴士中心，鬆千秋和助理就開車返回東京了。
紅色的轎車轉了個彎就看不到了，成瀨收回視線，提了提手上的行李。
“我們也走吧，去高山市。”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