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這裡……”艾修魯法特環顧了一下四周,嘉莉已經告訴他,這四周大概有十幾個人潛藏,也許更多,每一個都應該是黑魔法師。“想要爲我效勞嗎?”
“十分樂意。”海茵回答,“只要您願意支付合理的代價。不管什麼樣的君主,總是要負責爲自己的臣下的服務支付合理的報酬的。”
“我記得你上次好像說過……除了力量,你別無所求。”當然,到底海茵有沒有說這句話,一點也不重要。
其實艾修魯法特早就知道黑魔法師們在他附近出沒,但是之前他始終沒有讓他們有機會接近自己。這完全是因爲嘉莉的意見。嘉莉認爲,他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強勢,清晰的表示他實際上並不需要黑魔法師的幫助,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未來的談判中擁有足夠的本錢。讓黑魔法師們知道他們並不是必不可少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我和我的同伴都是如此。”黑魔法師眼睛裡突然釋放出一種充滿了慾望的光彩。“但是公爵大人,身爲血騎士的您,真的有能力支付我們需要的酬勞嗎?”
“有沒有能力,看看就知道了。”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他拿出一個匣子,這是這段時間由嘉莉(而不是他)做成的。在他打開匣子的時候,就連他身前這羣修習黑暗秘術的魔法師們都後退了幾步。
普通人類不會對此有感覺,但是有能力駕馭魔法的人例外。匣中安放着一本厚重書籍以及幾份羊皮卷軸。事實上,在剛纔艾修魯法特打開這個匣子的時候,附近的魔法風幾近失控。每個黑魔法師都能感覺到承載在書籍和卷軸之中的強大意志,強大到足以被普通法師斥責爲“惡念”程度的力量。毫無疑問,這些古卷和書籍之中,記載着無數強力的魔法,甚至有一些直接影響到了魔法之源本身。這正是禁斷亡靈術的研習者所渴求的福祉。
但是這只是很短暫的瞬間,艾修魯法特就已經再一次將匣子關上。四周一下子恢復了平靜,平靜的讓人幾乎以爲剛纔完全是一種錯覺。
“這些,將是我給予爲我服務者的酬勞。”艾修魯法特收好匣子,平靜的說道。
更多的人從兩邊的房間裡走出來。有些穿着和海茵類似的衣服,更多的只是穿着普通的平民服裝。他們零零散散的聚攏起來,數量比嘉莉預想的要多,大概有三十人左右。
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完全在嘉莉的預料之內。
……
龐大的府邸此刻一片死寂。自從領主被刺身亡,吸血鬼卻兵臨城下之後,府邸裡面的僕人要麼逃走了,要麼藏了起來。此時此刻,艾修魯法特只是獨自一個坐在大廳裡。他的部下都已經離開,剛剛加入的那幫亡靈法師正執行他們的第一個任務,也就是爲他的不死軍團進行魔法維護。這活絕對夠嗆,能讓他們幹上一整晚。
“主人,亡靈法師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您還在思索什麼?我們應該借這個機會,馬上擴充力量,準備下一階段的行動纔對。”
“下一階段?”
“您如果要建立統治,應該選擇一個城市作爲您的居所和統治核心。不過我不建議您這麼做,您可以建一座新的城市,並且建立起一座炫耀您的權勢和力量的標誌性建築。這樣的話,您就達成了作爲統治者的第一步,那就是懾服所有的臣民。”
“我在想今天的事情。”艾修魯法特有些心煩意亂的回答道。“今天下午,我進這座城市時的那件事情。”
他在上午抵達城外,他的軍隊宛如一條無聲蹣跚流動河流,轉眼之間覆蓋了城市前面的曠野。這可怕的一幕立刻對守軍造成了極大的恐慌。他隨便派了一個手下去城裡招降,馬上就得到了迴應。下午時分,艾修魯法特就在一個簡短的入城儀式中進了城。
進城的時候,城裡的一些居民在門口一帶歡迎他。說那是歡迎真的不太合適,每個人眼裡都是明顯的恐懼和不安。在艾修魯法特經過的時候,一個小孩子突然問自己的母親:“媽媽,吸血鬼不是邪惡的怪物嗎?我們爲什麼要在這裡迎接他呢?”
那個母親在極度恐懼中立刻緊緊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他天真的嘴巴里再說出一個字。但是艾修魯法特卻早已經聽見了他的話。當然,他當時只是裝作沒有聽見,策動坐騎加速通過。但此時此刻,夜深人靜,那個小孩的的話卻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主人,您是不是想要……成爲一個受人歡迎的,或者說受人愛戴的統治者?如果您這麼想,您就完全錯了。”
“我錯了?”
“嗯,這麼說吧,假設您爲您的人民做了很多,但是他們都是會死的凡人。您的恩惠會隨着一代人的死去而消逝,下一代的人很快就會忘記。所以您無論做什麼好事,假如不能讓他們代代口耳相傳,永留骨髓,否則遲早都要被遺忘。您覺得世界上有這種恩惠嗎?就算是最高的救命之恩,也只能讓人記憶一輩子……甚至有些人很快就會將其遺忘。所有的恩惠都是虛無的。真正能讓人類永遠相傳的,只有恐懼。”
嘉莉的長篇大論他聽了很多,但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荒謬。
“恐懼?可是正是對於卡塞克的恐懼才讓他們……”
“您誤解了恐懼和憎恨之間的關係。”嘉莉打斷了他的問題。“憎恨和恐懼是兩種很接近的感情,但是它們之間有本質的不同。恐懼讓人服從,憎恨讓人反抗。”
“可是……”
“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告訴您,假如需要在被畏懼和愛戴之間做出選擇,那麼被畏懼纔是一個君主正確的選擇。因爲人類生命有限,他們爲了在有限的生命力追求自己理想,必然是忘恩負義、容易變心的,逃避危難並且追逐利益的。”
“比如說,主人,假如一位廣受愛戴的君主吃了敗戰,軍隊損失很大,因此前途堪憂。在這個時候,您覺得他的人民會很忠於他,絕不反叛嗎?翻遍歷史,這實在是很罕見的現象。因爲每個人心裡都會很清楚的盤算了利益和損失:雖然我此刻背叛了君主,但君主是個仁慈的人,如果他能夠捲土重來,那麼再次向君主懺悔並宣誓效忠就能得到原諒。假如這個君主到時候不原諒我,那麼他就不是一個仁慈的君主,而是一個僞君子,此刻我也就沒有理由爲他堅持到底。”
“相反,假如一個被人民極度畏懼的君主,他的人民反而會因爲恐懼而不敢在這個時候背叛他。因爲他們知道自己的君主事後一定會加以嚴厲的報復和懲罰,而這種嚴厲的報復和懲罰則完全符合他以往的作風,並不虛僞。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仁慈只能讓人陷入邏輯的死衚衕,並且最終爲自己帶來危害。事實顯而易見,對於這位一向以‘仁慈’自詡的君主來說,如果要保持仁慈的名聲,那麼就等於鼓勵臣民在自己危機的時候背叛自己。如果要放棄仁慈的名聲,那麼就等於說否定自己過去的一切。”
嘉莉用溫柔但是強硬的話語在腦海裡述說着,艾修魯法特只是聽,沒有回答。
“事實就是這樣。仁慈只是虛僞。而且冒犯一個自己愛戴的人比冒犯一個自己畏懼的人較少顧忌,所以您必須讓他們感到恐懼。但是在讓他們畏懼您的同時,您應該確保這種畏懼不會變成憎恨。我有一些具體的實施方案,您要不要聽?”
“說來聽聽。”
“眼前就有一個機會……到處都在謠傳關於您吸血的事情。他們都說您對普通人的血不感興趣,而只喜歡享用十二至十七歲美麗少女的血。”
事實上這不是針對艾修魯法特的謠言,而是針對皮諾德男爵的。不過既然此刻艾修魯法特代替了皮諾德的位置,理所當然就把這個謠言攪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有這個謠言,您就應該把它利用起來。如果您打算在這裡採用治權下放式的分封制(我強烈建議您採用這種管理方式),那麼您就可以向您的臣民索要少女作爲貢品。我建議……兩年一次,每次選三五個就行了。”
“爲什麼?”艾修魯法特下意識的問。剛纔嘉莉還說什麼不要招致憎恨,這種行爲不是很容易招致憎恨嗎?
“因爲這樣會讓他們永遠記得您是一個吸血鬼。您把那些女孩關進您的城堡……當然,您要享用她們的生命和身體也行。總之一方面儘量減少數量,讓真正受到傷害和威脅的人(這些人就是憎恨您的人)很少,但是卻讓您的恐懼名聲傳播得很遠,永遠讓他們記住。人們不會因爲素不相識的某個女孩被您抓走而對您產生憎恨,但是卻會偷偷的在背後用恐懼的口吻述說您的殘暴。”
艾修魯法特其實感到很不對頭,不過卻又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反駁嘉莉的這個計劃。
“主人!外面有動靜!”嘉莉突然在腦海裡發出警報。此時門大開着,艾修魯法特的眼角看到一個身影似乎在門口閃過。
艾修魯法特瞬間召喚出自己的劍,接着一劍斬向身邊的一處陰影。這塊陰影突然分離成了兩塊,其中的一塊中出現了一把長劍,從正面擋住了艾修魯法特的一擊。
接着,陰影向後彈開,在艾修魯法特的黑暗視覺中展露出它原本的形態。一個女人半跪在地上,如火焰一般的頭髮在她頭上飄落。
“主人,是緋!”嘉莉的解說有點馬後炮。因爲艾修魯法特也已經認出了對方。他原本以爲緋早就已經逃走了——去了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但是卻未料到對方還在這裡。
“主人。”緋慢慢的,以一種略顯桀驁的姿態低下頭,“果然是你。”
她身上的黑色迅速褪去,恢復爲最初的血紅色。艾修魯法特略微遲疑了一下,但是馬上想起自己的盔甲也有變色的功能(雖然他通常都沒用這個功能)。這套輕型盔甲能夠變色不值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