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父沉默了許久。
“不,孩子。”納垢回答道。“我只能說我會盡力,但是我不一定能成功。”
這也是納垢的最後一句話。在說完這句話後,它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在給艾修魯法特足夠的時間細細考慮一切。
艾修魯法特站在那裡,平靜的思索了很久。
事實上,艾修魯法特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早已經預料到了答案。在納垢揭示了真相之後,他已經瞭解了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其實整個事情也許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之前和混沌軍團的大戰中,他被歡娛王子看中。也許是他擁有某種特質,亦或者是歡娛王子認爲他是一個可造之材,也可能是歡娛王子通過預知未來的方式瞭解到他將會孤身前往混沌領域。總之,他被看上了。然後,等到他來到混沌領域之後,歡娛王子認爲他是一個合適的將軍人選。
然後,歡娛王子一邊設計了阿索文部落來“招待”艾修魯法特,另外一邊和姦奇達成同盟。不過,很明顯奸奇另外有小算盤,或者奸奇覺得艾修魯法特這樣一個人纔不順路利用利用太可惜了,然後就交代了種種任務。表面上是“證明你的實力”,實際上卻是給自己撈好處。
等到瘟疫之父理解到自己不能成爲中立者之後,三位大神結成了同盟。然後就是這一場針對鮮血要塞的戰爭。
這是一條主線,雖然其中背後還有更多的利益糾葛。不過艾修魯法特並不打算知道這個。他要推測的是,三位(或者說四位)大神針對他的態度。
他可不想變成那條卸磨之後被殺掉的驢。
眼下的局勢是,一旦他離開這裡就必須做出選擇。他很肯定,不管是竄變領主、守密者、嗜血狂魔還是大不淨者,這些強大的惡魔現在應該已經休戰,正在外面那裡等着他。是敵是友只在艾修魯法特一念之間。
無論如何,嗜血狂魔都是他的敵人。但是理論上來說,它們不會第一時間攻擊,而是要等到局勢明朗之後對手。因爲第一時間攻擊,他們就會淪爲其他三派的共同敵人,反之,他們會得到兩支盟軍。
除此之外,血神估計對艾修魯法特恨之入骨。有機會的話,血神更樂意把他大卸八塊(也許更多),而不是接受他的投誠。
那麼他就必須在剩下來的三個陣營裡選一個投靠。
奸奇很明顯的在威脅。而且艾修魯法特相信奸奇絕對安排了後手。雖然他現在依然不懂爲什麼奸奇會把這副赤血盔甲指點給他,但是肯定沒那麼簡單。如果艾修魯法特拒絕了奸奇的好意……須知又有誰能算計得過詭詐之主呢?哪怕最聰明的人,和詭詐之主的交易中也只是避免那些最不利的條款而已。
瘟疫之父的態度比較奇特。從表面上看來,瘟疫之父好像真的對艾修魯法特寵愛有加。好吧,艾修魯法特獨自也嘀咕,一旦他最終拒絕了瘟疫之父的陣營會有什麼後果。不知道他這種寵愛會不會變成同等的憎恨。
歡娛王子也一樣。但是選擇歡娛王子,還不如選擇瘟疫之父。艾修魯法特之前已經見識過大惡魔之間的混戰。四種強大的惡魔中,守密者無疑是最不合適作爲戰友的。因爲他們的優勢在於敏捷——作爲突擊力量是一回事,但是作爲戰友卻比較糟糕。相反,大不淨者的頑強生命力在這種戰鬥中更好用些,至少作爲斷後力量很可靠。不管是誰,想要擊敗一羣負責斷後掩護的大不淨者恐怕都要大費周章。而這段時間足夠讓艾修魯法特跑得很遠,甚至完全擺脫追擊了。
但是哪怕如此,詭詐之主之前的舉動依然讓人不解。最主要的是這副盔甲,艾修魯法特現在能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免疫所有的傷害。說句實話,有了這樣逆天的東西,要說艾修魯法特沒想法是不可能的。可惜這個奇怪的,被稱爲“芯片”的小石頭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再加上還有一個星刻要帶走,否則的話,他甚至可以嘗試一下一個人殺出去。
亦或者……一切都只是騙局?這副盔甲是假的?是一個早就被安排好的埋伏?
“慈父!”艾修魯法特終於決定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身上這副盔甲……是不是可以抵擋一切傷害?”
“是的。”納垢的聲音說道。“但是它的力量是有限的,一旦力場護盾的能量耗盡,他也就變成了一件材質比較出色的普通盔甲罷了。此外,這個力場護盾也不是無敵的,它有承受的極限。一旦受到極限之上的力量打擊,它就會被摧毀。”
力場護盾?這是瘟疫之父提出的新名詞。不過聽起來應該是之前所謂“護盾”的全稱。這副盔甲遲早會耗盡其超自然力量——這一點艾修魯法特已經知道了。但是這個所謂的力場護盾也不是真正無敵的,會被損壞——聯繫瑪麗姨媽之前所說的,關於她們“撿到”艾修魯法特的事情,艾修魯法特突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嗎?這就是詭詐之主留好的底牌?
原來如此,難怪詭詐之主會如此鎮定,絲毫也沒有擺出出“想方設法說服你”的姿態,而是一副“愛來來,不來滾”的態度。
因爲對艾修魯法特來說,所謂的“選擇”,實際上壓根沒有任何選擇。如果他選擇了詭詐之主之外任何一位大神,那麼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要怎麼辦呢?好像雙方的本錢對比太過於懸殊,以至於除了乖乖聽命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更糟糕的是,壓根無法確保對方能兌現承諾。諸神可都是實用主義者。別看塔瑞克曾經說過諸神不會違反對凡人許下的承諾,但是艾修魯法特相信,只要利益足夠大,特別是不會有嚴重後果的情況下,諸神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說謊、欺騙。哪怕是最無恥,最下流的謊言。
“慈父……我有一個問題……”艾修魯法特在腦海裡說道。這一次他甚至不敢用嘴說出來,因爲他知道,諸神的目光肯定凝視着他。“是否我手上的戒指……是諸神關注我必不可少的媒介?”
這一次納垢沉默的時間比之前還長,但是最終,瘟疫之父還是做出了回答。
“是的,孩子。”在腦海裡,瘟疫之父的聲音顯得有點悲傷。“哪怕是我們,也受到這個世界固有規則的制約。唯有擁有混沌徽記者方能被我們所關注。我們之所以能夠隨時隨地的和你交流,關鍵就在於這個戒指。通過它,這一切才如此的簡易而方便。如果沒有它,我們能關注的是世界本身的流動,那些沒有站在命運之潮的前端的人,我們也很難一一分辨。我承認,一旦你丟掉了這個戒指,想找到你就絕非易事。就算是我們之中最擅長觀察的詭詐之主也不例外。”
“謝謝你,慈父!”艾修魯法特在腦海裡說道。“我有一個想法……”
他低下頭,將戒指轉上半圈,奸奇徽記那一面朝上,然後貼在自己的額頭之上。
下一秒鐘,詭詐之主的聲音立刻出現在他腦海裡。“艾修魯法特,你終於做出決定了?”
“是的,詭詐之主!”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我覺得您的意見非常中肯。”
“很好,不要急……”奸奇在腦海裡指示着對方。“一切要在你走出血神的神殿開始,所以儘可能的準備好一切……” ~~.
白色的光芒消失的時候,艾修魯法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神殿。具體點說,他和之前一樣,站在那根石柱的邊上。和之前不一樣的是,星刻現在正縮在角落裡裡,用手抱着頭,將自己的臉埋在手臂之下。
當然,考慮到她此刻頭上長着角,腳下是蹄子,所以她這副樣子整體來說是相當怪異的,很難激發起人類的同情心之類的情緒。
“星刻!”艾修魯法特來到了星刻身邊。特別要說明的是,艾修魯法特的穿戴甲冑的腳步聲其實一點也不輕,但是星刻低着頭,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星刻……”艾修魯法特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自己的臉。他用手輕輕的抓着星刻的手,將她的頭托起來。艾修魯法特不知道被邪神控制是一個什麼感覺,但是想來那種感覺也不會好。“我來了……”
星刻擡起頭,臉上滿是淚痕。“艾修魯法特?”她用不敢置信的聲音問。“艾修魯法特!”她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之後,眼淚再一次涌出來。下一秒鐘,她抱住艾修魯法特,將整個上半身埋入對方的懷抱裡。雖然彼此之間隔着金屬的盔甲,但是在她的感覺中,這個擁抱真的太溫暖,太柔軟了。
“我……我……做了了一個夢……一個噩夢……”她用夢囈一樣的口吻說道。“我帶着很多身經百戰的殺手在致力於屠殺與毀滅……我高呼着邪神污穢的名字,爲了黑暗的榮耀而投身殺戮,除了破壞和毀滅之外別無所求……”
她的聲音慢慢的輕了下來。“而且我變成了一個惡魔……我的身體有一部分被惡魔化了……變得扭曲而怪異。”她破涕爲笑。“幸好只是一個夢,你來了,艾修魯法特。你終於來了……這真的是一個很奇怪和可怕的夢……幸好僅僅是一個夢!”她貼在艾修魯法特的胸口,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