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蟲子在秦厲的手中,始終是我的一塊心病,聽說他進了西凌後宮之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除了在夢中喊爹孃,宮中誰要是靠近他,他就跟誰拼命,暴怒得像兇狠的小獅子。聽到這些,我的心撕扯般地痛。
我以血盟誓,只要秦厲肯將小蟲子送還給冷凌風,我答應此生長伴秦劍身邊,否則五世輪迴,世世飽嘗人世間的最深重的苦痛。
秦厲斷然拒絕。
“二哥,只是一個孩子,放了他吧。”秦劍說。我感激地看着他,可惜秦厲依然搖頭。
“只要他的兒子留在這裡做質子,冷凌風他這一輩子就如同斬斷翅膀的雄鷹,再有力也飛不上天空;只要他的兒子在,他這一生就如同沉睡的蛟龍,永遠都無法攪動一絲風浪。”
聽到秦厲的話,我的心都涼了,這些年我們母子在此,冷凌風那邊一定是舉步維艱吧。每每想起他那孤獨的身影,我都不敢往下想。
冷凌風,如果我這輩子都回不到你身邊,你就找一個好女人陪着你吧,要不一生太漫長、太孤寂。而我已經耽誤了你多年,已經讓你等待孤寂了那麼多年。
就算我不能回到他身邊,起碼我也要把小蟲子送回去,一定要送回去。當年晚上,我跪在秦劍腳下。
“秦劍,當年你爲了我跪了三天三夜,今日我爲了小蟲子,我願意跪你一輩子,求你想辦法將小蟲子送回冷凌風身邊,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只要他回去,我就不走了,我這輩子都留在你身邊。求你了。”
燈火中秦劍俊美的臉龐有些發白,清亮的眸子籠上暮色,最後他扶起我,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間。
“我答應你,並不是因爲我相信你的承諾,而是因爲我在乎你。”濃濃的夜色下,秦劍的背影顯得是那樣落寞寂寥。
我不知道秦劍用了什麼辦法,秦厲終於點頭了,那一刻喜悅的淚水如潮水般涌了出來,模糊了我的雙眼。
“楚合歡,你兒子我可以放,但你今日必須當着我的面,以你兒子的性命起誓,此生長伴秦劍身邊,除非秦劍主動要你離開。還有,你得寫一封信給冷凌風,與他斷絕關係,並且簽下離合書,表明從此你只是秦劍的妻,西凌的秦王妃。否則一切免談。”秦厲的聲音冷硬,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凜然之氣。
“好,我答應你。”我點頭,我無從選擇。
我以爲我已經能從容面對,但在離合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在信中寫上“此生緣絕,夫妻情斷”這些字時,我的手還是抖得厲害,心如刀剜,疼痛難忍。
冷凌風,千萬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能讓小蟲子一生留在這裡做質子,我不能讓你成爲斷了翅膀的雄鷹、沉睡的蛟龍,一輩子受人制約。
只是我也害怕你會像冷老爺子那樣孤寂一生,我害怕你皺眉的時候沒人替你撫平額頭,我怕你夜半獨對明月,孤枕難眠,我怕……
原來心中還有那麼多牽掛。
“歡兒,看我帶了誰來!”聽到秦劍的聲音,我猛地回頭,陽光下小蟲子就站在我身後的大樹旁,距離上次離別,已經整整一年,如今再見,悲喜交加。
“娘,我很想你,娘——”小蟲子撲在我的懷中,那淚水似積蓄了一整年,缺堤一般洶涌澎湃。
“小蟲子,今天你可以回家了,可以去見爹了。”我蹲下身子,用手擦乾他的淚,心中酸澀。
“娘,真的嗎?”笑容一下子從小蟲子的臉上綻放,絢爛如花,如同他爹的笑容那般耀眼。還好,我的孩子還會笑。
“現在就送他回去吧。”我對秦厲說,其實我很想再看一眼小蟲子,我很想抱多他一會兒,這次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再見時。但我不敢讓小蟲子再多停留,我怕秦厲會反悔,我想讓他立刻走,走得越快越好。
“娘,我們一起走,娘,我們一起去找爹,我們一起回家。”那天小蟲子死死拽着我的手臂,力氣大得讓我的手臂起了幾條血痕。最後我目送他被人抱上馬車,聽着他聲音嘶啞地喊着“我們一起回家”,喊了一聲又一聲,我心如刀割。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了,他那嘶啞的聲音卻仍不停地在我腦海中迴盪,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我朝着馬車招手,雖然知道他根本看不到。
“謝謝。”我聽到秦劍對秦厲說。
“當年我爲了江山,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今天我放他,只不想爲了江山,再失去我唯一的弟弟。”秦厲說完轉身離開,即使是他的背影,也帶着王者的霸氣,只是我覺得他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冷凌風花了四年的時間讓你忘記我,我願意花十年的時間讓你忘記他。我會等,等你心甘情願的那一天,等你重新愛上我的那一天,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秦劍一邊說,一邊牽起我的手。
冷凌風,十年時光,我能把你忘記嗎?
那年能忘記秦劍,是因爲他給了我無限傷痛,如今我忘不了冷凌風,因爲他給了我太多甜蜜。
西凌在秦厲與秦劍的治理之下,國力如日中天,但卻越發低調友善,這一年多,不曾與任何國家發生糾紛,積極發展與各國的邦交。這樣的西凌、這樣的秦厲讓我更害怕,我總擔心他有一天會將涼州連根拔起。
十月初八,是秦厲的生辰,聽說有好些國家的皇帝都前來道賀,其實這也不過是他與其他國家友好往來的一個手段,秦劍作爲他的皇弟,肯定出席。
這一年來,我基本天天待在秦府,如困在華麗鳥籠裡的一隻斷了翅膀的鳥。我曾經也想方設法出去過,爲冷凌風救我製造機會,只可惜,聰明的秦劍根本不給任何機會我與冷凌風接觸。而自從小蟲子離開西凌皇宮,自從我簽下了離合書,答應留在秦劍身邊,我就死了這條心。
儘管秦劍體貼入微、府中錦衣華食,我還是瘦了下去。秦劍見我如此,提議帶我出去散心,只是如今跟他出去,我已經沒有十五歲那年的情懷,當年我的心裡只有他一個,而如今我的心中有了永遠無法斬斷的牽掛,有了無窮無盡的愁思。
“歡兒,我要怎樣做,你才能開心起來?”
“歡兒,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以前那般愛我?”
“歡兒,看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這種感覺很無助。你告訴我,我應該怎樣做?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補回我們錯過的十年?”秦劍問我的時候,俊美的臉龐帶着彷徨與煩躁。
其實我已經很努力讓自己綻放絢爛的笑臉,爲什麼他還是覺得我不快樂?
十月初八如期而至,那天夕陽如血。
秦劍牽着我的手進宮。我對皇宮的記憶只停留在十三歲之前,一眨眼,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宮中雖已易主,但景觀卻沒有多大改變,只是如今的皇宮要比以前冷清多了,即使今晚處處紅花彰顯着喜慶,卻依然讓人感覺寂寥。
在我的記憶中,皇宮是很熱鬧的,有穿梭巡邏的侍衛,有清秀的宮女,還有國色天香的各宮妃嬪,鶯歌燕舞,衣袖飄香。如今三宮六院都空着,即使亮着燈,也還是太靜。
“宴席差不多開始了,我們過去吧。”如果不是秦劍提醒,我還真的想一直走下去,畢竟這裡曾經留下我不少的記憶。
宴席設在御花園,那裡燈火通明,酒香撲鼻,笑聲不斷,顯得熱鬧非凡,與後宮的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秦王爺,秦王妃到——”在衆人的注視中,秦劍一邊與衆人打招呼,一邊牽着我的手落座,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秦王爺不愧西凌第一美男子,這身氣度風華誰人能及?”
“傳言不假,秦王妃果然是仙子下凡,傾城之貌。”
“三弟,今天還真不該讓你來,你一出現諸王都把朕給忘了。”聽到秦厲的話,衆人都笑了,氣氛一時很熱鬧,我在衆人的目光下從容落座。
“北皇是北國第一美男,秦王爺是西凌第一美男,想不到今天朕有幸一睹二人風采,實屬人生樂事。”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北天帆來了?我忍不住擡頭看去,就是這一眼,讓我幾乎將手中杯子摔碎。
北天帆身後站着一個男子,容貌普通,但對上那雙眼睛的那一刻,我心神俱震,旁人認不得這雙眼睛也就罷了,我怎會不認得?
西凌皇宮猶如龍潭虎穴,他怎麼那麼傻跑過來?不要命了?
“歡兒,怎麼了?不舒服?”秦劍低頭,關懷備至。
“沒什麼。”我朝秦劍嫣然一笑,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不能讓秦劍發現一絲絲端倪,否則冷凌風就有危險了。
接下來的宴會,我舉止得體,不時迴應秦劍的話,不敢再看冷凌風半眼,酒過三巡,各國的帝王派隨從給秦厲獻禮,輪到冷凌風的時候,我的心提到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