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兒,你的手怎麼那麼冷?”秦劍不無擔心地問。
“我沒事。”我努力讓自己放鬆,但我還是出了一身冷汗。冷凌風託着一個金色盒子,緩緩走過去,我不敢死死盯着他,我怕被心細的秦厲察覺。突然驚呼聲驟響,我猛擡頭,那盒子突然成了一柄劍,劍刃直抵秦厲的咽喉,估計這裡面有公孫宇的功勞。
這一變故突然而迅猛,我聽到了幾個杯子破碎的聲音,有幾個年輕帝王竟然嚇得臉色發白,倉皇離座。
“誰?”秦厲問,依然是氣定神閒,渾身上下散發出懾人的氣息。
“我今日只想帶我的女人回家。”聽到冷凌風的話,秦劍渾身一顫,他已經猜到來人是誰。
“諸王請先回寢宮歇息,今晚本王有點家事要處理。”秦厲平靜無波地說。說話間,人影涌動,賓客退去,禁衛軍圍了上來,混亂中北帝竟然將刀子擱在了淵皇的脖子上。
“北天帆你——”淵國的老皇帝嚇得渾身顫抖。
“不好意思,北天帆還在路上,我們只是偷了他的請柬混了進來,我不想傷你,但我與西凌的皇上有點個人恩怨,今天你這顆頭顱能不能還留在脖子上,那就得看秦厲想不想你活着了!”這是牧歌的聲音,估計他這張臉是龍七的傑作。
“冷凌風,你如此做,是不想活了?”秦厲的聲音低沉而狠厲。
“我想活着,但我要跟我的妻子一起活着。”冷凌風聲音沉穩而有力,但雙眼卻不曾朝我瞄一眼。
“你的妻子?離合書沒收到嗎?她如今是西凌秦王妃,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有什麼資格給我籤離合書?我的妻子自然只有我才能休。我一天未簽字,她一天都是我的妻子,就是到死,也必須跟我合葬,墓碑之上,也是刻着冷凌風之妻楚合歡。”
冷凌風的聲音鏗鏘有力,他迅速封了秦厲的穴道,然後把刀子放在秦厲的脖子上,看我的目光中有怒火掠過,他一定是在惱我給他簽了離合書。
“皇上,不就一個女人嗎?你如果要女人,我們大淵年年進貢你一大批,朕的命要緊。”淵皇嚇得腳發抖,秦厲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秦厲,如果因爲你見死不救,淵皇死在這裡,你不用想都知道會是什麼後果。”牧歌笑道,從容而淡定。
“我冷凌風一言九鼎,我今日只要我的女人,只要我們平安回到雲海,絕不傷你一根毫毛,今日各位都給我們做一個見證。”
“羅小歡,你還不過來?”冷凌風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噴薄而出的怒火,他一定是以爲我捨不得離開秦劍。然而我曾以小蟲子的性命起誓,此生與秦劍相伴到老。我看着冷凌風,目光充滿痛苦與絕望。
秦劍靜默着,死死握着我的手腕,我感覺手腕隨時會被他捏成粉碎。
“羅小歡——”冷凌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目光帶着受傷。
“我……我……”我痛楚地看着冷凌風。秦劍看着我,臉色慘白,最後長嘆了一聲,這一聲帶着無盡的憂鬱與傷感。
“你的心終還是沒有我。你走吧,放你自由,也讓我得到解脫,”
“這麼多年,我一直愛着你,但這麼多年,你已經忘了我。看着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與你越靠近,你的心卻離我越遠。你不在我身邊,我還可以瞞自己,你還是愛着我的,。如今……”
“秦劍——”
“囚你,是因爲愛你;放你,也是愛你。楚合歡,如果有下輩子,請別讓我遇到你。”秦劍的聲音帶着淒涼。
“秦劍,謝謝……”那一刻,我的淚無聲流下,爲他的放手成全,也爲自己對他的傷害。
“冷凌風,如果你傷我二哥和淵皇一根頭髮,我會傾一國之力,不惜任何代價,踏平大厲,血染涼州。”秦劍說,聲音充滿狠厲與霸氣,這樣的秦劍我第一次見。
我從來想不到我這一生還能有回到涼州的一天,我也從不敢奢望,還能再見到冷凌風,即使出了皇宮,我依然覺得我是在做夢,這個夢美好得讓我不敢相信一切真實發生過。
這一路上,我單獨騎一匹馬,而冷凌風一直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是因爲要全神貫注地劫持秦厲?還是怒我一開始不肯跟他走?
出了西京,冷凌風的人漸漸多了,但他依然不離開秦厲半步,因爲他知道只要秦厲在手中,我們都會安然無恙,如果秦厲逃脫了,這裡的人都會被剁成肉醬,當然也包括他冷凌風。
我其實很渴望跟冷凌風說說話,但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慌亂,讓我一直沒有靠近他,即使下馬車,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纏,卻也還是說不出話。
涼州漸漸近了,許是近鄉情怯,心起伏不定,小蟲子會怎麼看待我這個娘?冷老爺會怎樣看待我這個兒媳婦?還有冷凌風他現在在想什麼,爲什麼不對我說一句話?
我既忐忑又不安,但一想到可以看到小蟲子,可以伴着冷凌風,心中又充滿力量,只要能伴着他們父子,還有什麼流言不能承受?冷凌風這傻瓜,他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如此想着,我心中暖流洶涌。
一路上秦厲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雖然冷凌風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但他整個人不顯得有絲毫落拓狼狽,依然有着王者的霸氣尊貴。
冷凌風與秦劍協商在雲城的匝道放人,那裡還是西凌的地頭,但卻已經離雲海很近,幾乎算得上兩國的邊境,即使兩軍打起來,我們依然能全身而退。
“冷凌風,山水有相逢。”這是秦厲說的唯一一句話,並不狠厲,卻能讓你的心在瞬間緊縮。
身後馬蹄疾疾,塵土飛揚,秦劍帶着大軍過來了。
“走!”冷凌風一聲令下,大軍往涼州方向奔馳而去,塵土飛揚,幾乎看不清人的臉。
“皇上,他們追來了。”有人高聲大喊,我不禁回眸觀望,晚霞中,秦劍一馬當先,衝了過來,身後跟着秦厲,兩人衣袂飄飛,髮絲飛揚,完全與這曠野融爲一體,如一幅畫卷,帶着悲壯的美。
“楚合歡——”如血的晚霞之下,秦劍勒馬駐足高坡,朝着我大喊了一聲,如同痛失所愛的小獸,聲音沙啞而絕望,那一刻我潸然淚下。
“走!”冷凌風低喝一聲,大軍繼續前行。
“我們兄弟爲了腳下這萬里江山、錦繡山河已經先後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註定一生孤獨。既然如此,總有一天,我會讓四海臣服,萬國來朝,雄霸天下。”秦厲的聲音隨着風漸漸遠去,雖然輕微如喃喃自語,卻如萬雷齊鳴,撼人心神。
我不禁再次回眸,滾滾紅塵中,他們的身影已經化成兩個小黑點,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了,身後突然一重,冷凌風已經坐在我背後,我的心跳猛地急促起來。
“不捨得,後悔跟我回來?”馬兒在飛奔,冷凌風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聲音有點冷。
“爲什麼一句話不跟我說?那天爲什麼不回到我身邊?”冷凌風那沙啞而低沉的聲音,隱隱帶着怒意。我還以爲是他不願意跟我說話呢!冷凌風突然伸手勒住馬兒,雙手如鐵臂般將我摟入懷中,帶着懲罰的力度,一點都不溫柔。
“冷凌風,我想你了。”我突然側過身子摟着他,冷凌風的身體猛地一顫,繃緊的臉一下子舒展開,如春風吹拂下的雪山。
“怎麼不早說?”冷凌風性感的脣瓣微微勾起,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恍如日出東山,春風過岸。
“其實我是知道你想着我,但看到你對他笑顏如花,看到他牽着你的手,如神仙眷侶那般出現,我的心像被砍了幾刀。我怕你會被他的美色所迷,我怕你又如年少時那般癡戀着他,我怕——歡兒,我真怕你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我怕如當年那般失去你。”冷凌風將臉貼着我的,冰涼冰涼的。
“這一年多怎麼那麼漫長?歡兒,這一年過完,我幾乎不會笑了,吃什麼都沒有胃口,躺在最好的牀也睡不着,心像被火烘烤着。歡兒你的心丟了沒?”冷凌風問我,聲音低沉得像從心底最深處傳出來。
“歡兒,我真的把你帶回家來了嗎?我怎麼覺得是像做夢,這些年我做了無數這樣的夢,但每次醒來,你都不在身旁,我真害怕夢醒。”
冷凌風那聲音如冬日的火把,是那樣的溫暖,他那長着厚繭的手撫着我的臉頰,有些粗糙的觸覺。我閉上眼睛,幸福離我是那樣近。
“我一直是你的,無論是身,還是心。”我將頭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呼吸着那屬於他的陽剛氣息,嘴角輕輕揚了起來,夕陽已經下山,暮色籠罩曠野,我依然是那樣溫暖。
“歡兒——”隨着一聲包含着無盡思念的呢喃,冷凌風溫熱的脣瓣印了下來,幸福如此刻暮色,鋪天蓋地灑了下來,融入了我的身心。
“皇上,軍中還有很多尚未娶妻的少年郎,你們這般叫他們今晚怎麼辦?”擡頭髮現大軍將士全都勒馬回眸,定定地看着我們,暮色中那一張張年輕的臉泛上朵朵桃紅,我感到臉發燙。
“皇上,你親自教我們行軍大仗,莫非閨房之樂也想現場指導?”不知道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大軍轟然而笑,氣氛很熱烈。
“這就是你調教出的冷家軍?”
“嗯,這就是你夫君調教出來的冷家軍。”冷凌風將頭微微擡起,言辭中頗爲自豪。
“如果我的妻子不介意,我願意。”冷凌風笑着對大軍說,一時喊聲四起,軍中男兒人人熱氣沸騰。
“娘——娘——”就在這時,一個高亢卻又帶着奶音的娘,壓過大軍的嘈雜聲,直衝雲霄。我的小蟲子,我的小蟲子來了!我猛地掙開了冷凌風,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哪有你這樣的女人,只要兒子,不要夫君的。”冷凌風笑道,聲音帶着怨氣,大軍刷地讓出一條通道。
遠遠地,我看見小蟲子從馬上跳下來,以箭一樣的速度,朝我飛跑而來。
“小蟲子——”我從馬上跳下去,朝我的小蟲子飛跑過去,完全不顧儀態,快得如十五歲那年的瘋丫頭。
“兩個傻瓜,騎馬不比跑步快?”冷凌風又笑道,聲音透着濃濃的寵溺,然後輕喝一聲,驅馬過去。
“娘——”
“小蟲子——”
小蟲子重重撞進我的懷中,而我一把將小蟲子抱在懷中時,就感覺空蕩蕩的心頓時充盈起來,盛滿了幸福。
“爹——”冷凌風一手摟着我,一手抱起了小蟲子,大軍振臂歡呼,天地間一下子沸騰起來,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
暮色中,楚漫雲微笑着向我招手,她身旁是一位白髮美婦和一位魁梧儒雅的男子,他們看向我的目光是那樣的慈祥,只是隱約有淚光。
“歡兒,那是你的爺爺、奶奶,後面的都是你的親人。”冷凌風對我說。什麼?那一刻,我喜極而泣。
“我今晚要跟娘睡。”小蟲子大聲地說,聲音充滿無限的依戀。
“今晚,你娘是我的。”冷凌風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父子倆的聲音都不小,大軍中頓時響起爆笑聲,直衝雲霄,年少將士那剛毅而絢爛笑臉,如一簇簇火苗,將暮色點燃。
“歡兒,我們回家了。”
冷凌風低頭淺笑,聲音低沉醇厚,如塵封百年佳釀,醉了夜色,醉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