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要去嗎?”小丫頭打斷了艾修魯法特的話。
“嗯,昨天晚上,我已經和你說過了。”艾修魯法特說道。
“你要把星刻從混沌那裡帶回來?可是,如果她已經死了呢?”
“她現在還沒死,我很確定這一點。”艾修魯法特回答
“我的意思是……等到你出發之後,她死掉了呢?”小丫頭問道。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說這句話,星刻的事情,歸根結底原因是她的佈置。沒錯,那確實是羅蒂雅策劃的,但是小丫頭知道是自己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部下的成績就是君主的成績,但是同樣的,部下的錯誤……就是君主的錯誤。更別說星刻是爲了保護她(當然也是爲了保護星見),主動斷後,才遭到現在的的命運的。
這也是爲什麼她不能理直氣壯的提出這個要求。
“我要確認她已死,如果可能的話,還要把她的屍體帶回來。”艾修魯法特說道。“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她既然那一晚沒有死……那應該有某種理由的……她會活着,那些混沌信徒……”
艾修魯法特轉過半個身,用手拍了拍桌子正上面的一本書。這本書正是教會發行的書籍——關於混沌的書籍——之一。和其他書類似,這本書上記載着的是混沌的邪惡和他們犯下的惡行,其中之一就是混沌軍團經常會擄走平民。
當然,這些並不是教會無中生有發明出來的,而是確實是事實。混沌軍團所過之處,造成的破壞絕對是壓倒性的。在他們勢力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人能夠倖存。有記錄說明,很大一部分的不幸者都淪爲了恐虐信徒血祭的犧牲品,倖存下來的則被強行抓走。這些被帶走的人命運不明(因爲沒有相關的細緻情報),但是教會的書裡則說他們淪爲混沌信徒的奴隸,而且在死亡的威脅下被強制改變信仰,從此淪爲邪神信徒。
不過,從混沌俘虜的嘴裡,也有人聽到了一些傳言。據說是幾個星域諸神教會的神聖騎士投奔到混沌一方。這些叛徒居然意外的很得邪神寵愛,成爲了混沌領主。除了神聖騎士之外,也有一些來自南方的人在混沌的社會裡得到了較高的地位的傳言。不過這一類流言的主角主要都是魔法師。
小丫頭的眼睛也看到了這本書——她也讀過這一本。和其他書不同的是,這本書裡記載着唯一的一個關於恐虐信徒抓走俘虜的傳言。傳言的內容大致上是恐虐的信徒在戰場上俘獲了一名騎士,混沌的頭目居然因爲欣賞這位騎士的勇猛而留了他一命,只是將他抓走。最後,這名俘虜改變了信仰,也成爲了恐虐信徒中的一員,最後甚至成爲了一名混沌冠軍武士。但是最後,這名叛徒在入侵格魯尼的戰場上迎來了自己的末日,被擊殺了。殺死他的人最後認出了他的身份,然後從被俘虜的混沌信徒嘴裡知道了這個人過去發生的事情。這件事情因爲實在太過於罕見,以至於最終被記錄了下來。
艾修魯法特將書推開,輕輕的嘆了口氣。北方的荒野……混沌勢力,這怎麼想也不是一場愉快的旅行呢。
“可是那真的……真……的……很危險……”小丫頭輕聲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眼睛裡已經滿是淚水。“你是一個人去……”
“去那種地方,帶着軍隊比獨自一個人更加危險。”艾修魯法特微笑着說道。“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如果說他希望用自己的微笑來安撫對方,那麼這個打算可完全沒實現。
小丫頭突然之間衝過來,直接撲到她的懷裡。“爲了我,不要走,好嗎?”
艾修魯法特慢慢的伸出手,將她嬌小的身體抱在懷裡。他的聲音就直接響在小丫頭的耳邊。
“我應該對你說過我的故事……在我失去記憶昏迷的時候,是她們兩個……救了我。這是救命之恩。而且,她們是我的妻子……雖然沒有正式的婚禮儀式,雖然說背後有一些波折,但是我必須要承認,那個時候,我真的是打算娶她們,而她們也真的是……打算嫁給我……”
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再一次響起,說話的口吻越來越溫柔,但是卻讓小丫頭的眼淚越來越多。這已經不是她今天第一次哭了,但是這一次卻是……心酸和離別的眼淚。因爲她心中已經知道,這件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
她是一個這樣驕傲又是這樣深墮情網的女人,以至於她此刻除了眼淚之外,甚至說不出更多的話。
“這是我對她們的責任……”艾修魯法特輕聲說道。“你應該能理解……這就如同你的血脈給你的責任一樣……”
她在心裡第一百次告訴自己要堅強,然後猛的掙脫了艾修魯法特的胳膊。她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淚——這個動作其實很不雅觀,女王是絕對不能做的。但是現在她已經不是女王的——當然還需要一些手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定要回來,你要知道……”小丫頭用力的擦掉了眼淚。“我還會是女王的。”
“我知道,婆婆告訴我了。”艾修魯法特說道。“悄悄告訴我的。”
“她說了什麼?”
“波爾……陛下,恐怕已經不可能有子嗣了。在被囚禁的日子裡,他的靈魂或許沒有被污染,但是身體受到了很大的摧殘。”艾修魯法特說道。“其實婆婆說的對,他的上位是最好的選擇。格魯尼雖然貌似強大,但是實際上這場戰爭……已經讓她筋疲力盡,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我們需要時間消化勝利的成果,鞏固好一切。但是,如果你繼續在王位上,其他國家可能因爲恐懼而不給我們時間。但是換成波爾就完全不一樣了。王座……”他說道。“只是暫時離開了你,卻幫你避開了一個危險的,原本極難應付的陷阱。”
“你什麼時候要走?”她問。
“我想,明天晚上,或者後天黎明。”艾修魯法特說道。“我不想搞得轟轟烈烈,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只是我個人的私事,我希望……能夠悄悄的離開。”他微笑了一下。“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我……想送你離開。”小丫頭提出最後一個要求,這也是一個不容拒絕的要求。
時間是黎明時分。
此時,紐斯特里亞城還很安靜。整個城市沉浸在這難得的寧靜之中。就好像在戰爭的暴風喧囂之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鬆了一口氣,想要儘可能享受多一點的安靜寧和。
前面說過,這是一座位於平原的大城,但因爲戰爭的緣故而幾乎疏散了全部的居民。現在不管是城市還是城郊的居民還都沒有恢復到正常水平,所以,黎明的城郊顯得很空曠。
艾修魯法特已經穿上了旅行的衣服。這套衣服是那種很常見的廉價旅行服,皮質,但是爲了適應這個季節,裡面襯着一些羊絨。不過這個是可以拆下的——如果氣溫升高的話。在旅行服外,他披上了一件灰的粗布披風。這也是旅行者喜愛的裝備,既可以擋風又耐髒,此外如果有必要,它還能充當毯子、褥子等等多種角色。那些對生活不講究的旅行者常常能夠將披風一裹,直接躺在地上睡覺。
不客氣的說,這根本不是一個貴族的打扮。貴族,哪怕是不怎麼講究的貴族,也不會穿成這樣子出門。
艾修魯法特還帶了一匹馬。稍微對馬有點研究的人就能看出,這是一匹相當普通的騎乘馬,和名馬寶馬什麼的完全扯不上關係。除此之外,馬背上的鞍袋也不是很大,一把品質普通的長劍和一根毫無特色的短矛放在鞍袋邊上,看也看得出來,裡面肯定沒什麼好東西。不過倒有一個意外,鞍袋邊上還有另外一個袋子,上面露出小半個豎琴。
不過這不值得奇怪,對孤身的旅人來說,一點音樂的調劑,應該是正常的需求吧。
不管是哪個角度來說,艾修魯法特准備的這趟遠行的裝備,只能用“寒酸”兩個字來形容。除了那個豎琴之外,幾乎沒什麼好東西了。
來送別的人更加寒酸。因爲不管怎麼計算,也只有兩個人而已。
一個人是“紅薔薇”的老闆娘,女王(目前還算是女王)陛下的臨時家庭教師,羅蒂雅。另外一個則是小丫頭。
星見的情況並不是很好,還在高華城那邊養病。雖然醫生已經向艾修魯法特保證過她不會有事,但是她已經不能行動了。而其他人,比方說現在在城裡的埃辛、斯卡德拉等人,他們甚至不知道艾修魯法特會在今天離開。
“嗯,到這裡就可以了。”艾修魯法特看了看遠方的天際。現在真的是黎明,就連日出都還沒有開始。他伸手抓住馬繮繩,想要上馬。
“等等!”小丫頭突然叫了一聲。“可以……彈一曲嗎?”
艾修魯法特從馬背上拿下豎琴。這是精靈們製作的精美樂器,被人類稱爲“白銀之翼”,過去曾經算得上“稀世珍寶”級別的珍品,是無數吟遊詩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不過,這幾年隨着和精靈貿易的深入,各種精靈製造的精美物品在人類世界裡確實明顯的增多了。
在艾修魯法特還是一個衛兵的時候,他曾經爲小丫頭彈過。但是後來就沒有這個閒工夫了。
“彈那一首……”小丫頭說道,“加魯那斯的那首曲子。”
說起來,加魯那斯之所以被稱爲賢者而不是稱爲將軍、大師之類,關鍵在於除了他在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除了政治、外交、軍事之類,在詩歌、音樂、建築等方面也都表現出難以置信的才華。不過,他在音樂上面造詣雖然得到公認,但是流傳下來的曲子卻不是很多。實際上,艾修魯法特只知道一首,還是小丫頭過去給他看的。
艾修魯法特用手輕輕的撥動琴絃。悅耳的琴聲隨即響起,在空曠的郊外天空中迴盪着,然後慢慢消失。
小丫頭就在這琴聲中開始翩翩起舞。
“……曾遇你真心相伴;共我追逐這份夢想……曾遇你真心臂膀;帶我走出患難……”
小丫頭尚顯稚嫩的歌聲響起,那是加魯那斯的曲子。雖然不知他當時是何等情況下創作此曲,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出,這是一曲離別之歌。也許不止是離別之歌。
這是她花了一天時間練的舞蹈,也是她送給他的禮物。她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跳舞很有天賦,就算是艾修魯法特也這麼說過。所以,哪怕是短暫的時間也好,在這一刻,她希望能夠將他的目光完全的吸引在自己身上,只停留在她的身上。她認真的舞着,而艾修魯法特的視線也確實不自覺的被她的舞步所吸引。在這一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靜靜的看着她那優雅,卻又充滿活力的舞蹈。
然而,等到歌聲停歇,這一曲也終於結束了。
一陣夾雜着寒意的春風吹來。艾修魯法特跳上了馬背,對着兩個送行者做了一個告別的手勢。在他想要策馬離開的時候,他聽見的小丫頭大喊的聲音。
“請……一定要回來!”
馬蹄聲遠去,很快,這裡只剩下了羅蒂雅和她兩個人。
“他這一趟去混沌的那裡……至少也要兩三年。”羅蒂雅用一種很難形容的口氣說道。
這不是她信口開河。過去,格魯尼,或者說中央七國,經常會派遣少數探子潛入混沌的領域去打聽消息。他們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回來了,而那些回來的人中,最快的也用了兩三年時間。這是因爲混沌領域,其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廣大。
“嗯。”小丫頭看着遠方。她的眼睛裡充滿了一種堅毅的神色。“到時候……我一定可以成爲能和他匹配的好女人。”
漫長的一章終於結束了,