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放亮。
城堡裡那種“不知來自何處”的光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處天窗上投射過來的陽光。其中一個窗口的光線正好投入小丫頭的身上,並且照亮了她的臉。
小丫頭揉了揉眼睛,慢慢爬起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睡着了——其實她沒打算睡覺,想要熬夜等待艾修魯法特回來。不過她可真的沒熬夜的本事,甚至不知道睡魔到底是何時爬上了她的身體。
等等……天亮了……艾修魯法特失敗了?小丫頭突然一個激靈。她在惶恐中看向邊上的拉莉亞,後者正坐在那裡,似乎在閉目養神。
“拉莉亞!”小丫頭用力拍打金屬鐵欄。“昨夜……怎麼了?”
“艾修魯法特大人沒回來。”拉莉亞回答。這其實是一句廢話,要是艾修魯法特來了,小丫頭就不可能睡到天亮才醒過來了。
“他……”小丫頭的臉上瞬間變得煞白。艾修魯法特沒回來,那麼就意味着……
“但是他應該沒事。”拉莉亞說道。“因爲我沒有感覺到任何警訊。我猜,”她勉強的笑了一下,以安撫身邊的小公主。“他應該是接近黎明的時候才最終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已經沒有時間來救我們了……只能等今晚。”
艾修魯法特之前確實說過吸血鬼會離開兩天……但是,多拖一點時間無疑等於多加一點變數。誰知道吸血鬼會不會提前趕回來呢?
“會不會……”小丫頭想着,也許是因爲一夜苦等沒有結果,她的想法有些悲觀。“有其他可能?”
“如果艾修魯法特大人被逮捕,”拉莉亞說道。“肯定會被送到這裡來。反之,如果是暴露並被迫逃走,那肯定會引起大規模的警訊,至少會全面搜查以防漏網之魚。但是這兩者都沒有發生,所以他一定是得手了,但是卻沒有時間來救我們。此外,像他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會半途而廢的!現在我們只能賭了,”拉莉亞看着高處的天窗,以及天窗外那一小片碧藍的天空。“賭我們足夠幸運,吸血鬼今天不會回來。”
……
艾修魯法特坐在街角的一塊石頭上,木然的看着手中的鑰匙。
街道上人來人往,但是頂多有人朝他好奇的看上一眼——然後就繼續走了。沒人會在意路邊一個神色沮喪的失敗者。在這座名爲“新城”的城市裡,雖然每天都有無數的財富流動,但是同樣每天也會產生很多的失敗者。自暴自棄者有之,力圖振作者有之,像這樣呆呆的坐在街頭的人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這下子……事情大條了……
艾修魯法特隨手抓起路邊一根雜草,把草莖咬在嘴裡。這是他在混沌那裡的時候學到的一種習慣,苦澀的味道從嘴裡一直瀰漫到心裡。
語言難以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悔恨。他居然潛入到黑暗城堡裡,還把血色公爵的老婆給睡了!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那種很有自控能力的人。在混沌領土上面對着那種種危機,他始終能理智的控制着一切,尋找着微小的勝利機會並最終成功離開(如果說那樣也叫成功的話)。但是這一次,他居然失控了。
也許是那種帶有催情效果的薰香的效果,但是艾修魯法特更樂意相信是自己的問題。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對了,走在那種鬆軟的地毯之上,看着富麗堂皇的房間……那裡有一種熟悉、安心的感覺。就是那種感覺迷惑了他,讓他不知不覺的放鬆了自己。那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名深入敵境,隨時會有生命危險的入侵者。
還有那個女人……那個吸血鬼的老婆,她好像叫做蕾雅。那軟硬適中富有彈性的肢體,無論抱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煩。當他們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全身心接受他的愛,迴應他的愛,把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赤裸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那個叫做蕾雅的女人……一定把自己誤會成血色公爵了!但是艾修魯法特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血色公爵,最多隻是(前面說過,這是他用邏輯推導出來的)曾經的血色公爵的替身罷了。
雖然早上的時候,他很輕易的就把鑰匙帶出來(鑰匙就在吸血鬼的牀頭,很容易發現),但是,他已經徹底鑄成大錯。
他和血色公爵之間的關係已經沒有任何緩和的可能,雙方現在是不死不休。所有的人都說,血色公爵雖然是一個吸血鬼,但是表面上很有貴族風範。雖然不知道吸血鬼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做什麼,但是哪怕是人類的貴族,也絕不可能饒過那些讓自己戴上綠帽子的人。按照人類世界的通用規則,此類事情一旦被揭發,哪怕沒有任何可靠的證據,也意味着一場生死決鬥。如果做丈夫的在房間內把姦夫淫婦抓個正着的話,那隻能希望他身邊沒有武器。否則的話,他就一定會將情敵就地殺死。
雖然站在艾修魯法特的立場來說,這是一個意外,他並不是存心的。但是他能夠確定,吸血鬼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他的解釋。不止如此,吸血鬼如果得知真相,一定能夠迅速的推斷出一切——然後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來幹掉艾修魯法特。
沒錯,是不惜一切代價。對於妒火攻心的男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離譜的事情。
目前吸血鬼還沒有回來,如果要逃走,現在正是最佳時間。但是艾修魯法特知道自己不能逃走,如果他跑掉的話,那麼小公主、拉莉亞恐怕就得成爲吸血鬼怒火下的犧牲品。
他現在甚至不敢回去見雙胞胎。富爾說過,今天他會去和血色公爵聯繫關於治療的事情。艾修魯法特現在只能希望在星刻恢復之前(根據富爾介紹,這個治癒的時間最短是數個小時,而最長是兩天),吸血鬼沒有察覺他和雙胞胎的關係。
該死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艾修魯法特原本的計劃中,他救走小丫頭和拉莉亞的行動會引起吸血鬼的反應,但是這個反應不會過度。因爲血色公爵似乎是個好面子的人,在他的囚徒被從黑暗城堡裡救走之後,他應該會在儘量不聲張的情況下秘密搜捕逃犯。這也給了艾修魯法特一個機會。血色公爵雖然很強大,但是他預計自己能夠有七成把握成功逃離血色公爵的勢力範圍。
但現在不一樣了。誰知道暴怒的血色公爵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喂,不要擋路!”一個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一位滿臉橫肉,身穿簡易皮甲,腰帶彎刀的男人。他傲慢的看着面前這位衣着普通(離開黑暗城堡後,艾修魯法特第一時間就換掉了那套盜賊服),臉上更有一道傷疤的陌生人,用手朝着身後的大車隊指了指。這是那種常見的人貨兩用車,車上除了堆滿了貨物之外,也有幾個乘客,有男有女,正在閒聊。
艾修魯法特有些木然的站起來,挪到邊上。現在應該是富爾去見求見血色公爵的時候了(雖然實際上是和代理人見面)。雙胞胎的事情……應該會順利吧……
艾修魯法特其實猜得沒錯。此時此刻,在距離他小半個城區的地方,也就是西瓦尼亞最大的馬商爲他安排的住宅處,星刻和星見剛剛完成了穿戴。事實上,她們已經在這件事情上花費了不少時間了。
她們的衣着其實很簡單,只是普通的旅行服裝而非參加舞會的晚禮服,但是爲了掩飾星刻身上的那些畸形變化,所以要做的事情並不簡單。必須要說明的是,雖然在這裡其實星刻完全能夠露出本來面目,但是卻擔心自己的外貌被人察覺——其他地方的人倒還好,如果是格魯尼人的話,很可能會引起日後的麻煩。所以星刻要一直保持着僞裝,直到進入黑暗城堡爲止。
“……差不多呢,可是富爾先生還沒回來。他明明說過,最多一個小時就會回來的。”
“可能遇到某些突發事情了吧……”
兩個人只能這麼猜想並等待着。但突然之間,星刻露出了凝神細聽的神情。她很快一把抓住妹妹的肩膀。
“到我後面去!”她用不容置辯的口吻下令,然後立刻從身邊抽出一把長劍。那正是她從混沌領土那裡帶回來的劍——是恐虐賜予她的武器之一。因爲艾修魯法特確認過這件武器僅僅是一件武器,所以她將其保留下來。
房門被從外面打開了。來人並不是富爾,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一個身材不高,而且穿戴着奇異的盔甲的女人。這件盔甲一半似乎是皮革,另外一半似乎是金屬,是很罕見的貼身甲,緊緊的貼在主人的身上,幾乎和身軀融爲一體。頭盔掩蓋住了訪客的鼻子和嘴,只露着一雙眼睛。
雙胞胎見過這種盔甲,在鷹隼城的時候,那個曾經和她們敵對(後來又並肩作戰過)的拉莉亞就擁有這種盔甲。通過艾修魯法特的嘴,她們也已經知道這種盔甲的來歷。所以只需要一眼,星刻就認出了來人是吸血鬼的女護衛之一。
而且……不止一個人!
“你們是誰,要幹什麼?!”星刻主動厲聲喝問。她已經握住了自己的腰帶,只要一扯,就是一條鞭子。
“兩位小姐,”吸血鬼的女護衛的眼睛停在星刻的身上,“抱歉打攪。冒昧的通知一下,我的主人要見你們。”
“很遺憾,我現在並不想出門。”星刻說道。
“抱歉,恐怕你們不懂得,在西瓦尼亞,我的主人的要求是不容拒絕的。”女護衛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鋒芒。“而我的使命是將你們兩位帶回去。”
“滾!”星刻揮舞出手中的鞭子。她曾經靠着這件武器殺掉了數不清混沌的信徒。經過無數實戰淬鍊之後,現在的她,實力早就不是曾經的那個鄉紳貴族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