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的時候,王動一行四人抵達了原本屬於田家的駐地,也就是那片在矇矇亮的天色中,顯得莽莽蒼蒼的羣島。
主島,寬木搭建的碼頭長堤上,王動從鼻噴白霧的翻雲覆雨獸的背上跳下來,拍了拍它漆黑溫熱的堅硬鱗甲,指了指碼頭旁潮起潮落的海面,“去吧,不要跑遠了。”
獅頭蟒尾的翻雲覆雨獸,抖了抖駿馬般的身子,跑了兩步後噗通跳進了浪花激濺的海水中,潛入海底覓食去了,王動收回目光,順着長提向前走去。
候在一旁的田家父子和康進寧趕忙跟上。
舊地重遊,田衡思緒萬千,看着走在前面披風飄擺的王動,目光很是複雜。
就在離開凌風島不久,王動便解開了他獨子田豐年的穴道,而且還將田豐年很放心的交給了他,讓他踏劍飛行親自帶着。
他暗暗嘀咕,要殺我們父子,怕是早就殺了,不殺我們,莫非書信中的許諾都是真的?他真的肯啓用我們父子?
如果是真的話,那麼此人的胸襟和心機,簡直強人不止一籌,絕對是個梟雄人物。
田家完了,我雖想盡愚忠,但是已經沒有了任何意思,再說我總要爲活生生的兒子着想吧。
爲這樣的人物效力,我兒將來說不定會有大出息。
但是怕就怕王動利用完了我父子,之後卸磨殺驢啊。
正在這時候,離着碼頭不遠的林子裡,快步走出來六個年輕男女,小跑着來到了停下腳步的王動身前。
當先一青年帶着餘人躬身行禮道:“王前輩,秋前輩特意命我們等候在此恭迎。”
田衡一看,認識,畢恭畢敬對王動拜禮的這個青年,名叫高志平,和身後的那些年輕人一樣,都曾是田家煉氣境的旁姓子弟。
他目光又在卸了靈甲手無寸鐵的高志平等人身上轉了轉,心裡不由得有些淒涼,曾經輝煌了數百年的田家,就這麼完了,或許真不該欺壓秋家太狠,否則也引不來這亡家的慘禍。
王動問道:“秋家家主現在何處?”
高志平目光詫異的只看了田衡父子一眼,便趕忙回道:“回前輩,秋前輩正在清點一干貴重物品,親力親爲一一登名在冊,之前特意吩咐過我們幾個,說一見到您回來,馬上請您去和他相見。”
王動揚了揚下巴,“帶路吧。”
“是。”高志平幾人趕忙轉身走在了前面……
朝陽初升的時候,一行人來到了玉石爲牆琉璃瓦蓋頂的田伯清的府邸,現在更名爲了秋府。
一見王動到來,徹夜未眠卻依舊神采奕奕的秋義天喜不自禁迎了出來,熱情寒暄幾句之後,親熱的拉着王動走進了陳設雅緻的正堂。
檀香繚繞中,秋義天將整理好的賬簿交給了王動過目,並隔着一張茶几坐在一旁,詳細解說着其中的每一條收益,笑呵呵的一點都沒馬虎。
王動明白秋義天這樣做的意思,那是怕他生出間隙,他翻看完了賬簿遞還給了秋義天,接過侍女奉上的香茗,笑道:“義天兄,這下子你家可是發達了,簡直富得流油啊。”
這話不假,二人代表兩家商議好的協定中,田家的十二島,王動只取兩樣好處。
一是原屬田家一半的平民,二是十座靈島每年產出的半數靈石,其餘的一概屬於秋家。
秋義天暢然笑道:“還不是託了老弟的福嘛。”
王動調侃了幾句,之後簡單交代了凌風島上發生過的事情,放下杯子起身道:“有你在此,我放心的很,旋空島那邊,我還沒有來得及安頓,這就趕回去處理。”
“慢!”秋義天跟着起身,一把拉住了王動,“有樣東西,
對你來說有用,你一併帶上。”
不等王動發問,秋義天便從貼身的儲物袋中,取出了幾樣物件展示在了玉石茶几上。
隨着這些東西出現,廳中的光線猛地一亮,璀璨迷離的光芒交相輝映,讓人彷彿置身於浩瀚壯美的星河之中。
王動仔細打量,青色的茶几上,擺放着五片小祭壇模樣的精緻陣盤。
這些陣盤厚約三指,通體瑩白如美玉,圓滑的陣盤表面,銘刻着繁複的蓮花形陣紋。
奇就奇在,每隻陣盤的中心處,都豎有一棵半尺高的玉樹。
這五棵袖珍小樹,通體的材質看起來似玉非玉,說是木頭吧,卻又不像。
它們欺霜賽雪的玉葉瓊枝上,凝結着一層淺淺的冰霜,閃爍着星辰般的燦爛寶光,星星點點此生彼滅,源源不斷的釋放着絲絲縷縷的寒氣。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傳說中月宮裡的那顆桂樹,寒氣氤氳,光華交織,美極了。
一瞬間,王動就從那些寒氣細絲中,感覺到了精純到了極點的水行靈氣。
他心頭一熱,看向秋義天疑惑道:“這是?”
秋義天滿臉得意之色,“這些是修行界珍貴無比的寒髓玉樹,蘊含着天地間最爲精純的水行靈氣,據聞一向是田家的鎮家之寶,現在連同溫養它們的陣盤,一併送與賢弟了。”
王動眼中閃過喜色,太喜歡這件模樣俊美的寶貝了,頓時就想收下,倒不是爲了他自己修煉,而是爲了……
不過,他不好直接收下,還要謙讓一下,才顯得他沒有那麼猴急,皺着眉頭口是心非道:“你我兩家的協定中早有定數,我不能再要這些餘外的,秋兄啊,莫要陷我於言而無信。”
“你呀你。”秋義天笑嘻嘻的輕推了王動一把,“和我還裝?算我強行送給你的好不好?本以爲你只修煉有火行功法,沒想到你還兼修着水行功法,這寶物正合你用,你不要推辭,趕快拿去!”
王動吧咂了一下嘴,他虛極法力分解成水行法力,操控寒漓劍冰封田伯風的一幕,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估計秋義天和旁人一樣,也認爲他是水火雙法同修,所以纔會用這種方式和他穩固交情。
既然是這樣,那麼再拽也就沒意思了,他笑呵呵的收起了這套寶貝,也沒說什麼致謝的見外話,笑容滿面的朝着外面走去。
秋義天跟在一旁相送,看了看候在府門外的田衡父子和康進寧,終於問出了憋了半天的疑惑:“你真打算收用田衡父子?”
“是,”王動點頭,“聶鄭李三家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必須想盡辦法擴充自身勢力,你們秋家也不能放鬆警惕啊”。
“你便是不說,我也明白這個。”秋義天深以爲然點頭,轉而提醒道:“可田衡畢竟曾是田家心腹,怕是沒那麼好歸心,臥榻之旁,你不要埋下隱患,還是小心點好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和王動徜徉在花團錦簇間的秋義天,嗓門並不小,顯然沒有避諱候在府門外的田衡幾人。
田衡面色陰鬱看過來又怎樣?敢妄動一下試試看,都不用自己出手,王動就不容他,這一點,秋義天很敢肯定,他和王動是什麼交情,田衡又算老幾。
王動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敢收他,就能馴服他。”
秋義天提醒過了,也就沒再多說,陪着王動出了府門。
田衡猶豫了一下,對王動拱手道:“有一事我不問明白,終究心裡沒底。”
王動淡然道:“你想問什麼?”
田衡道:“你究竟要如何處置我父子?”
王動淡笑道:“書信中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來日搬遷到無憂島的原
田家屬民,以及飛雲島上戰敗被擒,原田家的那些煉氣境的子弟,歸攏在一起後,由你出任新的家主爲我管理,有什麼問題嗎?”
無憂島,正是秋家原來安置屬民的那座無名島,“無憂島”是王動爲之命名的,取無憂無慮的意思。
田衡看了看兒子田豐年,面向王動試着請求道:“那麼我兒呢,能不能讓我把他帶在身邊?”
能帶在身邊自然最好,可他也覺着王動不可能答應,否則若是他陽奉陰違,不肯用心做事,王動便沒有了制約他的東西。
殺,王動倒是能殺他,但是如果殺他,又何必得罪沈風華耗費這些手腳。
而且王動的意思,他也很明白,用他代爲治理收降來的田家人,方方面面容易了太多。
和他想的一樣,王動果然拒絕了:“把你兒子留在我身邊,做個貼身侍從,這事沒得商量,只要你好生爲我辦事,我虧待不了他,將來你壽元耗盡之後,我便讓他坐穩你的位子,出任田家家主。”
田衡微微皺眉,時間能消磨很多東西,包括仇恨。
他自知最多再活三十年,到時候田家那些人已經徹底融入了王動麾下,難道王動還需要繼續靠着他兒子收攏人心?恐怕沒有了那個必要吧。
所以,他硬着頭皮道:“田家已成過去,我願奉你爲主,盡心爲你做事,但是未免將來發生意外,我想和你就將來我兒頂替我的位置一事,簽訂一份互律令,將來我走的時候,也可安心。”
“爹……”聽了這些話,田豐年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王動深深地看着形容憔悴的田衡,一瞬間想起了他撞死在五行峰上的父親,眼角泛潮道:“田衡,互律令不必籤,我現在對天起誓,若你不負我,我卻來日食言,那便讓我王動,爲天地不容,不得好死。”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周圍人鴉雀無聲,大部分的修行中人最重誓言,可以說王動當衆發下的毒誓,約束力並不比一份互律令來的差。
田衡不知道王動爲什麼眼圈發紅情緒這麼激動,但是有了王動當着人前發下的毒誓,他頓時安心了。
爲了他的兒子,他拱手摺腰抱拳參拜:“屬下田衡,拜見家主。”
“好。”王動滿意點頭,擡手虛扶了一旁,轉身和秋義天辭行。
秋義天馬上吩咐高志平和另一個青年,趕在王動前面去準備符陣快船,回過身來正想和王動說話,卻見王動臉上的微笑凝固,整個人中邪般的站在原地。
秋義天一驚:“賢弟你……”
還沒等他一句話問完,卻見渾身顫抖起來的王動,猛地拳掌相擊“啪”的一聲,緊跟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忽然衣袍披風翻飛,原地一口氣連翻了十幾個跟頭,興奮激動難以自制的癲狂模樣,簡直就跟喜得至寶的小孩子一樣。
在場衆人都驚呆了,王動一向沉穩拿的住場面,究竟什麼事,讓他高興到了如此瘋瘋癲癲的程度。
王動大笑道:“秋兄,我今日不走了,快快快,快給我安排一處靜室。”
衆人紛紛側目。
秋義天張着大嘴道:“你這是?”
王動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腕,催促道:“我突有感悟,馬上要閉關。”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是修煉上有了感悟。
秋義天欣喜道:“好好好,我親自爲你安排。”
說罷領着王動快步返回了府邸,經過花圃時,卻見王動忽然停下,彎腰精挑細選折下了一大堆鮮花,組成了一蓬大大的花束。
秋義天和其他人一樣暗暗詫異,莫非王動突來的感悟,與花有關?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