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那些對戰爭毫無概念的人都以爲所謂的戰爭就是兩支軍隊選擇一塊適合作戰的場地,然後擺開架勢,列好戰陣,兵對兵將對將,刀對刀槍對槍,來一場面對面的廝殺。然後戰敗者落荒而逃,勝利者乘勢掩殺。這樣,一場戰爭就結束了。
而所謂的“名將”、“常勝將軍”之類,就是最能鼓動士氣的,最擅長衝鋒陷陣的,亦或者最能調度兵力的。
至於在會戰之前,在戰鬥開始之前,將軍們都在幹什麼呢?恐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很多人想當然的以爲,那些將軍都在養精蓄銳,在籌備糧草物資,在研究未來的戰場地形,在查探敵人的裝備和數量,或者諸如此類的準備工作,總之就是爲未來的戰鬥做準備。
但是實際上,戰爭從來不是這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事情。如果將軍隊比作人的話,那麼兩個站上擂臺比武的鬥士,絕對不是第一時間衝上去,用自己的最大力量發出重擊(當然,這樣的人也是有的,不過卻從來不是主流,他們也幾乎都是失敗者)。
兩個鬥士會謹慎的觀望,彼此對峙,試探,一方面耐心的等着對方露出破綻,另外一方面仔細的估量對方真正的實力,查探敵人佈下的陷阱,以此決定自己的戰術。要知道,衝上去用大刀重斧將對方一招分屍是一種戰術;繞身遊鬥,嘗試用大量的輕擊逐步削弱對手,直至最後擊敗對手也是一種戰術。各種戰術策略並沒有高下之分,只有合適不合適之分。
事實上,相對於漫長的“相持期”而言,真正大規模的會戰持續的時間總是很短的。書上記載的最長的一場會戰相持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天。就算兩軍將領都抱着“先派遣小部隊出擊,試探一下敵人虛實”的念頭,小規模的交戰也很容易變成爲大規模的決戰。這很容易理解,只有兩支出擊的部隊不分上下的情況下,雙方纔會保持僵持。如果出現了明顯的勝負,戰敗方立刻會投入新部隊以掩護撤退,勝利者一方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己方得勝的部隊被優勢敵人圍攻。於是雙方不停的投入一支支部隊,同時也刺激着敵人投入一支支部隊,最終,原本試探的小戰會變成全軍出動的大決戰。
艾修魯法特現在就處於這個註定會相當長久的“相持期”中。不過,他要做的,並不是普通人所認爲的將軍養精蓄銳,在籌備糧草物資,在研究未來的戰場地形之類事情。哪怕他打算研究一下未來的戰場地形也無從着手,因爲他也不知道哪裡會是戰場。
整個格魯尼東北部,大都是平原,只有少量地區是丘陵地形。適合作爲戰場的地方太多了。很多人覺得十萬大軍是一個很誇張的數字,如果在山區(特別是地形複雜的區域),找到一個合適的戰場確實有點困難,但是如果是在平原……
十萬人組成的戰陣,實際上佔的位置也就是幾個山包的大小。
此時此刻,艾修魯法特獨自在自己的房間裡,閉着眼睛。他的身心都已經沉浸魔法之風中。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在準備什麼魔法好破壞自己的房間,而是他在魔法之風中閱讀着一些因爲特殊原因傳送給他的信息。
“根據本地農作的物的生長情況來判斷,今年糖的產量將小幅度下降……”
“……綜上所述,各位先生們,由於我們競爭對手的特許經營權被取消,所以眼下正是殺入新市場的大好時機。我們的一位‘老朋友’已經向我們透露,女王陛下將取消特許權……這意味着我們至少有了上場較量一番的機會……”
“急報:大量的馬匹正從西部被送過來,馬匹價格的暴跌已經近在眼前!”
“……本地出產的毛皮品質出現了明顯的瑕疵……我們應該如何行事,請總部儘快傳達命令……”
阿金的生意做的太大了!艾修魯法特忍不住暗暗後悔。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浪費接收這些對他而言全然沒有任何意義的垃圾信息上。相反,他期待的東西,比方說某個混沌密探送回給他主子的情報什麼的,卻一無所獲。
這或許證明了他最初的那個想法是正確的。確實,混沌的四大邪神中,可沒有保佑信徒發財的神。這些潛藏的混的信徒,也許壓根就買不起被阿金壟斷的魔法傳訊卷軸。至少艾修魯法特知道,隨着舊的傳訊卷軸的消耗,阿金已經成功的把自己的商品又小小的提了一次價。
這一天又是一無所獲,艾修魯法特鬆開魔法之風,將自己的意志轉到現實中來:在他的案頭有幾分他尚未閱覽的文件。
這段時間來,紐斯特里亞城外鬆內緊,祭司們正在努力追查潛藏在軍隊中的混沌信徒。而糟糕的是,他們居然真的有不少收穫。混沌的斥候遮斷戰場,阻止了聯軍斥候打探消息,而混沌的間諜又混入軍隊之中,將軍隊動向全部彙報給敵人。一想到這樣一來混沌軍團將佔據何等大的優勢,使得艾修魯法特都感到有點沮喪。
敵人的一舉一動我方難以知曉,而我方的一舉一動敵人瞭如指掌。
貝勒爾上一次打敗混沌軍團,卻是佔據了實力上的優勢。憑藉實力上的優勢,根本不理會敵人的各種花樣,直趨敵人要害之處,逼得對方不得不決戰……雖然你佈置巧妙,情報通暢,但是改變不了力量對比。所以就乾脆不進行任何試探,直接進入決戰。
雖然說這種戰術完全正確,但是卻依然是取巧的。可以說,這是貝勒爾針對當時的具體形勢,洞察各自的優勢和弱勢而做出的選擇。從客觀上講,沒有薩雷克城長達一年的圍城戰阻滯和消耗了敵人,就沒有貝勒爾以銳擊疲的勝利。
同樣的招數,眼下卻行不通。混沌擁兵七萬之衆,而且此時依然銳氣十足,其戰力並不輸給聯軍。除此之外,混沌此時內部依然隱隱有分裂的態勢。強行逼迫對方決戰反而會讓混沌放下內部紛爭,共同對外……
如果要給這種情況下一個定義,可以這麼說,這是一個困局!
戰沒有取勝的把握,守又被敵人滲透,撤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嘆了口氣,暫時之間,似乎沒有辦法打破這個困局。也許他可以閉上眼睛,像蠻牛一樣不顧一切直衝向敵人,然後將勝負的裁定交給上天。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這麼做無疑是一個極其愚蠢的行爲。
好在他還有時間,混沌停止攻打高華城,轉而分兵四下出擊。這也許是個機會,也許是個陷阱,但是至少給了艾修魯法特足夠的時間,能夠先清查一批潛伏軍隊內部的混沌信徒。
如果可以的話,艾修魯法特本來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來區別混沌信徒。他只要召喚出自己的惡魔,然後問別人一句“你是不是混沌信徒”就行了。他的惡魔擁有真知能力,能夠洞察一切的謊言。
可惜這不可能。嗯,如果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召喚出惡魔,別的不說,他自己就先被人當成是混沌信徒了。
他上一次利用惡魔衝出鷹隼城的時候,至少沒有向第三者透露彼此之間的隸屬關係。就算有人意識到這一點也是查無對證。再加上女王的保護,這件事情就此揭過,沒人會不識趣的提起。但是,無論如何,他不能讓人知道他擁有召喚和控制惡魔的能力。
這個惡魔是哪來的?其實艾修魯法特自己也覺得玄乎。他不止一次的想,他失去記憶之前到底是什麼人?他一共有四個可靠的線索:聖吉恩的湯瑪士伯爵所存的鉅額存單;不需要吃喝睡眠的超人體質;曾經以“湯瑪士弟子”身份和貝勒爾見過一面;最後就是這個能夠召喚和控制惡魔的深淵魔石。
前面三個怎麼說也能理解,最後一個卻是難以自圓其說的。
艾修魯法特晃了晃頭,將這些雜念從腦海裡趕出去。這些可以以後慢慢想,眼下的關鍵問題不在這裡,而是他不久之前剛剛發現的。
他居然很習慣於擔任指揮官。
當然了,他已經知道自己過去是一個僱傭兵的隊長,或者說當過僱傭兵隊長。但是在普通人的掛念裡,擔任一個區區隊長,指揮幾百最多上千號人馬,和指揮控制一支真正的大軍是完全不同的。不過艾修魯法特有些意外的發現,他過去肯定不止一次的指揮過萬人以上的軍團。
他是很順利的熟悉了指揮大軍的方法——當然最開始的時候得到了貝勒爾的指點,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似乎幹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各個方面都是一說就會,一點就通。那些必須用實踐才能掌握的技巧,那些必須依靠時間才能得到的經驗他很快就掌握住了。至少,艾修魯法特已經完全控制了由近衛軍團擴編而成的主力部隊。他現在已經能夠輕易的叫出任何一箇中層軍官的名字並記住他們大致的性格和能力。因爲有貝勒爾在,所以提比略軍隊方面他不方便插手,但是他還是成功的擴張了影響力。至少在貝勒爾執行任務離開的時候,剩下的提比略軍隊已經接受了他的指揮。
不過艾修魯法特懷疑這是因爲貝勒爾出發之前有所交待的緣故。
原北方軍團方面則困難一些。拉法和帕裡父子兩個算是在這支軍隊裡建立了很強的影響力,使得很多人對艾修魯法特的命令有所質疑。不過這一點,在帕裡戰敗受傷,不得不臥病養傷的情況下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艾修魯法特嘆了口氣,拿起一份剛剛由貝勒爾傳達回來的情報。這份文件使用了普通的白色紙張,說明不是什麼緊急軍情。艾修魯法特也覺得貝勒爾這個人不至於犯下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錯,比如將自己孤軍送入敵人?大軍的包圍之類。
“嗯,前後消滅了一百五十多了個混沌的斥候嗎?也算是對混沌斥候部隊一個不大不小的打擊了……”他將文件細看了一遍,然後丟到一邊。這種感覺就像揮拳打人卻打到肩膀和大腿上一樣。雖然拳頭並沒有落空,但是卻遠談不上對敵人造成了重擊。
外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艾修魯法特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勤務兵從外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髮鬢斑白的老兵,在紐斯特里亞城裡住了多年。此外,他還曾經參加過至少三次對抗混沌軍團的戰役,經驗豐富。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人一方面比較誠實,另外一方面在拉法的手下終生都不得志,所以不必擔心其他什麼隱患。被艾修魯法特選爲勤務兵之後,他可是對艾修魯法特感激涕零(因爲軍餉提高了不少,此外前途可期)。
其實選擇一個老人來當勤務兵不符合習慣(手腳靈活的少年才合適這個)。但是艾修魯法特急切的需要熟悉這座城市,混沌軍團以及其他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